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尚阳城,凉风徐徐,秋意正浓。
正午的时辰,小酒馆内飘出桂花酒香来,引的客人一拨拨的往里走,酒馆外不远处的码头,货船卸载,喧嚣一片。
大洋街过去,沿河的这条市集因为码头的关系,白天都很热闹,唯独一处与市集格格不入,靠近码头的一个茶摊上,桌与桌的距离而已,柳树下的那一张因着坐在那儿的人,与周围的气氛间隔开来。
蔡小花垂眸看了眼距离自己仅两步的河畔,飞快看了亓郢一眼,他该不会想把我丢下河罢。
不会的不会的,这大庭广众,再残暴他也不至于惹人非议。
但这想法闪过后,蔡小花随即又给否定了,呵……他会怕惹人非议?
蔡小花倏地看面前的茶,茶摊上的东西自然不如茶坊,但茶色还算过得去,十个铜钱能喝上一下午。
总不至于在茶里下毒……
“我没兴趣在这里杀人。”
凉声传来,蔡小花猛地抬起头,手一抖差点把茶杯给掀翻,对上了亓郢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神,蔡小花呵呵笑着:“亓大人您是锦衣卫,又不是嗜杀如命之人……”
亓郢看着她,眼底毫无波澜,平静的像一尊石像。
蔡小花避开他的视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装作巷子内什么都没发生,装作他什么都没听到。
可显然人家不放过她。
“薛扬一案,还未彻底了结。”
蔡小花迫不得已转过头来,卑微的很:“亓大人,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小屁孩不懂事冲撞了您,谁没事会与锦衣卫接触呢,再者您是官职人员,他理当敬着避着。”
蔡小花这会儿务必庆幸自己没在小屁孩面前说他什么坏话,要不然这会儿可能真就被扔河里去了。
“你在骂我。”
“我没有!”蔡小花看着他,这回真没有!
片刻后,蔡小花见他不做声,心中关切小屁孩一家,好奇问:“薛书生都已经被放出来了,案子还未彻底了结?”
“与他有关的部分了结了。”
蔡小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余下只要牵扯不到他们就没事,至于镇抚司那边要继续办什么案子,与她一个内务府小太监有什么干系。
“既然薛书生的已经了结,大人您去薛家是为何事?”
亓郢觑了她一眼不说话。
蔡小花一怔,这才想起薛书生要自己代交的书,刚刚在巷子内遇到他太过于震撼,以至于一路过来都没记起。
“这是薛书生托我交给您的。”蔡小花连忙把装着书的布包递给他,“宫里还有事,小的先回去了。”
说罢蔡小花起身要溜。
“慢着。”
蔡小花装作没听见,硬着头皮直接从桌边经过,走的决心异常强大。
忽然,一柄剑直接横在了她身前,蔡小花猛地顿住脚,这时辰茶摊上人多,众人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纷纷避开他们。
蔡小花低头看贴着自己衣服的剑鞘,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下剑鞘,没推开,讨好道:“亓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去柳巷。”亓郢收了剑,放了碎银在桌上,起身离开了茶摊。
蔡小花看他回头都不曾,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她却不敢再溜了,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欠他的。
下午,柳巷中已经热闹起来,姑娘们睡醒了开始揽客,开了窗的楼上,莺莺燕燕粉红俏丽,眼睛都不够看的。
亓郢走在前面,看着神情平静,也不是身材魁梧之人,周遭的人却不敢与他靠的太近,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叫人畏惧。
蔡小花管这个叫煞气!
