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晋帝行到殿中去,霍长歌杏核似的眸子盈了泪, 可可怜怜得半哭不哭着啜泣道:“皇帝伯伯, 臣真不是绣花的料, 您看臣手都扎出血来了。”

    皇后在她旁边不住乐, 起身与皇帝福了一福。

    皇帝道:“皇后那是为你好, 学不成绣, 婚服做不了, 你连人都没法儿嫁。”

    “说得就跟有人愿娶臣似的。”霍长歌瘪了瘪唇,又吸溜一下哭一声。

    “嗯?”皇帝淡淡一哼, 她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垂了头。

    “朕瞧瞧, ”他人往绣架后凑过去, “皇后教你绣了些什么?”

    “其余先搁下, 鸟她总该会, 遂臣妾原本想教她绣喜鹊。”皇后端庄抬袖一掩唇,弯了眸, “颜色单一,也好上手。”

    “喜鹊?”皇帝负手瞧着那好好一张绢布上, 蹲着个要方不方、要圆不圆、乌漆墨黑的东西, 忍不住就笑出声, “朕瞧这倒像是块豁了条缝儿的石头。”

    这话一出,勿论皇后,便连宫女都忍不住抿了唇在轻声笑。

    霍长歌越发哀怨地一抬眸,眼下还摇摇欲坠挂颗泪,闻言挺直了背脊, 梗着脖颈,便不愿丢了面子认输了:“臣虽绣活不好,可臣能保家卫国啊,上阵杀敌必不输男儿,谁说天下的女子俱都需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贤良淑德是好,可臣这样的,也好着呢,这世上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嗯,这话倒也对。”皇帝对皇后相视一笑,皇后便懂他意思了,招手让人撤去绣架,去往小厨房知会一声,又着了去喊那俩嫡子来,准备要开午膳了。

    “朕听闻,你这几日课授得好,”皇帝与霍长歌身旁坐下来,瞧着她,“兵法布阵深得你爹爹真传,似模似样的,像个小将军了。”

    “臣可不敢居功,虽说臣为几位兄弟也的确是尽心竭力,连家底儿都掏光了,可却也只能算借花献佛。”霍长歌得了夸,一双杏眸亮晶晶的,腆着脸笑,鬼灵精怪的。

    “借谁的花,献哪个佛?”皇帝明知故问,只当那花指了霍玄,佛指了他。

    “借陛下的花,献大晋这尊佛呀!”却不料霍长歌出其不意来这么句。

    皇帝鹰似的眸子一眯,饶有兴趣道:“此话何解呀?”

    殿内倏然一静,皇后手一抬,阻了众人动作,亦是有些疑惑。

    “《诗经·小雅·北山之什·北山》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爹是陛下的臣,那爹的兵法亦是陛下的兵法了。”霍长歌马屁拍出一副光明磊落又怡然自得的模样,还摇头晃脑掉了好一番书袋,俏生生得边说边笑,嗓音荡在大殿内,清脆响亮,“臣拿陛下昔日兵法,为大晋哺育明日之将,可不是借——花——献——佛?”

    皇后在旁闻言一怔,便是连皇帝愕然一顿后,也朗声大笑起来。

    “你这马屁拍得朕心甚悦。”皇帝笑着一点霍长歌小巧的鼻尖,“既是如此——”

    “那朕今日,便也给你个恩典,小小犒劳犒劳你。”皇帝意味深长又续道,“朕晓得你性子野,宫里定是坐不住。正巧今日腊八,四皇子与其母妃在城外道观代朕祈福,未时太子与太子妃也会过去布粥。待会儿用完腊八粥,你去羽林殿,瞧瞧你哪位哥哥愿拿了令牌带你出宫玩儿一遭,晚膳便与你四哥在外面用过再回来吧。”

    连珣正牵着连璧进殿,闻言眼神微微一动,便听霍长歌喜出望外蹦起来朝晋帝一福,生怕他反悔似得:“谢陛下!”

