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阵安静。
过得会儿, 江绪道:“臣不曾注意, 还请皇上恕罪。”
这叫什么罪?秦玄穆心想,只能表示他与宁樱不甚相熟,但听宁樱的描述,似乎对这位表哥很是了解, 诸多推崇,想着,眉心拧了拧,觉得江绪也太不关心他的表妹了,如果他有这么一位才貌双绝的表妹, 不知会如何喜爱。
“你退下吧。”秦玄穆道。
江绪离开文德殿。
等到春节那日, 宫里张灯结彩, 太后的兴致尤其高涨,叫戴鹏到时多点些爆竹, 但却叮嘱离永安宫远些, 生怕声音太响惊着宁樱, 又与姜嬷嬷说早些接宁樱来永安宫, 路上一定要小心云云。
为助兴, 宫里乐师也准备了喜庆的曲子,戴鹏询问何时派来永安宫。
“酉时吧。”
太后应该是想用膳食时听了。戴鹏应诺。
太后此时想起廖清妍:“这孩子许久没入宫,应是怕我责怪她。”她是有些不满,但也不会往心里去,就是觉得好笑,这孩子还当真不敢来了。这么怕, 为何不就选个少年郎定亲呢,“不过她初二应会来拜年,我就不请她了,让她在家中守岁。”
“也许廖姑娘下回来,能给太后好好弹一首曲子呢。”姜嬷嬷道。
“就她那性子,怕是难。”没有毅力怎么能练好,太后摇摇头,“倒是阿樱的琴声叫我想念,但我也不舍得让她这会儿弹琴,只能等以后……”想着肚中胎儿是儿子,忽地道,“第二个要是女儿,阿樱的琴艺就有传人了。”
孙儿还没生下呢,这又盼孙女,姜嬷嬷忍不住笑。
秦玄穆过来请安。
“今日不忙了吧?”太后问。
就算忙,他也得压到明日,不然太后与宁樱都会不悦,秦玄穆道:“儿子今日什么都不做,就陪着母后。”
“可是你说的。”太后心里高兴,“你可有事叮嘱戴总管?他一并都办了。”
秦玄穆想一想:“多准备些烟花吧。”
又想哄人了吧,太后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我刚才也说把阿樱早点接来,让她午膳,晚膳都在永安宫用。”
秦玄穆站起:“我去一趟那里吧。”
他去接,肯定最安全,太后道:“那当然最好。”
秦玄穆立刻就去玉芙宫。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想着放刑,一心要离开皇宫,谁知这个除夕她跟秦玄穆的孩子都快七个月了,宁樱垂眸看一眼肚子,俗话说“世事难料”,书里也是一样,竟是什么都变了。而她对秦玄穆的感觉也不似当初……
正想着,耳边传来“咯-咯”的声音,宁樱抬头,原是红桑把白鹿飞琼领到了跟前,它认识自己,小脑袋一扬,跑过来蹭蹭她的裙衫,一副求喂的乖巧模样。宁樱忍不住噗嗤一笑,揶揄:“你也不瞧瞧你的肚子。”
多亏得御马监的管事,每日想着花样配饲料,它比起原先不知胖了多少。
似乎听得懂,飞琼歪头看看宁樱,不再蹭了,而是凑近她,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宁樱摸摸它的脑袋:“跟我走走?”
飞琼只看着她。
但宁樱扶着竹苓的手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飞琼就跟在后面慢慢的走,好像个小狗儿似的。
“还得看着它,别把园子里的花木都吃了。”
这家伙还没聪明到那个地步,有一次把它放出来,没怎么管,结果就把左边种的樱花都啃了,幸好长得矮,没吃到多少。
红桑点点头,盯着飞琼。
就在这时,秦玄穆到达玉芙宫。
看到这幕场景时,他一笑,很自然的拉住宁樱的手,接替了竹苓的活:“怎么这会儿在散步?”
“腰酸,怎么坐都不舒服。”
她最近是更辛苦了,秦玄穆伸手在她后腰揉了揉:“这样会好些吗?”
虽然怀着孩子,心里会有满满的期待,可不舒服起来也是令人难受,宁樱道:“不是这么揉的。”
秦玄穆的手一顿,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有次他给她揉小腹,也是被嫌弃了——宁樱还真是挑三拣四呢。
“那要怎么揉?”但他并没有发作。
宁樱腰上的酸意就好像淡了,故意打趣:“皇上该向张嬷嬷学学。”
他捏捏她鼻子:“你真会得寸进尺。”
像是斥责,却没有一丝的怒意,可能因此,她才会在他面前越来越敢说话吧,宁樱嘴角翘起:“这怎么算是得寸进尺?有道是‘术业有专攻’,皇上就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可按揉这种手艺就是不如张嬷嬷呢。”
秦玄穆:“……”
竟是不好反驳,但幸好她也借此夸了自己一番,秦玄穆扬眉:“伶牙俐齿。”
她笑。
秦玄穆揽着她:“朕是来接你去永安宫的。”
宁樱一怔:“这么早去吗?不等到晚上?”
“母后说让你两顿都在那里吃。”
也好,宁樱点点头。
二人去殿门时,飞琼还跟着,嘴里发出“呐”,“呐”的声音,秦玄穆忽地回头,盯着飞琼看一眼,笑道:“莫非是不舍得你走?”
