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少年便经常穿着自己蓝色水纹的羽织,戴着天狗木质面具来到共存之村,探访那一户一直都让他放心不下的父女。
“又来巡查了吗?我还以为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会更喜欢外出狩猎鬼类。”
这次来探访的时候,慈一郎先生家似乎正为了制作某种食品而忙得不可开交。
“是在做什么东西吗?看到您身上还沾着不少面粉......我也来帮忙吧。”说着鳞泷就将面具摘下,抡起袖口,打算也参与进来。
“没事,你先去里面那间屋子里把东西放下吧,今天大家都在准备百家宴的食品,很多人从一大早就已经忙起来了,所以,现在的活儿并不多。如果鳞泷君晚上没有吃东西的话,等会儿也一起来吃吧。”但很显然,慈一郎先生更想让这已经奔波了一路的少年先好好休息会儿。
大概是因为没在厨房看见父亲的缘故,那小只的恶鬼也溜到了门口:
“哟,小左近次。”她刚说完就跳起来,往鳞泷脸上抹了一记白面粉,接着又跑回了厨房,接着帮女主人的忙去了。
无奈且没能成功拦截的老父亲只能对着空气抱怨:“京夕,这好歹是个大哥哥啊.....你要好好打招呼。”然后很快回过头,不好意思地对着鳞泷笑道:“抱歉.....这孩子总是冒冒失失,没大没小的.....”
“没事......”不是她没大没小的,而是她确实年龄已经很大了.....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很正常。
这晚的百家宴,村民们少见地邀请了村外的鬼杀队成员也一起来参加,像是消除了一切隔阂一般,大家在这个散发着酒香,飘荡着歌声的夜晚互相勾着肩膀,紧贴着脸颊放声欢笑,全然忘记了往日的警惕和忧愁。
和其他坐不住的小孩子一样,下肆很早就离开了宴席,但她并不是为了玩乐,她只是想早点把那些放了过多辅料的人类食物吐出来而已。
百家宴上虽然也有不少鬼类可以直接使用,调味较少的食物,不过既然桌上还有看起来更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尝尝呢?
只不过尝完就要去吐罢了。
“你这样不觉得在浪费粮食吗.......”因为受不了宴席上复杂气味,而带着面具四处走动的鳞泷,“不经意间”就碰到了某个正蹲在地上狂呕的恶鬼。
等胃里不再那么难受之后,这只鬼才慢慢站起身来,并将自己刚吐过的东西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呸....臭小子,没听说过口嚼酒吗?”
“那是少女嚼过的米发酵之后得到的佳酿,和你的呕吐物有什么关系?”
“胃液发酵更快,不知道吗?”
“........你懂得多,我说不过你。”
见对方转身就准备离开,鳞泷立刻叫住了她:“下肆,你.....”
没等鳞泷说完,下肆突然回头打断了他的话:“改叫‘京夕’吧。”
“京....京夕......你为什么要变成慈一郎女儿的模样?”现在就已经彻底习惯,并顺理成章地占有对方的名字了吗?
“你不觉得现在那个男人看起来比以前要精神很多吗?我想给慈一郎多留下些好的记忆而已。”拿着从怀里掏出的拨浪鼓,京夕平静且无奈地看着鳞泷,她并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到现在都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哪怕这些都是假的吗?!!”无法理解,无法接受,如果只是为了玩弄人类情感的话,为什么她自己也要接受那种药物的治疗?强大到连水柱都无法轻易将其斩杀的下弦,为什么要接受“最多只剩三年”的寿命?这对鬼来说根本就不值得。
“人类一直都活在欺骗之中,只会去相信他们所相信的东西。只要慈一郎他愿意相信的话.....”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京夕三两下就蹿上了旁边的樱花树上,她摇晃着脚丫,遥望远方之月:“那么人类的小崽子,你想打破他的美梦吗?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他女儿对他有多么重要.....而且就算你不去击碎这个谎言,慈一郎会察觉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么在他察觉真相的那一天,你会杀了他吗?”誓以生命守护人类的鬼杀队少年再次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坐在花枝间的恶鬼笑着,继续摇动着手中的拨浪鼓,让其发出“咚隆,咚隆”清脆的声响:“你是觉得鬼除了杀人,就只会吃人了吗?”
【“我会离开。”】
柔和的夜风吹起一片纷飞的早樱花瓣,迷蒙了少年的双眼。待他再度看清前方之时,树上哪里还有什么小女孩的笑容,有的只有惨白恶鬼凛然的侧脸。
细密且柔软的鹅黄长发随风舞动,沾着粉红花瓣的四肢修长且纤细。消失了黄绿色花纹的脸上,一双灿然如阳光般的亮黄色双眸,令月色都为之惊叹:“如果我可以以人类的身份长大的话....”
跟着树上恶鬼唇形的变化,面具后的鳞泷轻声念了出这样一句话:“也会变得如此幸福吗?”