    *****

    霍长歌用完午膳,便着南烟领她去了羽林殿。

    羽林殿前值守的皆是禁军侍卫,着一身银铠轻甲,腰佩长刀,肩背挺直。待入得殿门,内里宁静冷清,偌大的空地上,冬阳照残雪,连璋竟半躺在椅子上看书晒太阳,偷得浮生半日闲。

    霍长歌见着他就怵得慌,立他身前五步远,矮身一福:“二殿下,陛下说——”

    “出去。”她话未说完,便遭连璋冷脸打断。

    霍长歌:“???”

    南烟:“???”

    “陛下说——”霍长歌愕然一瞬,略有茫然,却一抿唇,忍气吞声又道。

    “出去。”连璋头闲闲翻过一页书。

    霍长歌:“……”

    南烟:“?!!”

    “殿下,陛下让臣——”霍长歌深深一吸气,狠狠一咬牙,她似乎已记不大清,前世连璋也这般烦她么?

    “滚。”连璋头也不抬。

    霍长歌:“!!!”

    “我惹你了?!”霍长歌忍他三次,被莫名“啪啪”打脸三回,倏然便炸,“噌”一下就要上前去,南烟一把死死抓住她。

    “郡主!”南烟见她不住挣扎往前冲,拽她不住,于身后还将她又狠狠环抱住,“郡主不可!”

    “矫揉造作,装腔作势,心机深沉,无理取闹。”连璋抬眸似看猴戏般,冷笑一声,“见你就烦。”

    五个四字的词儿登时劈头盖脸砸下来,砸得霍长歌头晕目眩,满耳旋得全是那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儿。

    南烟闻言将她拦得越发得紧,简直心惊肉跳,她也不知霍长歌怎么就惹到了二殿下,连璋今日居然一分颜面也不给她留。

    霍长歌俏脸涨红,恼羞成怒一瞬,余光瞥过不远处半扇虚掩的殿门,突然莫名就冷静了下来。

    她停了动作,背对南烟,见左右无人,竟眉眼斜斜一挑,挑衅意味十足地冲连璋不怀好意一笑。

    连璋见状一怔眉心蹙紧,还未反应,便见霍长歌陡然往地下一坐,从南烟怀中脱了出来,表情瞬时一塌,似乎只酝酿了一息,两手一捂脸就“哇”一声就号啕大哭出来:“三哥哥!”

    连璋:“?!!”

    羽林殿内本就空旷得厉害,她那一声便像冬日里的惊雷,响过一声后仍拖着响亮余音不住在院中回荡,刹那将羽林殿内的寂静撕开一道难以平复的口子。

    “三哥哥!!”霍长歌边哭边嚎,转眼泪如雨下,晶莹泪珠从指缝间滚出来,滴滴哒哒往下落。

    南烟赶紧蹲下去哄她,霍长歌只是哭不停。

    “闭嘴!”她那一声声似魔音入耳,哭得连璋头晕脑胀,厉声喝道,“不准哭!”

    霍长歌却不理,再接再厉嚎出一个:“三哥哥!!!”

    谢昭宁便从殿内应声出来了,茫然又慌张:“怎么了?”

    他内里只着一件象牙白的长衫,肩上随意搭了水蓝披风,如墨长发于脑后松松扎成一束,微有凌乱,面上似有倦容,像是适才睡醒一般。

    “三哥哥,”霍长歌闻见他声,这才低了尖哨的嗓音,手从脸上撤下来,扬着张梨花带雨的脸,抬眸眨巴着长睫望着他,眼角鼻头通红一片,模样可怜又委屈,喑哑着哭劈了的嗓子软软糯糯含混唤他声,“三哥哥。”

    连璋:“……”

    “地上凉,先起来。”她那眼泪说来就来,谢昭宁亦见得惯了,也没多想,几步过去往她面前单膝虚虚一跪,将手臂递了于她,让她搭着他小臂站起来。

    “你别理她!”连璋见状将手中书往腿上一摔,朝谢昭宁不耐着恼道,“她故意的!”

    “那也不能任她坐地上,院儿里雪还没化呢。”谢昭宁便晓得是他与霍长歌起了言语冲突,温声无奈驳他一句,转身将霍长歌那手递去给南烟,这才整了下衣袍,袍角下莫名掉下些竹木的碎屑来,落在他身前雪地上。

    南烟拿了帕子替霍长歌轻揩脸上泪痕,霍长歌也不再大声哭,只细细弱弱地抽泣,像个奶猫似的。

    “你做戏还做上瘾了不成?”连璋越发恼得厉害,简直让她哼唧得头皮发麻,冷冷斥她,“你闭嘴!”

