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花自入宫后一直服侍内宫,见到皇上的次数并不多,更莫说让皇上注意到。
所以被这般提及,她很是意外。
“你姓什么?”
“回皇上的话,小的姓蔡。”
皇后见皇上对此有兴趣,便多说了几句:“陛下还不知道罢,东厂的蔡公公就是他的父亲。”
“是么。”赵殷看着蔡小花,语气平和,“你是蔡忠的儿子。”
“是……”蔡小花的头点的更低了。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蔡小花抬起头,视线还是不敢与对视,往下瞅着,盯着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图案看,正紧张呢,却听到了笑声:“蔡忠能养个这模样的儿子,也算是他的福气。”
蔡小花愣了愣,这一怔,便看到了皇上的圣颜。
与承恩殿内先皇后画像有几分相似,带着九五之尊的威仪,与生俱来的高贵,他在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和煦,可便是如此,还是叫人震慑不已,这是大拥的皇。
蔡小花急忙低下头,后背汗淋淋,她就是个内务府的太监,在内宫混的再风生水起,也不能直视圣颜啊!
“本就是蔡公公的福气了,将来有人养老送终不是什么坏事。”曹皇后温温柔柔说着,她与张贵妃不一样,虽说瞧着也喜欢,但性子内敛些。
“你认识亓指挥使?”
蔡小花又是一怔,当下反应便是,大魔头和皇上提起自己了?
她登时想到了赵砺送过来的赏赐,抓捕要犯有功分了她几十两。
“回皇上的话,小的并不认识亓指挥使,只是在亓大人去柳巷抓捕犯人时,碰巧遇上。”
“东伯侯一案,亓指挥使说你缉拿有功。”
“回皇上的话,那只是亓大人客气罢了,小的只是碰巧遇上。”
“亓郢可从不说客气话。”
“……”蔡小花揣摩不准皇上的意思,替东伯侯府的案子做什么?还提大魔头,她只是个五品小太监啊,“回,回皇上的话,小的,小的当时被抓,还是亓大人救了小的。”
曹皇后听着也来了些兴致:“东伯侯一案臣妾知晓,但不知其中还有这故事。”
随即,蔡小花便听到皇上当着她的面,与皇后说起了那日云香楼的事,从她被林冀威胁到她意外制服林冀。
蔡小花恍恍惚惚抬了下头,她怎么觉着帝后的说话方式,有点像在聊八卦?
曹皇后抿嘴笑着,看着蔡小花:“竟是这样。”
赵殷垂眸逗了下儿子,语气听着轻松:“来人,赏个禄牌给华公公,给她压压惊。”
……
半个时辰后,离开景福宫,回到内务府的蔡小花,呆愣看着面前的纯金禄牌发呆。
她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皇上说的“压压惊”,皇上赏了她一块金禄牌说要压压惊?!
春喜跨步进来,唤了几声都不见人有反应,瞥见了桌上的金牌子,上前拿起来就啃。
蔡小花登时起来拍了下他的脑袋,把金牌夺了回来,才衣襟上用力擦了擦:“你干什么!”
“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啊。”春喜抱着脑袋觉得冤枉,“这哪来的啊老大?”宫中赏赐虽多,可没见哪位娘娘直接赏金牌的,刚刚他一拿,足心的沉淀啊。
蔡小花在屋里转了一圈,将金牌搁在了锦盒内,想想不对,从角落里翻出来了个香炉,搁在了柜子上,恭恭敬敬的把金牌供在了上头:“皇上赏的。”
春喜腿肚子一打颤,忙扶着桌子这才没滑下去,圣上赏的,那他刚刚还咬了口,这要是留下点什么痕迹,岂不要掉脑袋!
“老大,你见着皇上了?”
“嗯。”蔡小花扭头,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心理平衡了,想她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的,从景福宫出来一路捧着这金牌不也没腿软,就是不知皇上为何赏她,就只因为她在云香楼内意外制住了林冀?
不可能的,皇上日理万机,莫说是一个小太监的事,内宫那么多妃子那么多子女的事他都记不全。
一时兴起罢了。
想到皇上与皇后说起云香楼的事时那语气,大抵是觉得有趣。
“老大,那这供起来,会不会被偷走?”春喜下意识的抬手拜了拜,感觉牙齿有点疼。
蔡小花愁的很,从柜子上又把金牌拿下来:“算了,改天带出宫放到老爹那边去!”
