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审讯室内很安静，所以显得炭火声突兀。
密不透风的屋内气味古怪，高温之下，蔡小花额头逐渐有了汗，十分的难受。
隔壁墙上发出了‘呜呜’声，蔡小花扭头看去，看到那张脸时又急忙拧了回来，她也算见过不少大场面，宫人跳井的事儿这几年也不是没碰到，可就隔着几步远，对上这么张瘆人的脸，她还是不习惯。
但那视线似乎是盯上她了，瘦到皮包骨头的脸，眼睛凸瞪的老大，满脸好了伤、伤了又好的疤痕，咧着嘴，咯咯笑着：“哪里来的鲜肉？亓大人今天是打算给老夫加菜了。”
蔡小花蓦地看他，加菜？她！
声音还在持续传来，像是割裂了一样：“细皮嫩肉的，老夫最喜欢了，脸不错，啧啧，这身子么……年轻人，你多大啦？”
蔡小花欲哭无泪，她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醒了？”亓郢抬起头，左手指间寒光一闪，蔡小花眼尖看到了细长的小刀刃在他指间翻过，把玩似得，来回转着。
“……”这人真变态。
墙上的人瞥向了他，并无畏惧：“锦衣卫也就这点招数，老夫不怕，早年关北闹饥荒，老夫吃人的手法都比你来的利落，啧啧，这诏狱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亓郢手中的小刀射向了墙上那人的手臂处，只听一声闷哼，刀准确无误的刺在了藏在宽厚袖下的手掌，随即是笑声：“小把戏。”
“怕你在这儿呆的无聊，我给你加了点新花样。”亓郢说完，身后的手下抱出了两个碗口那么大的瓮放在了那人能看到的位置。
很快，那人的脸色变了。
本就可怖的脸再加上可怖的神情，扭曲的叫人做恶梦。
蔡小花明显看到那袍子在抖，抖的筛子一样，她好奇瓮里摆着什么，能让死都不怕的这么个人恐惧成这样。
可她看不到。
一道视线朝她射过来，蔡小花即刻转移看向审讯室的屋顶，待那视线离开，她又盯了那瓮。
“关北逃难，你去了南苗，练了这百毒不侵之身，唯独怕一样。”亓郢说话间，蔡小花一双眼眸也跟着瞪大，她看到有东西从瓮里爬出来，虫子！
在他们用竹棍拨回去时，青色的棍子在触碰到虫子时一瞬染黑，往上攀爬险些染到人手。
“不可能，这东西早就绝了！”墙上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出现了癫痫的模样疯狂抽搐起来，“啊啊”的乱叫。
“这是从你卖命主子那里得来的。”随后，亓郢遗憾道，“毒发倒是快，审人也不错，就是救不回命。”
蔡小花深吸了口气，怎么，救的回他要用这东西审问犯人？！
“不可能……”
墙上之人就只剩下叨念这些了，仿佛信仰崩塌，哪里还有之前嚣张自信的样子。
“半个时辰毒发一次，一次比一次加剧，七日后身亡。燕山罗庄六十七条人命，谁指使的你，如何指使，你若交代了，我还能让你早点解脱。”
蔡小花张了张嘴，燕山罗庄惨案，是这人所为？
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尚阳城外的燕山罗庄，一夜之间六十七口人被屠杀，当时的惨相连办案多年的刑部人员都吓的不轻。
但凶手至今下落不明，案子也悬在那儿没个结果。
这件事宫里传了数日，都以为是归刑部管的，没想到已经移交到了锦衣卫这里，凶手也已经落网，还被关了数日。
蔡小花不由缩了缩身子，看人不能看表面，这位亓大人不是个好招惹的主，看着年轻，比她见过的人都凶残。
墙上之人仍是咬牙不肯，没撑到毒发结束就晕过去了，审讯室内再度安静，蔡小花刚刚是不敢动，这会儿呼吸都不敢太大，只想等严公公快来，再要不来，她可就真撑不下去了。
“半个时辰。”清冷声响起。
蔡小花蓦地抬起头，亓郢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冷冷提醒：“到了。”
蔡小花撑出个笑来：“大人，我，我还没想完……”
烙铁一响，蔡小花急忙忙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是，是今天上午，上午银作局把打好的宝花送到了内务府，我，我这就安排了人送去各宫，这宝花是贵妃娘娘半个月前吩咐下来的，中秋宴前要办完。”