    “二哥。”谢昭宁轻声阻他一阻,“郡主是客。”

    连璋冷哼一声,便听谢昭宁又垂眸柔声去哄霍长歌:“莫哭了,冬日里风大,仔细吸了凉气要咳的。”

    霍长歌便当真缓了哽咽的声音,抬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看他,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连璋:“……”

    “郡主今日怎会来羽林殿?”谢昭宁见她止了哭,方才问,“可是有事?”

    霍长歌唇角向下一撇,沾了泪的长睫颤巍巍一抖,顿时委屈得又是一吸溜,南烟连忙代她答:“三殿下,是陛下说,郡主这几日教习各位殿下推演沙盘辛苦了,遂特赏了郡主恩典,让郡主来羽林殿中寻两位殿下,看哪位殿下要是闲着,便拿了令牌带郡主出宫去走走,与四殿下在外用过晚膳再回宫里也不迟。”

    谢昭宁闻言一怔,眼里透出些许责怪来,远远睨连璋一眼,连璋只当没看到也没听到,书往脸上一扣,闭眸假寐,眼不见为净,却总算是消停了——他虽脾性一贯冷硬刚烈、难以捉摸,却亦是深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更无论他们还受了人家七日授课为师的恩惠。

    “外面风大,郡主进殿内来吧。”谢昭宁见状认命轻叹道,“我去梳洗更衣,带郡主出宫。”

    霍长歌这才软软“嗯”出一声,眼底总算浮出了些笑意来,眸子一弯,冲他乖觉地点头。

    “陈宝,”谢昭宁将陈宝也唤出来,温声嘱咐他,“将郡主与南烟姑娘领进殿,沏些热茶,适才送来的果干也取来,好生招待着。”

    陈宝应道:“是,殿下。”

    一转头,又冲霍长歌和南烟憨傻一笑:“郡主,请;南烟姑娘,请。”

    霍长歌也回他甜甜一笑,眼底还带着些微小心翼翼与讨好,和南烟跟在他身后进殿。

    谢昭宁那右偏殿,空空落落的,连墙角摆设都没几件,跟他人一样,无时无刻不透出股子短暂寄居的气息来,哪里有主人家的姿态。

    霍长歌捧着热茶,坐在殿内转头四顾,只觉这殿中着实冷清太多,莫名有种淡淡的悲凉与无望,她便又开始心疼他。

    等过一刻,谢昭宁更衣出来,长发重以锈金发带束了斜斜搭在左肩前,堪堪掩住颧骨上的那颗痣,露出冷艳眉眼,月白长衫外罩薄蓝大氅,银丝杂了彩线缀在左襟细绣了赤顶墨尾的云鹤,又是那日花灯会时少年华美又淡远清峭的模样。

    “走吧。”谢昭宁将禁军腰牌递给霍长歌,温声叮嘱她,“拿好了。”

    霍长歌别过南烟,与他出门,点头一笑:“嗯。”

    *****

    出得宫门,盈袖守在马车前,已是候着了,见他二人来,福了一福。

    霍长歌愕然一瞬,旋即明白过来:想来让她去请人这招,也是皇帝的试探,他晓得以连璋那性子霍长歌该是请不动的,但谢昭宁这性子却是一定请得动的,若是如他所料,只霍长歌与谢昭宁二人马车里共处一室,多少也不大好看,盈袖又会些武艺,便让她也跟着了。

    可若是她能将连璋请了来,那连璋恐怕在晋帝眼里,便是已有私心了。

    帝心多疑呐,霍长歌暗叹一声,抬眸对谢昭宁道:“三哥哥,这位姐姐你可能未曾见过,这是我家家将,随我自小一同长大的。”

    盈袖应声又一行礼,姿态端庄又夹裹三分英气,是霍长歌口中北疆女子的模样:“三殿下。”