她走在他身后,垂头丧气的,像个遇了挫折的小厮。
是了,她当初在亓府求他时说了,只要她办得到的她都会尽力,柳巷这儿她很熟,自然不能反悔。
倒不是怕他再回去给薛书生使绊子,而是蔡小花当初也是本着求人办事的心理,既然说出口就要做到。
往里走了一段,没人招揽他们,不过总有胆子大的,经过百花楼时,里边的妈妈直接迎了上来,笑盈盈的往亓郢身上扑:“唉哟哪里来的俊俏公子,来我们百花楼里坐会儿啊,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整条柳巷里最好看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不会的。”
说罢还眨了眨眼,伸手要往亓郢的胸口戳去。
蔡小花快一步推开了她,拦在了她和亓郢之间:“这位妈妈,我们家少爷不喜欢姑娘。”
妈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个意会,笑的脂粉都要抖下来了:“好办,好办,我们这儿也有,不喜欢姑娘,这还有别的……”
亓郢抬头看了眼百花楼的牌匾:“就这里。”
妈妈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欢天喜地的将人迎了进去,末了还不忘向同行示个威。
蔡小花跟了进去,心中还腹诽着:大魔头果然好那一口!
柳巷内的花楼大都一个样,办事效率也都差不多,安排了屋子后,很快妈妈就带了人来,说有别的便是有别的,清一色的男子,瞧着年纪都与她差不多,身子骨瞧着如女子,穿着青衣,面红齿白的,若是换上女装的话,也能以假乱真。
“这位公子,你来百花楼就对了,柳巷中再也找不出比我们更好的,您瞧瞧这些。”妈妈卖力推荐的,亓郢却毫无反应,看都没看这些人,只道了一句,“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丰衍的伶人。”
妈妈神情一怔:“是……是有这么一个。”
“叫他来。”
“公子,我还是再给您找别的来,丰衍他脾气怪得很,我怕惹您不高兴。”妈妈的神情有些为难,显然不太愿意推荐这个伶人来招待客人。
亓郢瞥了眼蔡小花,后者意会:“少爷说要谁就要谁,你要是叫不来,我们就换一家。”
怕得罪了客人,妈妈使眼色叫人去请,不多时就有了回话,不见。
妈妈赔笑:“公子,要不您看,我再找几个给您瞧瞧,比丰衍会唱曲儿。”
亓郢取出银票摆在桌上,身子往后倚去,懒洋洋靠在了背垫上,嘴角微微勾起:“我要非见不可呢。”
有那么一瞬间,蔡小花以为看到了别人,那般勾着神情带着笑意的模样,浑然是酒色场合内的公子哥儿,简简单单一个后靠的姿态都撩人的很。
可再等她回过神看,嗯~还是大魔头的那张脸,用着厚厚的一沓银票打动了百花楼的妈妈,后者笑的合不拢嘴,抱着银票出去请人了。
粗看至少有个二三百两。
蔡小花肉痛的很,这能在城内偏僻些的地方置个小三进的宅子了。
不多时,几百两银子砸下去的伶人丰衍被请进屋了,只一眼,蔡小花就端坐了身子,眼睛一错不错的盯上了他。
到他缓步走到古琴前坐下,蔡小花看着这比女子还柔美的男子,脑海中顿生出念头来,值了。
但丰衍的反应很平淡,疏远中带着十分明显的抵触,在妈妈出去后,合上门时达了鼎峰。
一声琴音,清冷声传来:“公子想听什么曲?”
亓郢看着他抚琴的手,柔弱无骨胜过女子,淡淡说了三个字:“七日蛊。”
琴音错乱了几分,双手缓缓按下,丰衍看着他们,眼底泛着冷意:“不会。”
“七日蛊,种下之日食肤,第三日食血,第五日食骨,第六日痛彻,第七日人心为引,化骨相,所成……”
“但此蛊有个缺点,一年期,就必须要引蛊出体,以血养其七日,而这七日内,每日酉时,太阳落山时,会犯骨痛之症,长达一个时辰之久,无药石可医。”亓郢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现在距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
蔡小花这才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看着丰衍,半个时辰,那岂不是这人等会儿要发作?
屋内安静下来,丰衍比蔡小花想的要冷静,他盘坐在古琴前,拨弄着琴弦,自顾弹了起来。
时间缓缓流失,随着太阳西下,屋内渐渐暗了下去。
舒适的琴音中,有什么,就快要蛰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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