这“呐,呐”叫得奶声奶气的。
再没有养鹿之前,宁樱都不知道白鹿会发出各种声音,第一次听到极其新鲜,后来也渐渐明白了它的意思。
“要不也带去永安宫?它会跟着走的。”
宁樱越喜欢它,秦玄穆就越高兴,毕竟是他送给宁樱的。
“行。”
来到龙辇前,秦玄穆道:“你跟朕一起坐。”
宁樱呆了一下。
回想起来,这似乎是秦玄穆第一次亲自来接她,而且还请她坐龙辇,宁樱犹豫道:“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秦玄穆先坐进去,然后探出身子牵她手,“快些。”
红桑见状急忙扶着宁樱上去。
坐定之后,她心想,龙辇应该是只有皇帝与皇后才能坐的吧?可他竟然让她一个妃子乘坐呢……这举动,真的与先帝一般无二,先帝宠爱哪个妃子的时候,也是无所顾忌的,唯一不同的是,秦玄穆没有皇后,而且只独宠她。
只是……
宁樱想着摇了摇头,算了,多思无益。
她之前曾认定的事情都变了,以后的又能如何预测?她只能做好这个淑妃,养好她跟秦玄穆的孩子,这样就够了。
龙辇行往永安宫,飞琼果然在后面跟着,中途偶尔会分神跑去别处玩,但很快又追了上来。
雪白的鹿在宫中飞奔,比拉车的骏马还要惹人眼。
秦玄穆此时半拥着宁樱,问他好奇的事情:“以往过年你都会做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宁樱想了想道。
“说与朕听听。”
“一般都是早上起来跟弟弟向父亲母亲请安,到时一起用膳,膳后家里会贴春联,春联起先都是父亲写得,后来就交给妾了。下午会陪母亲包饺子,妾家里除夕都吃素饺子,有荠菜馅儿的,还有芹菜馅儿……等晚上,就看烟花。”宁樱仿佛是想起了每年的春节,眉眼弯了起来,“不止妾的家人,在渝州的左邻右舍都会搬着凳子过来看呢。”
幸好他让戴鹏准备烟花了,这江绪一点指望不上,秦玄穆道:“说起烟火,还是京都的好。”
“柳州的也不错,表哥买得烟花都是出自于柳州,妾记得有种梨花焰,冲上天时真正是应了那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江绪买烟花?他不是不曾注意吗?秦玄穆眸光一闪。
龙辇很快就到永安宫。
骏马停步的时候,飞琼也停了,晃一晃脑袋,在龙辇旁边等候。
秦玄穆扶着宁樱走下龙辇。
它亲昵的拱一拱宁樱的衣袖。
走入殿内,太后笑开了:“这鹿儿都长这么大了,阿樱你是怎么喂它的,瞧瞧这圆滚滚的肚子!”
“都是张公公配得饲料好。”宁樱适时的夸了一句。
“张奎确实是尽心尽责,马厩里的马儿也养得很壮。”太后给他赏了几匹绸缎,然后马上让宁樱坐下,“别累着了。”又将姜嬷嬷把菜单给宁樱,“厨子准备的午宴,晚宴,一早就问过金太医,全是你能吃的。你看看,还有什么想添的?”
一共才三个人,几十个菜,宁樱道:“只怕吃不完呢,这些依嫔妾看,足够了。”
就算真有想吃的,她怕也不会添,这孩子向来懂事,太后没再问。
宫外的妃嫔们此时来请安。
往常太后就叫进来热闹了,但宁樱身怀六甲,不能马虎,太后赏些银子,还有首饰便让姜嬷嬷打发回去。
杨昭仪看着手里的东西,嘲讽一笑。
如今太后有了宁樱,有了孙儿,别的妃嫔全都不管了。太后尚且如此,更别提秦玄穆,杨昭仪咬一咬牙,转身回去棠梨殿——她可是跟宁樱有过节的,宁樱如此得宠,待生下龙子,她会有好日子过吗?
就算宁樱不出手,宫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会趁机践踏她!
不能再等了!
不管是廖清妍,还是惠妃,都无法指望,只能靠她自己。
杨昭仪马上给她的父亲写了一封信。
天色渐渐暗下,夕阳全部消失之后,戴鹏使人开始放爆竹。
离得远,宁樱都不用捂耳朵,倒是飞琼吓得躲在了桌子底下,四条腿曲着缩成一团,惹得太后直笑,说“胆小的小东西”。
等放完了,膳房做得饭菜陆续端上,乐师们开始在殿内弹曲。
宁樱吃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桌上居然有一盘饺子,她马上侧眸看向秦玄穆,低声问:“皇上命人做的?”
“嗯,素馅儿的。”
她心头一暖:“多谢皇上。”
声音格外的甜,秦玄穆嘴角一勾,没说话。
太后看在眼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年少时曾在轿中看到的一位少年,当时也有种怦然心跳,如果那时不顾一切的出去询问他的名字,嫁给他,会否也有将来的花好月圆?而不是像现在……
看似什么都有了,但回顾一生,又是否真的拥有一切呢?
太后轻叹声,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
膳后,院中放起了烟花。
场面盛大,宁樱抬起头,感觉整个天幕都布满了绚丽的光,把月亮,星星都遮掩住了。
宫外似乎也有好些人在观赏,欢呼声隐隐传到耳中。
她忽地想,会不会父亲母亲,弟弟也在家中看到了?放的这么高这么多的烟花,应该真个京都的人都看见了吧?
她嘴角翘了起来。
秦玄穆侧头,微微倾身:“如何?”
“恕妾词穷,难以形容这烟花。”
不用形容,只要一个答案就行,秦玄穆问:“可是比你表哥在柳州买得要好?”
宁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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