    谢昭宁温润一笑,朝她点头还礼,一派君子谦和的好风度,却是朝霍长歌回了句:“我识得,宫里多什么人、少什么人,我头个便得晓得的,你们入宫那日,我见过盈袖姑娘的画像,还晓得姑娘使得一手的好刀。”

    盈袖又福一福,不卑不亢回他:“殿下谬赞了。”

    谢昭宁便也不多话,微微一笑,挑了帘子率先上了车。

    待霍长歌也上去,盈袖跟着进来,放下厚重的帘布远远贴了门正襟危坐,姿态似个行伍间的军人般,偶尔好奇觑一眼谢昭宁,却是与霍长歌也不多言,颇守本分。

    车身一晃,往前走了,谢昭宁才微一抿唇,认真瞧着霍长歌,对她低声道:“往后无事,莫要招惹二哥,他那人喜静,最烦哭闹不休。”

    “哪里是我要哭闹,”霍长歌闻言不悦,直直便向他告状道,“他话都不让我说完,左一句‘出去’、右一句‘滚’,好歹我也是个姑娘家,哪里受得这羞辱。这原是皇子该有的气度嘛?”

    “二哥性子是冷淡孤僻些,不爱说话,可心却是好的,你往后自会明白。”谢昭宁闻言叹一声,自是晓得以连璋那爱憎分明、直来直往的性子的确做得出这种事,想劝她能忍即忍,又觉以她这机灵劲儿,恐怕何时该忍、何时不该忍,她自个儿也是心知肚明的,原也不用他多说。

    “我晓得他,也晓得你们,不过是你们都不愿娶我,”霍长歌委屈得一掀眼皮,瞪他一眼,撇嘴揉了揉衣摆,道,“可谁又想上赶着嫁似的。”

    这一个“你们”,便将他也囊括进去了,谢昭宁倏然尴尬起来,眼神游移,清咳一声,一对耳尖“咻”得红得似能滴下血。

    盈袖偷睨他俩一眼,嘴角笑意堪堪让她压下去。

    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只闻窗外车轮“咯吱咯吱”轧过石板路。

    “三哥哥,”霍长歌试探似得轻声问他一句,状似天真道,“那你可曾想过,原想娶甚么样的女子呢?譬如我,打小就想着要嫁就嫁我爹那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没……”谢昭宁眼神微微一晃,越发不自在起来,轻声道,“我原也不大会应付姑娘家,再说姻缘一事,本就上天注定,哪里会想那许多,兴许哪天遇到了,就晓得了。”

    这答得倒跟前世一个字都不差的,却不料缘前世他倒霉催的遇到了她,霍长歌心里替他喊过一声冤,她前世便晓得皇后曾为他求过了恩典,遂他到了二十五,一直未曾娶,皇帝也不逼迫,倒是让她后来逮住机会钻了空子。

    “那到也是。”,霍长歌又道,“譬如我爹娘——”

    霍长歌忆起双亲,一双杏眼里似是碎了一把星光,笑着与他道:“小的时候,我爹常说,他活到三十岁,才遇着一个我娘亲。他那时便想,我娘一定是北疆城外雪山上的山神,送给他的这辈子最好的礼物,只可惜天妒红颜,她去得太早了。她去以后,爹还说,若是这辈子等不来娘的转世,他便也只能孤独终老了。”

    她话音未落,已续出一声轻叹,满满的惆怅。

    “镇北王与王妃鹣鲽情深。”谢昭宁一双长眸里亦是盈了明显艳羡,“素闻镇北王杀伐果决、镇静果敢,想来,你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却是像王妃多一些?”

    “我若说我像爹呢?”霍长歌故意语焉不详回他,瞧着谢昭宁倏然愕然瞪大的双眸,“噗嗤”一笑又问他,“那三哥哥呢?你这性子是像谁?先皇后?你与二哥哥实在不像是于一处一同长大的。”

    “又浑说。”谢昭宁闻言轻斥她,方才眼神一虚,长叹一声,边忆边温声缓缓地道,“先皇后也是个很好的人,温柔、良善、重情重义,亦是出身将门,最像她的当是二公主,只可惜她亲手带大的小国舅与二公主因……因病早逝,三公主又生下便夭折了,她一个做长姐做娘亲的遭不住丧亲之痛,亦对这人世间失望心伤,与镇北王妃一般,去得太早了——”

