经过两天日以继夜的飞行, 十几艘飞行法器上的百姓终于在繁海各个小仙境内落了地。繁海的繁荣导致整个仙境的土地资源极其珍稀,所以繁海各个小仙境内可腾出来的地方少之又少。
这已是花想容能争取到的极限,毕竟无端端被其他大境的百姓占用了土地,本地的百姓也会心生不满。
看到一个个搭起的简易的茅草房, 刚下船的几位富商立时咆哮了:“就这?这也太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但这也是是有限时间内可以准备的极限。从做出决策到洽谈地盘,再到搭建草房, 满打满算也就五天时间。
整个难民窟的四周立了遮风挡雨的结界, 以免草房经不起风吹雨淋。
每个草房配备一门两窗,内置两张小床,且铺放了被褥,两张床由一道帘子隔开。这样一个草屋,可容纳三口之家入住,也可容纳性别相同的陌生人入住。
置于伙食方面, 繁海仙境的各个仙门都会捐助物资暂时救济一段时日。
而睡惯了高床软枕的富人决计接受不了这个,抱着自己的小妾高声叫唤着要去当地最为名贵的酒楼好好享受乐子。
华音阁的人都没有阻拦, 自顾自为其他民众安排住处,尽量让每个茅草房都能得到充分使用, 若实在不够用, 这两天先行挤一挤,华音阁在内的几个仙门会接着建。
但是富商的叫嚣却激起了很多百姓的私欲。他们本在自己的家园好好的,不说富足, 但起码可以住在像样的屋子里,怎么到了这儿只能住一个草屋?
于是,“鸠占鹊巢”的望月百姓又开始闹了, 要求改善居住环境。
谭春华被自己家乡的百姓委实气得不轻,她为自己有望月君这么一个远方亲戚而倍感屈辱,同时由不得望月百姓在师门地盘撒野。“把你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还嫌东嫌西,你们讲不讲一点道理?有个简易居住的地方,总比死来得强。”大小姐啐道。
虽然谭家并不在摘星楼境内,但见过大小姐的芳容有不少。有人面带尴尬地走来,有些委屈地道:“但这里的条件确实有些差……谭小姐,望月怎么说也是你的故乡,我们也是相亲,你不该帮着我们说话吗?”
谭春华双手叉腰道:“华音阁还是教我养我的师门,况且本就是你们要求过高,都白吃白喝白住了还想如何?总比死了的好。”
就在双方进行对峙之时,尹陆离恰好过来了。他不是第一次对付这样的刁民,便用师父那儿要来的一样法器放置于人群之前,把正在摘星楼境内,由巡音鸟捕捉的画面连到了法器之上。
法器上方立时呈现出了一副雾霭蒙蒙的画面。“你们且先看一看,如果看完了还想回去,还对此前的条件有所不满,华音阁决计不会阻拦。”尹陆离道。
众人的目光被尹陆离吸引,纷纷挪到难民窟最前方的法器上。【晋氵工独发,拒绝转载】
“这什么?怎么什么都看不清。”
“哎?这不是我家那片地吗?话说地上那些小黑点是什么?”
巡音鸟接到主人的指令,飞着小巧的翅膀往下滑翔而去。
冲过朦朦雾霭,百姓们终于看到了家乡境内的情景。
整条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摆着固定姿势的人,但是这些人已经全身黢黑,早已被吸干了精血。
看到眼前画面的百姓们在一瞬间噤若寒蝉,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这样……”
“长姐!”有个少年看到了自己的姐姐,但是得知姐姐也没有幸免地成了一尊黑炭,少年立时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姐夫没带我长姐一起从那里逃出来!”
