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闭上眼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袋,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
——再心疼又如何,既然已是再生为人,那前世种种,便是过往云烟。孩子已经长大,谁又能够看顾一生呢
光脑被孤零零地丢在一旁。小豹子睁着蓝宝石般剔透的眼睛,蹭了蹭燕泽的手掌。燕泽下意识一遍遍抚过对方柔软的皮毛,从中汲取着一丝温存。
直到烂大街的高亢曲调响起,燕泽的光脑以最大音量播放着宅男女神玛莉莲娜的歌,在床角蹦跶起来,打破了一室静谧。
简澈来电。
燕泽扫了眼,毫不客气地把疯狂震动的光脑搁置在一旁,压根就不准备接听——简澈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对象。他也懒得现在去和对方虚以为蛇。
然而十秒钟后,玄幻的一幕出现。
简澈笑眯眯的脸弹跳出来,三维投影刷地一下充满整个房间——以最大尺码,简澈的头都被放大成了一人高,带着挥之不去的诡异感。
事实证明,虽然不过是几面之缘,但简澈颇为了解燕泽的尿性,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通讯不会被接通的事实。于是在昨晚还趁着燕泽不清醒,直接动了他的光脑,完全没有隐私概念地将自己的号码设为免接听。
燕泽:“……”
您老人家还有点为人师的觉悟吗?本来的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呢?就这么一个晚上,节操都被狗吃了?!
——事实证明,手握燕泽的把柄的简教授,自认为既然眼看着对方觉醒,那对方就是自己的人,毫无顾忌地把那层斯文的皮给剥了,全方位展示出一个脑回路清奇的人物形象。
燕泽和简澈的投影来了一个脸对脸,从燕泽的角度来看,简澈的金丝框眼镜直直顶着他的鼻子,直接把他本来的伤春悲秋之情给惊到了角落里。
他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终于态度诚恳的开口。
“简教授,我想我的光脑一直都是正常设定,您将自己设为不用接通就算了,有必要把投影设为最大尺码吗?”
——他也懒得去追究简澈动他光脑的事,但把自己的三维投影调这么大,就不觉得吓人吗!!
“还有——玛莉莲娜的歌,我真没有想到您的审美如此……”燕泽表示实在槽多无口,斟酌了三秒,终于艰难地给出自己的评价:“大众化。”
果然,高级研究员的脑回路,那不是一般人看得清的。
简澈仍旧披着一件白大褂,倒也不以为忤,眼睛还懒洋洋地眯着。他漫不经心朝燕泽挥了挥手:“玛莉莲娜……啧,我这种老人家也不大欣赏得来,不过据说你们这种兔崽子最喜欢了,我这把年纪还要迎合你的喜好,你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吗?”
他的三维投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虚化的手指散着五彩光晕,饶有趣味地戳了小豹子几下。
燕泽看了眼明显已经放飞自我的对方,真挚道:“教授,您不用迎合我的,您自便就好。”
毕竟为了迎合我,您老对青少年独特的认知,我实在消受不起。我如今更关心的是,既然照顾了觉醒期的我一晚上,还选择了帮我隐瞒已经觉醒的事实,您到底想要让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您给了我多长的思考时间?”
“阿泽这么说多伤感情啊,我可是真心诚意地为你好呢,”简澈笑得一脸狐狸像,假惺惺道:“我给你请了两天的假,这是极限——你也知道,如果超过了两天,学院会派医生查看学生的情况,到时候我可也没办法。”
简澈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量子兽也捞了出来,毛色火红的狐狸趴在他胸口,和他的面庞交相辉映,颇为神似:“不过如果你想好了,今天晚上可以来找我,我的专业素养无可挑剔。”
燕泽笑了起来,一瞬间精致的五官都温柔了:“简教授,您会帮助我吗?”
“我当然会帮助你,”简澈轻佻地扬眉,双眼里笑意融融:“阿泽可是个小美人,我舍不得把阿泽交到帝都呢,阿泽自己大概也不愿意吧。”
燕泽笑意温存,十三岁的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简澈话里的威胁。
“简教授,那你能直接告诉我,有把握帮我瞒住我觉醒的事吗?”
事到如今,处于劣势的只能是他。现在绕来绕去打机锋,对燕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便开门见山,想来以简澈的骄傲,并不会欺瞒一个比自己小五十岁的未成年向导。
简澈终于收敛了那层笑容,仿佛面具之下露出真正的一张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在火狐温暖的皮毛里,神色郑重又安然。
“我有这个把握,阿泽,目前我不会要求什么,一切都是随你自愿的,”褪去了那层笑容,简澈的五官似乎少了一层油彩,竟然是寂寞而岑静的:“你或许不相信我,但至少现在,你的选择只有我。”
燕泽沉默着听完,然后,抬手恶狠狠把通话摁断,眼不见为净。
等到了半夜时分,燕泽瞥了眼睡得口水横流的卢卡,起身披上一件大衣,独自朝着简澈的实验室走去。
燕泽上辈子身为联盟少将,看似为人风流不羁,事实上却最是明白一个至真至信的道理。
装逼一时爽,过后……火葬场。
就眼下这个情形,要是说简澈什么目的都没有,燕泽打死也不信。他早过了天真无邪的年纪,简澈此人背景成谜,还有他的火狐量子兽——量子兽是真正的物肖其主,没看到这人连量子兽都是只狐狸吗
简澈本来是首都星是高级研究员,极个别身居高位,独立自主的向导。就这么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罹患失偶症,孤零零到蓝卡星?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会觉得外面是万丈深渊。
而现在,燕泽选择简澈,理由非常简单。
他不这么做,就会在短暂的假期后被送到首都星——觉醒这件事根本瞒不住,燕泽也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现在逃出向导学院。
而倘若被送到了首都星,那可就是真的说不清了。
首都星是个什么地方?
将军遍地走,议员不如狗。树上掉一个果子下来,都能砸到几个军部高官。而一个孤零零未标记的向导,年幼且无深厚背景,还有着肉眼可见的潜力。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那也就只能是——
羊入虎口,呜呼哀哉。
这么一对比,那还不如赌上一把,把注压在简澈身上。
毕竟简澈再怎么滑不溜手,既然被一个人丢到了蓝卡星,那势必便是在短期内没有足够强大的势力,甚至可能是政治斗争中失败的一方。而这种状态下,简澈找到他或许只是为了增加筹码,而最重要的,就如他自己所说,现在除了相信他,燕泽还有其他选择吗?
少年沉默着走到实验室的大门前,门外的检测仪在幽黑的深夜里亮起,暗红色的灯束投出,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然后轰然打开。
实验室内亮如白昼,不过三十平米的小屋中挤挤挨挨堆满了试管,各种颜色的液体在雪白的灯光下熠熠发光,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奇诡之感。
而简澈坐在实验室中间,怀抱着一只油光水滑的火狐,目光温淳,含带笑意。
“阿泽,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
燕泽走进去,无言的坐下,怀里的小豹子窜出,毫不犹豫地扑向了火狐,在对方柔软的大尾巴上蹭了蹭,把自己整个埋在里面,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
简澈的脸色极为苍白——在三维投影中不明显,但现在面对面地坐在一起,那极度虚弱的脸色无从隐蔽,直白地展现在燕泽面前。
他站起身,给了燕泽一个拥抱。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不甘心,不情愿,”他疲惫地笑了笑,声音轻缓,但到了骨子里的执拗坚定:“我们身为向导,但绝不愿成为哨兵的附庸,阿泽,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了。”
“比起可见的、被豢养的生活,我们情愿把自己的未来压在赌注上,赌一个独立自主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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