这般想着,蔡小花便把这事放到了后头,下午去过贵妃娘娘那儿,到了傍晚,蔡小花脚步匆匆从制衣局回来,看天色暗下,又开始准备明日的事。
本想着将事情安排一下,能抽出时间出宫看看小屁孩兄妹俩,可这天夜里天气骤变,一夜之间气温降了许多,内务府中忙作一团,蔡小花接连四五日不得闲。
等她忙完出宫,薛扬已经被放出来了。
蔡小花在客栈门口遇见了特意等她的小屁孩,跟着他到了一家人新住的地方,还是在十三里附近。
进屋后蔡小花见到了薛书生,伤势未愈躺在床上,气色比她当初在牢房中看到的好了许多,见到蔡小花后连连道谢:“没什么招待您的,真是对不住。”
“不碍事,找大夫瞧过了?”蔡小花见桌上有药包,上面盖的还是医馆的印,放心不少,读书人若是手废了,往后可怎么办。
“是牢里的大夫看的,这药,也是出来时他给我的。”
“镇抚司哪有大夫……”蔡小花一顿,恍然,他说的是那位仵作先生罢,什么都会,又作大夫又验尸。
“蔡公子,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薛扬摸索着,从床内侧翻出一本书来,交给蔡小花:“之前那位亓大人问及竹笺林的书籍,我当时伤得重没想起来,其实早些年是得了一本的,但我一介平民不便送过去,蔡公子你与他相熟,劳烦你交给他。”
我和他不熟啊!
“他要这做什么?”
“好像与之前的案子有关。”
这么说蔡小花便接下了,原本薛扬一事她就欠了人情的,虽然不想再见大魔头,但若是能帮到他自然要送:“薛先生,恕我冒昧,您与那位同窗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薛扬脸色微变,看了眼坐在门槛上的女儿,叹了声:“都是为了生计。”
薛扬出身苦寒,家中好不容易供他念书,却只考中了秀才,之后接连落榜,自己也没了那心思再考。
十年前成亲,夫妻感情很好,日子虽不富庶,但也能过,他替人代笔,写写字,一月几两银子的收入,能维持家计。
直到三年前他妻子生了一场病,来势汹汹,直接拖垮了整个家,最后也没能救活她。
至此以后薛扬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又当爹又当娘的很是艰难。
“半年前我旧时同窗找上我,说要带我赚钱,让我和他一起给人写字。我初以为只是写些拓本,便答应了,赚的银子交了租还剩余些,本想着供小盒去念书,但没多久,他说有个更赚钱的办法,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在那边替人写书。”
说的好听点是写书,实际就是作假,叫一群有些才识但不得志的人写书卷,写成后便署上别人的名字,或在书局中,有些更甚的直接拿到了书院学堂中被用作应付先生的作业。
薛扬发现后自然不从,劝阻李桐无果后自己离开了,事发前三天,他收到了李桐来信,约他去城北废庙见面。
他去的时候与李桐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动了手,他的手还因此受了伤。
之后他气愤离开,回家后为了不让孩子担心才谎称摔了一跤,谁想那日会有官兵闯入,直接把他抓去了府衙,险些丧命。
蔡小花想到了林县官提的那个姜太傅,林县官敢这么做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薛扬能放出来,大魔头肯定是把事查清楚了。
但这件事处理的还挺低调,她一路过来,没听人提起过这些。
“你好好养伤,衙门那边不会再来找你了。”蔡小花看着天色,打算将书送去给亓郢后就回宫。
薛扬再三道谢,蔡小花到了院门口,小屁孩站在那儿,牵着妹妹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
“照顾好你爹。”蔡小花揉了揉他的脑袋,忽然记起什么来,抱歉的对小姑娘道,“说好下次见面就要给你买糖葫芦的,但我忘了,要不现在去?”
“不必了,我早上给她买过。”小盒看着蔡小花,憋了半响,说了声谢谢。
蔡小花乐了:“我怎么听着你心不甘情不愿的。”
小盒红着脸:“我,我听说你住在东厂,本来想去找……”
蔡小花忙捂住他的嘴:“你去了?”
小盒摇摇头:“本来想去的,还问了人在哪里。”
蔡小花松了一口气,没去就好,没去就好:“谁告诉你我住在东厂的?”
小盒想了会儿,给了她一个面无表情的脸。
“……”蔡小花认认真真的告诫他,“小盒,一般情况下你是没机会再见到他了,可往后要是再看到,你千万,千万要躲着他。”
“为什么啊?”
“……”蔡小花看着两张纯洁天真的脸,这时说大魔头坏话似乎不太妥,“你听我的便是,不要与他接触,记住了没?”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凉声: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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