“老天爷……”
尹陆离早就通过巡音鸟看过了这一画面,早已被震撼过,因而再次看时已经麻木。
原先不满居住环境的百姓们立时泣不成声。因为他们的家没了,没跟着过来的亲人也死了,整个家园彻底毁了。
随着巡音鸟越来越靠近摘星楼所在的山头,人们发现这里连植被都已经彻底枯萎,哪里还有生机可言。
但隐隐约约间,他们看到有个穿着红衣的人出现在了朦胧的雾霭中。
“快看,还有人活着!”有人指着法器上模糊的人像道。
然而随着巡音鸟往下俯冲,将模糊的画面变至清晰,即便隔着千山万水,看清楚人形的百姓也吓得软了双腿,一下子坐在地上。
因为穿着红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拖着漆黑色藤蔓,皮肤上生满了黑色图腾的异化宿主。
宿主一副颓然的模样,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佝偻着身子,耷拉着双手,垂丧着脑袋,一步一步地走在无人之境中。但是忽然间,他听到了鸟兽扑打翅膀的声音。他立时机警地抬起头,伸出藤蔓猛地朝可怜的小鸟飞窜过去。
下一刻,小鸟也被吸干了精血,法器上方的画面全然消失了。
难民窟彻底陷入了无声的死寂。
富商下意识地推开了怀中的美姬,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财富已经只有手头这些了,根本养不起怀里这些娇贵的女人;嫌弃草屋简陋的人赶紧拿着自己的行李走进原先被安排好的草屋,再也不挑三拣四,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这里,也算是对他们的恩赐;抱怨着食物难吃的孩童被他们的父母强行喂下汤饼,如果这也要嫌弃,就真的没东西可以吃了。
组织这场“看戏”的尹陆离是时宜的说:“我们只是在尽一个仙门的职责,不见死不救,尽量救下愿意信我们的。华音阁,乃至繁海的仙门从不指望你们的报答,只希望你们能够珍惜眼下重获新生的光景,不要再以自己的私心抨击我们的善意。”
人群中,只有不断发出的抽泣声。原来他们真的错了,华音阁从未说过一句谎话,他们认为的谎话,只是他们带着偏执与恶意的揣测。他们的命,是华音阁救下的。
“多谢沈仙君救命之恩!”
“我不该听信望月君的胡话,误解了整个华音阁。”
“老身会做饭,能否让老身为华音阁的仙君仙子们分忧。”
“我也任听差遣,请让我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知错的百姓们一拥而上,噙着泪将华音阁的众人围在中央。
尹陆离松了口气。自知百姓终于已经安定下来,他心中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但很快,他双眼一闭,因疲惫倒了下去。从调动摘星楼境内的百姓开始,他已经整整五日没睡,连沈延年的沉睡诀都镇不住他,而现在已是他当前修为的极限。
“尹仙长!”谭春华急得立时上前两步。
沈延年对谭春华摇了摇头,解释道:“他需要好好休息。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可以看好这里吗?”
谭春华在内的华音阁小弟子纷纷点头。
沈延年将人抱至自己的雅居,为尹陆离宽衣解带帮着人睡下。然而他还没得及轻轻抚上尹陆离的脸,郁湘尘发起了紧急响应,让华音阁所有内门弟子聚集至大殿议事。
沈延年对着沉睡中的尹陆离又下了一道沉睡诀,火速赶到大殿内。“长师姐,发生了何事?”他问。
郁湘尘道:“凤梧君方才发来通灵,说是与东华仙境接壤的边界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正试图冲破封魔结界,祁山和凤梧都接到了好多从东华逃过去的难民。”
沈延年疑惑道:“可摘星楼境内的宿主还留在原地,边界的封魔结界也并未被破坏。”
“凤梧君方才私下对我说了一件事。”郁湘尘眉宇微蹙,语气也饶是无奈,“卿玉的一位心腹曾找过他,想通过交易的方式将卿玉得到的方法告知他,但他因价格太高拒绝了。”
明挽晴道:“用交易方式?难不成是那心腹瞒着祁山君在敛财?”
云落英立时会了意:“所以长师姐的意思是,那心腹极有可能将这个方式通过交易的方式告诉了东华君?”