“娘，娘娘们与公主们的不一样，二公主将要出嫁，是贵妃娘娘吩咐另外制的，与几位公主也不，不一样，下午……我，我与往常一样在忙，春喜就来找我，说三公主和四公主起了争执。”
“春喜……”亓郢吩咐手下，“把春喜带来。”
“……等等！”蔡小花急忙道，“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受吩咐前来通禀。”
“他既与你呆在一起，就有嫌疑。”
蔡小花深了一口气：“我知三公主和四公主的脾气，带了另外的宝花前去劝阻，不想事情刚解决，六公主忽然出现，看中了与二公主一样的宝花想带回去，几位公主争执起来，六公主被四公主推倒撞到了妆镜，受了伤。”
“赵姑姑和太医同时赶到，在栖语阁中确认了六公主无碍，这才送回未央宫，随后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皆有传召，她们都可以作证，至于六公主在未央宫内发生了什么，小的一概不知。”蔡小花想到了什么，捏紧了拳头，但没有往下说，只是抿着嘴看着他，“我没有害六公主。”
“你不认罪。”
“我没害六公主。”蔡小花瞥了眼那铁盆，烙铁再可怕也可怕不过认罪二字，她要是真招认了，以这人刚刚冤枉她的架势，能把春喜他们都给拖进来。
她就不信他能不顾老爹的身份，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往她身上安！
亓郢没作声，后退了一步，身后的锦衣卫直接举起了烙铁，二话不说就要按过来。
就在这时，门口处闯进来了一个人：“慢着！”
蔡小花紧眯着眼，浑身都在使劲等着抵御要来的疼痛，在听到那声‘慢着’时，她都要哭了。
救命的来了！
“严公公！”蔡小花泪眼看着闯进来的严恒，很想把绑着她的木桩子连根拔起来，然后抱着从这牢房里逃出去。
严恒扶着门框喘气，待喘匀了后又飞快的松了手，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亓大人，您这二话不说就抓我内务府的人，还将人严刑逼供，说不过去啊，我这小太监平日里可乖巧的很，讨的谁都喜欢，莫说害人了，就是蚂蚁他都不舍得踩死一只，哎你快点把人放了，一早还有事儿要忙，耽搁了中秋宴你可付不起责任。”
等严恒一长串说完，亓郢才道了一句：“严公公，锦衣卫办事，呈的是圣命。”
严恒瞥了眼墙上挂着的人：“亓大人这么说，是要屈打成招了，若是如此，这东厂可第一个不认。”
“倒也不是，就只能委屈了华公公，再在这儿呆几日，等六公主一事查清，与他无关就会放人。”
蔡小花急了，不行啊，谁知道这人什么脾气，再关几日，她都要和这柱子黏在一起了！
却不想严恒极其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好！我得亲自看着他关进去，到时候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亓郢扬手，几个铁面下属把她从柱子上解了下来，绑的太久了，加上过于紧张，他们一松手蔡小花就趴在了地上。
她就忙起来朝严恒赶过去，本想抱着他大哭一场，结果这家伙嫌弃的避开了，她扑了个空直接跌到外面，被外头的人一推，就这么给推回了牢房中。
“……”蔡小花瞪着严恒，“说什么少一根头发都不行。”到时候她可能就只剩下头发了！
“你别瞪我，你爹吩咐的，只要不受刑让你呆这，你平时不是挺能耐，还能让他把你绑上去？”
蔡小花继续瞪他：“你没看到他怎么审问犯人，颠倒十分黑白，听不懂人话。”
严恒点点头：“不过你是得罪他不起，就是你爹都得给他点面子，才回来几个月就搅出好几件事，是个狠的。”
蔡小花猛点头：“是个变态！”
话音刚落‘变态’本尊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蔡小花因为严恒的话心里有了底，便瞪着他，说的就是你！
严恒一根手指嫌弃的拍了拍她肩膀：“行了我先回去，你呆几天。”
目送了严恒走远，蔡小花瞪着那道往深处走的身影，亓郢是吧！
梁子结大了！
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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