    他话音未落,马车一停,霍长歌便听他又淡淡续了句,似是不想再多谈,朝她挤出一个生硬的笑,竟是主动说:“到了,下车吧,今日天色尚早,我带你在城中转一转。”

    霍长歌一怔,恍惚间只觉他那话中似是隐了层深意在,不及多想,只能随他道:“好。”

    盈袖遂打了帘子稳稳立在车辕上,避开半身,让谢昭宁先下了车。

    待霍长歌出来时,便见谢昭宁站在车下,负手虚虚眺望着远方热闹的市集,眼里茫然又哀伤,似是他自个儿一语将自己的伤疤揭开了,往事回溯,竟是一瞬间,无法从那感怀的情绪中抽身出来。

    烈烈寒风吹得他衣襟下摆不住翻飞,却也无法吹散他那周身萦绕的悲凉。

    “呦,真是巧,竟又遇到你们兄妹二人了。”霍长歌正凝着谢昭宁出神,闻声一怔,顺着那声音来处抬眸望去,见十步远处,有个身着麻布粗衣的老翁与一青年扛着竹架望着她笑,“小姑娘,今日可还要兔子灯?”

    霍长歌“噗嗤”一乐,拢着大氅从车辕上利落蹦下来,吓了谢昭宁一跳,他下意识就抬了手去接,生怕她摔着,盈袖瞧见手掩了唇“噗嗤”一声,他才醒悟那人原也是身带武艺的,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霍长歌也未察觉,只顺势将手便按在谢昭宁小臂上,站他身后,“哈”一声朝着那人俏生生地笑,也不认生:“老伯伯,你又去卖灯呀?”

    她一语既落,谢昭宁这才认出,那老翁竟是花灯节那日做白兔宫灯的摊主,他不由忆起那晚狼狈来,斜眸觑一眼霍长歌,又红了一对耳朵尖,遥遥冲那人一拱手。

    “今日灯不卖,是要送去道观里祈福的。来,小娃娃,先给你一盏兔子灯,相逢即是有缘呐。”那老摊主方脸白须,精神矍铄,一笑越发显得和善,让年轻人将那竹架自个儿扛住了,从架上抽了只已做好的灯,往他俩身前走过去,笑着递给霍长歌,“今日又在过大节,娃娃可不许再跟兄长闹脾气,哭得天上神仙烦恼了,那可不好。”

    霍长歌甜甜一笑,接了灯,又抬眸瞥一眼谢昭宁,应下了,那老翁便又回去扛了竹架,走远了。

    “这灯呢,我有一只了,”霍长歌望着那一双朴素背影渐渐融入街市人流中,这才转头对谢昭宁扬了下巴轻笑道,“这只送给三哥哥吧。”

    “那是人家送你的,我——”谢昭宁闻言正要拒,就听霍长歌凝着他又补一句——

    “三哥哥,前路崎岖,晦暗不明,”霍长歌那一把脆生生的清亮嗓音倏然便压得只有他二人能听见,轻轻柔柔却又坚韧炙热,“予一盏灯与三哥,望能分与三哥些微光明照亮前路,盼与三哥总有殊途同归那一日。”

    谢昭宁心头陡然便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胸腔内都在轻声地鸣响,他眼瞳轻颤,垂眸亦凝着她,良久未语。

    半晌后,他终默然接过那灯后的青竹竿,觑着那憨态可掬的白兔宫灯,再挑眉一探一身似火红衣的霍长歌,恍然间,虽一语道不清楚,却似乎隐隐约约便晓得自己的前路在哪儿了。

    “那便多谢郡主了。”谢昭宁温声道一句,不由轻轻一笑,眼底便像一瞬敛入了些许天光,微微有些亮堂的意思在了。

    ----第一卷*白兔宫灯*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啦~撒花~新卷开启中!

    来来来~大肥章!二更!继续!我的存稿已经全部被掏空,我要彻底裸奔了~存稿君,你肥来~~~

    写文第六年,时隔四年,第二次顺v,说起来还莫名有点儿心酸啊~不过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呐~加油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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