沈延年的双眸不再无波无澜,他也没想到最近这些日子会发生这么多事。长师姐卸任了首席执剑仙之位,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不止望月君一个。
郁湘尘点点头:“东华仙境也养了……从祁山凤梧开始流入难民的情况,再加上东华毫无防护措施,其形势已经到了比望月还要严峻的地步。”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打击,就在郁湘尘刚要开始调度之时,花想容急匆匆地从殿外快步走来,道:“长师姐,大事不妙。”
众人的心本就没悬下过,如今被花想容一惊,险些跳出喉咙口。
“繁海与南溟的交界处,疯魔结界正遭受宿主的攻击,那宿主的修为极其高深,在边境戍守的繁海弟子快撑不住了。”
郁湘尘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她甩开弟子们扶上来的手,立下决断道:“集中繁海境内所有斩魔仙士,先行减少对望月边境的防护,统统去守南溟的封魔结界!”
“南溟老头!”向来恪守门规的明挽晴也被南溟君这一荒谬的行为逼得大骂一句。“想首席执剑仙的位子都想疯了!现在都自食其果,他该死!”“咔嚓”一声,她捏碎了手中的玉质折扇,一拂袖子离开了大殿。
沈延年来不及关心长师姐,也随着三师姐离开了大殿。
郁湘尘与苍玄君紧急通灵:“苍玄君,东华君与南溟君都养了宿主,现在那两个宿主已经从结界中出逃,正在攻打我繁海边境和凤梧边境。但是望月的边境线不得不守。”
苍玄君明白了她的意思:“郁仙子尽管将与繁海、凤梧接壤的望月边境交给苍玄,我会说服苍玄仙门将子弟调配至边境。但是祁山君那边……如果东华的宿主转头去攻打祁山,望月的宿主也破结界而出,他就是两面受敌。”
祁山仙境。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从与东华接壤的边境涌入,当地的百姓愈发不安起来。
这么多的难民一下子闯进自己的家园,他们改何去何从。
但是祁山边境的仙门并没有感到慌乱。
祁山君上位的第二年,当地就爆发过一次瘟疫。为了解决这场瘟疫,祁山君下令在这些地方建立了特殊的房舍,用于对病患的隔离。最后,瘟疫被有效控制,他们也治好了每一个病人,但是那些特殊房舍依旧留着。
所以现在,当难民涌入之时,祁山边缘的小仙门毫无压力地接纳了一批又一批的难民。
不仅如此,因为受祁山君抗击瘟疫行动的影响,很多正统仙门都在自己的境内建立了类似的房舍,就怕哪天瘟疫爆发,好按照祁山君的方式隔离病患。
因而,纵使边境仙门接纳不下了,祁山内部地区的仙门同样也可以接纳难民。
再者,祁山刚举办完藤杀宴,为了招待诸多斩魔仙士的房舍也都还未拆。
但是在瑜泽,卿玉正处理的并不是难民接收一事。
他的心腹曹吉安已被施以重刑,被公示在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百姓身前。
曹吉安正在百姓面前忏悔,而灵药宗的弟子,从曹吉安的私宅里拉出了数不尽的晶石与各类仙石珠宝,显然,这些东西全是他通过不当交易换来的。
卿玉坐在刑场的桌前,冷气森森地喝下一盏茶,凝视着已经遍体鳞伤的曹吉安。可能是难掩心中怒火,他“砰”的一声摔碎了杯子,快步走到曹吉安身前:“我这么信任你,将看押异化宿主的事交由你安排,你却把我还未下定结论的方法卖给了其他执剑仙?!”