当树上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色少女闭上双眼,转脸看向鳞泷的那一瞬间,她的双眼再度变成了可怕的黄绿色:“鳞泷左近次,我可以信任你和你的那群没用的鬼杀队队员吗?”
为什么她突然说这种话?是意识到什么了吗?
“我从以前开始就因为自身血鬼术的原因,所以偶尔会出现短暂性失忆,甚至和那位大人失联的情况。所以就算一段时间没有和那位大人汇报情况,问题也不大,但是居住在这个共存村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那位大人.....?是无惨吗?”
害怕那位大人诅咒的京夕,并没有回应鳞泷的问话,只是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他知道我一般在失去记忆后,会往东南方向行动,所以请你们帮我个忙,仅仅只是在那边转一圈都好,只要让他能获得你们鬼杀队行动的情报就可以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位暴躁的大人很可能会让其他鬼来寻找自己的下落。
“为什么这么说?在你失去记忆时,会下意识地往东南方向走?”并没有理解对方是什么意思的鳞泷,更在意的是她这种奇怪地往东南方向前行的行为。
“小鳞泷,你别问了好吗......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和我人类时期的记忆有关吧。”她一般不会用“小鳞泷”这种称呼方式来叫他,更多的是直接称呼为“臭小子”。
这样突然改变称呼的行为更让鳞泷在意了起来:“你果然很奇怪,一般的鬼都不怎么记得自己身为人类时候的事情,但你却知道很多。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把你抓回去给前辈看看,他总是不信我说的,关于你的事情。还老是说什么他比我更懂你们鬼这种生物什么的。”
一直带着面具的少年终于将赤红色的伪装摘了下来,然后抬起头,故意冲京夕做了一个很凶的表情。
坐在树上的鬼听完他的话之后笑了,皎洁如洗的月光里,她轻轻拂去浅色和服上的樱粉花瓣,扬手之间,宛如施舍神恩的神女:“我在慢慢变得衰弱,现在就连身上属于鬼的花纹都已经无法展现出来了.......”她懒散地往树枝上一靠,看了一眼没有拿着拨浪鼓的那只手:“等下次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应该就能把我捉回去了吧。毕竟每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你比以前强了不少。”
每一次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比以前重一点,是因为她变衰弱了吗?
少年听到她的话之后,心里悄悄地萌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和愧疚感,他背对着樱花树,看向仍然热闹的宴会灯火,想着月下少女的身影,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有一下没一下滑动着,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那只鬼在用脚划自己的背玩:“都一把年纪了,老实点不好吗?你刚刚说的事情,我会和其他队员商量一下的,不过最近各地都有鬼出没的传闻,所以你可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如果你们不这样做的话,这个村子被那位大人发现是迟早的事情。”抿了一下唇瓣上柔嫩的花瓣之后,毫无血色的鬼将嘴边隐瞒的秘密悄然吹开:“几年前鬼类突然激增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位大人想要挖掘出具有优秀搜寻能力的鬼。而他后来却让我开始清除一些没有利用价值的鬼,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如果不是找到了一直期待的血鬼术能力者的话,就是彻底失望了。
但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让一直在这附近巡查的剑士们早点离开吧。”
略微带着寒意的夜风再度轻柔吹过,一直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筵席的鳞泷,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沉默了:以目前的现况来看,无论是哪种情况,以他现在“丁”级队员的身份都不可能实现。除非他将这一切都告诉主公大人。
但鬼杀队会容忍一个与鬼有来往的队员吗?
就算能容忍,那他们会愿意像自己一样相信她的话吗?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其他人看来,这只鬼的话语,肯定更像是想把鬼杀队支走,分散战力的谎言。
但是......
【只要是她所说的话,我就愿意相信看看。】
就算已经被鬼欺骗过无数次,可鳞泷仍然愿意怀抱“信任”。
因为他知道,他总会遇到一个需要被他信任,需要被他依靠的某人。
所以他从来都不敢放下这份“信任”,哪怕它已经被伤害得千疮百孔。
但在这只鬼面前,他却一次又一次地遗忘了这份应该给予她的信任,甚至不断刺探,不断对她产生怀疑。
感受着背有一下没一下的刮擦,鳞泷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住了她脚踝,然后用那双看起来比其他少年更加柔和的眼睛盯着她,认真地发问:“说真的,你厌烦我了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紧紧捂着发酸发紧的胸口,越发强烈的情感让少年再也无法忍耐:“因为我看着那边灯火通明的热闹场景,再听着比任何人类都温柔的你的话,越来越觉得自己卑劣无比......”
那些热闹都是属于人类的,从来都不属于她,但她却还要在已经越发衰弱的情况下,继续守护这份快乐和幸福。
而身为原本就应该保护人类的自己,却总在反反复复地怀疑她,害怕她,这样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听到对方的话之后,那只鬼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踮起脚摸了摸鳞泷的脑袋,柔柔地笑了:“慈一郎才是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人。”
而我只是个学着他模样的拙劣模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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