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还未升起之前,天空中仍还是一片云雾缭绕,琢磨不清的模样。
直到天亮的那一瞬间,所有匍匐在黑暗中的事物都会变得豁然开朗。
蹲踞在沙土之上的白色怪物将手中的少女放下,然后默默变回了孩子的模样。
她颤抖着向即将破晓的天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但提前于阳光,将她拥入怀中的却是一具已经不算温暖的身体。
这样容易在寒风中消散的温度,让她突然想起了某个已经模糊不清的画面:
【“就当我存放在你这里吧,等冬天过去了,再还给我。”】
当记忆里熟悉的声音逐渐远去,变得再也无法忆起之后,一直被蝴蝶羽织遮盖着的她再度被推回现实:
这里不是飘着雪的山林,也不是被耀月所笼罩的静夜。
曾经的卖炭人已经不复存在,和他一样拥有温柔笑容的人,现在也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
就连对方最后的模样都已经不敢直视,无能为力的她默默低下头,逃避入这最后的温暖中。
像是要将自噬所带来的痛苦挤碎般,也像是拼命像将怀中温度留下一般,她紧紧拥着对方,丝毫不敢松开。
“快去躲起来吧....天快亮了.....”就连发音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的少女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怀中冰冷如死物般的孩子。
听着对方破败肺部里异样的声响,数着对方逐渐降低的心跳数,逐渐松开双手的恶鬼,咆哮着,不断颤抖着,抑制着嗜血的本能:
“为什么要这样!!我想吃了你啊!!我想吃了你们啊!!!”
濒死的少女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对方瘦弱的后背,像是哄孩子入睡一般........
这熟悉的安慰动作,终于摧毁了最后的理智。
【我不想忘记这温柔的人。】
不能再忘记他们的面容,不能再失去所有的温暖。
想要留住现在的一切,想要把握住所有的与他们有关的快乐。
【但只有记忆才是永远存在,并陪伴我的东西。】
在饥饿的催促下,在不愿失去的执念撺掇下:
她张开了满是唾液的嘴拼命咬了下去,然后在血腥味铸成的无形蛛网中,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嗷嗷哭嚎着。
此时黎明还未到来,但被石流惊醒的人们已经点上了一片亮黄色的烛火。
灯火海洋的岸边,坐在沙石之上的恶鬼像是条搁浅的人鱼,她微张着嘴,木然地看向光的方向,深深呼吸着。
人类的气味如同浪潮一般,一阵阵涌动着,向这边飘来,又逐渐远去。
它们牵绕着她,诱惑着她,若离若即之间,引得她不断吞咽着口水:
“好想吃....想吃更多....”
只要继续吃下去,就能回想起更多事情,就能记起少女的笑容,也能重新看清卖炭人伸来的手。
到底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人肉了?那些香滋滋的肉啊,甜蜜蜜的血啊.....如果能被这些食物填满的话,一定会变得很幸福,很满足。
【想一直幸福地活下去,想一直沉浸在他们的爱里。】
“弦月已经消失,接下来就是太阳的时间了....”但现在困于沙石之上的她,却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不断自噬和又重新恢复的双腿处,一群群黄绿色的萤火冉冉升起:
那是象征死亡的黄绿色,它们流淌过尚还黑暗的土地,割划过她嘴边的血迹,最后一点点向上蔓延着,侵吞着。
那也是象征新生的黄绿色,它们拂过闪亮灿黄的灯火岸线,照亮她干涸的眼角,像是炊烟般缓缓上升着,形成一缕将大地与天空连接的璀璨光路.......
等蝴蝶忍和香奈乎赶来时,香奈惠正巧被救灾民众抬到了大街上,但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只恶鬼去哪了。
当第二天的月亮再次升起时,从沙土里慢慢钻出来的恶鬼却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小小的恶鬼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平静地对带着赤色天狗面具的男人发问。
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将面具摘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疲惫,似乎已经连续赶路了许多天:“你不是一直都没睡吗?”
微凉的夜里,从树梢间漏下的月光疏疏如残雪。
站在微凉夜风之中的两人在沉默对视许久之后,瘦小的恶鬼突然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轻声将寂静敲碎:“我伤人了。”
“我知道。”回应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如水。
“是她告诉你们的,还是你自己闻出来的?”小只的鬼挠挠脑袋,抖下来不少沙子之后,又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还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让对方也坐下。
“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但我无意中发现她手臂上有个很熟悉的伤口。”说着鳞泷便将衣袖撸了起来,露出之前被京夕狠狠咬过的伤口:“你看你咬得多深,这么多年了,疤都没褪。”
京夕连看都懒得看,像小动物一样甩了甩头,成功飞溅了鳞泷一身沙子之后才开口反驳道:“你那是年龄大了之后留下的色斑,与我无关。”
“又开始皮?”
“.......老头子你趁鬼之危,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
在相互调侃了一会儿之后,小小的恶鬼又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落寞地出声:“她的同伴们走了吗?”
“还没,今晚还在外面巡夜。你呢?现在感觉如何?”在接到香奈惠的书信之后,鳞泷便立刻动身了,不过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现在感觉不到那位大人,但在感知消失之前,我知道你来了,而且上弦也在不久之后离开了。”京夕边说着,边随手捡起了一根跟随石流一起滚落的枝条,然后像个盲人一样,拿在手中到处敲敲敲。
经过十多年的相处,鳞泷已经对她任何小动作都见怪不怪了:
“是觉得胜算不大所以暂时撤离了吗?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拿着小树枝,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小小的鬼望着无光之夜,再次迷茫了:
“也不知道,接下来我应该会被带回你们本部吧,然后就看那群人类想怎办,跟着随机应变咯。不过鳞泷,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从很早以前开始鳞泷就没怎么拒绝过京夕的“请求”,因为她向来都只会提出些很孩子气的事情:
“只要不越界,说吧。”
但这一次请求的内容却和以前完全不同:
“帮我打听‘珠世’的下落。”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鳞泷稍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
“.......那个帮你制药的鬼?那你也帮我个忙。”
“只要不过分,说吧。”
“帮我照顾义勇。那孩子当上了水柱,但却一直都不被其他柱接受。如果你留在本部的话,一定会看见他。”
“就这样?”恶鬼挑了挑眉毛,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讨嫌都长成大讨嫌了吗?”
“......又欠敲?”
“你别过来,我跟你说,我手上有小树枝!还是有很多分叉的那种.....”
没等恶鬼“威胁”完,鳞泷便打断了她:“那就一言为定?”
恶鬼眨巴眨巴眼,然后像孩子一样天真地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拉钩!”
从云中重新出现的柔和皎月,注视着沙堆上的两人。昙花般的月色悄然爬上两人相互勾住的手指,模糊了苍老手上的皱纹和厚茧,也掩饰了毫无血色的惨白皮肤。
“不过,鳞泷你不害怕我再伤人吗.....”
率先松开手的人,这次变成了京夕。
就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能再次忍住吃人的冲动。
鳞泷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的同时,也将面具重新带了回去:
“你是想让我把你装进箱子里送去鬼杀队本部?都是老鬼了就别学义勇撒娇。”
“啧....”
“啧你个头,你满手都是沙子,跟你拉个勾,搞得我也一手都是....”
“你往衣服上拍拍不就好了?”
“麻烦你说点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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