曹吉安有气无力地求饶道:“祁山君,我知晓错了,请你绕我一命,给我恕罪的机会……”
“你怎么恕罪?”卿玉在他身前徘徊一次,把手伸向眼含热泪的百姓们,“你告诉我怎么恕罪!千万条百姓的性命,你赔得起吗?我和你说了多少遍,结论尚未定下,一切都得小心谨慎。现在东华、南溟、望月那几位执剑仙按照你的意思,一股脑地把宿主安排在同一个结界内,养出了三只修为深不可测的异化宿主!你叫我如何向其他大仙境的百姓交代。”
或许是骂累了,卿玉扶着额头,眉宇紧锁地坐回位置,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万一与东华接壤边境的疯魔结界破了呢。
“祁山君,我们不会怪你……”祁山的百姓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整个祁山都把从东华涌来的难民安排得有条不紊。”
“是三个仙境的执剑仙贪心不足蛇吞象,现在自食其果。”
“你与他们三位不一样,我们不会怪你的。”
“你是最好的执剑仙。我们为可以活在祁山感到幸运。”
“但是这个细作绝对不能留!”
“杀了他!”
“祁山君待你不薄,你怎能卖主求荣!?”
“杀了他!”
卿玉实在不想再听曹吉安认错求饶的声音。他抬眼望了曹吉安一眼,抬手在一罗盘上方轻轻扫过。下一刻,曹吉安在求饶声中被施以重刑,被慢慢加热的铜柱烫死在了刑场中央。
“接下来的情况,我想让祁山的百姓与我一同面对。期间如果产生了各种不满的情绪,都请暂时放一放,活下去,才是我们当前至关重要的事情。”卿玉道。
繁海仙境,华音阁。
得到充分休息后的尹陆离一醒来,就跟着华音阁的众弟子一起加入了救援队列。沈延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得对尹陆离说起南溟仙境也豢养了异化宿主一事。但是越来越多从南溟边境涌进来的难民又怎能瞒得了尹陆离。
一番追问后,他得知了事情真相。
道出真相的孟峡本以为尹师兄会大发雷霆,像他一样忘记师门教养,将南溟那糟老头子痛骂一顿。然而尹师兄却出奇的镇定。
尹陆离明白,这时候大动肝火过过嘴瘾解决不了任何事,还不如将被送到繁海中心境内的百姓安顿好,免得外地未除,内部却先乱了。
他同几位药修师姐一道出发,前去幻音山其中一个难民窟治疗逃难过程中受了伤的百姓。
男人的呻〇吟声,女人的哭泣声,孩童的啼哭声充斥了整片难民窟。
百来个药修弟子抱着自己的宝箱在一个个的小棚之间来回穿梭,显得如此忙碌。
被尹陆离处理着腕部伤口的大爷一边没羞没臊地流着老泪,一边说着自己的不是:“前阵子郁仙子出事,我还听信了南溟君的话,以为华音阁里全是恶人。结果现在救我们的还是郁仙子与沈仙君……我们的执剑仙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啪”的一声,他用自己尚好的另一手用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小仙君,烦请你替我向沈仙君道个不是……我们知道错了。”
“道谢要亲自去,但在道谢之前务必把身上的伤养好。别乱动。”对症下药后,他速速为其缠上纱布。但是布头还没扎结实,又有一个妇人前来求助:
“小仙君,去看看我的孩儿吧,他伤得好重。”
“就去。”打完纱布上的结,尹陆离拎着宝箱速速跟在妇人的身后。慢慢的,他脱离了大人群,辗转到了百姓自行搭建的难民窟中。“你孩儿在那儿?”
“就在前头。”女人指了指最边上的简易草棚,“孩子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已经不哭不闹好久了,什么东西都不肯吃。”
尹陆离点了点头,一头扎进草棚中,随即看到了放置于一张花布上的襁褓。“气候已经转凉,你不该把孩子放在地上。”他赶紧抱起襁褓拉开头上方的一角被褥。然而,襁褓中的孩子早已是一具被吸干了精血的人形黑炭。
尹陆离立时转身看向妇人。
就在余光刚看到妇人的瞬间,他便看到无数藤蔓从妇人身上飞了出来,并将自己包裹。
妇人宿主总算是完成了主人交代的命令。她拖着一颗巨型的藤蔓球,在无人注意之时迅速逃离了难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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