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 多少让阮承颐有些难堪。
阮玥之前出事住院,他也知道。有心过去探望,却三番两次地被赵苪知阻拦, 说什么她女儿不需要如此道德沦丧的父亲。
话里话外,还是对丁楚楚跟他那一段耿耿于怀。
论起来他的确理亏, 可每每回想,又觉得赵苪知这人实在太过刚硬, 毫无容人之量。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在圈子里,本就是常态。别家的太太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别说老公在外面包/养个把女学生,那就光明正大购置房产、带出去旅游,旁人问起老婆还知道帮着粉饰太平。
偏偏就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离了婚有什么好?
带女儿住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
阮承颐抬眸, 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这个四室两厅,弯腰将带来的礼盒放下,再直起身, 他笑着问阮玥:“身体好些了吗?”
“嗯。”
阮玥应了一声, 搁下碗筷, 朝赵苪知道,“妈我吃好了,回房间看会儿书去。”
上午在医院车库知晓了那么一件事,赵苪知当然能想到,她这一会儿, 对阮承颐有多厌恶。只想起丁楚楚和阮玥一样年纪,赵苪知便觉得心里犯恶心,也没阻止阮玥,任由她回了房间。
雇主家以前的事,李阿姨不算特别清楚。
可她照顾赵苪知也有好几年了,见过她大半夜失眠在阳台上抽烟的样子,也见过她不开灯在客厅里枯坐几小时的样子,更见过她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冲傅恒喊叫的样子……
同为女人,她对赵苪知有多同情,对阮承颐就有多厌恶。
懒得面对他,李阿姨去收拾厨房了。
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两人,阮承颐也觉得自在些,问赵苪知:“玥儿是没上班了吗?”
“你有事直说。”
跳槽后,赵苪知和宁城那个圈子离得远了,可多少也有些积攒的人脉,偶尔打交道,总有人会告知一些阮承颐的近况。
他公司近来不顺的消息,她或多或少知道些。
听她这么问,阮承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先发制人,“离婚这件事,我有错在先我承认,一直以来也有心补偿你,是你不乐意要。之前玥儿出事住院,我要探望,也是你拦着。现在倒好,孩子看见我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这是打定主意要拿我当陌生人了?”
赵苪知嗤笑一声,“所以你是特地跑来问罪?”
“那没有。”
阮承颐脸色缓和,“不还是担心她身体?”
说话间他往次卧看了眼,再次开口,“也二十多岁,年龄不小了。你也没问问,有没有谈男朋友?”
这个爸,哪壶不开提哪壶!
厨房里正洗碗的李阿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赵苪知倒称得上平静,“这件事不急。”
“再怎么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当然要为她未来打算。”阮承颐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五百万。你得闲了帮她在南郊那边看一套房子,算作是我这当爸的一片心意。”
“呵~”
赵苪知的目光落在卡上,忍不住笑了声。
两个人当年离婚,是她提出的。阮承颐一开始不同意,她几乎净身出户,就为了和他划清界限。
丁楚楚那会儿刚成年。
她又惊又怒,却还不得不吞下这个哑巴亏,一来是为了保全自己那点脸面,二来是不想让阮玥受到更大的伤害。
让女儿认为阮承颐出轨丁美娟,总好过知道他和丁楚楚。
可这世上,压根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的执拗,除了让她们母女俩在这几年受尽苦楚之外,并没起到丝毫其它的作用。
“谢谢了。”
赵苪知收了银行卡。
阮承颐也松口气,“密码是玥儿生日。”
“好。”
赵苪知站起身,“我下午还要去医院,你要再没什么事,就一起出门吧。”
“倒是还有一件事。”
阮承颐随之站起来,语调随意地说:“燕家那个老二,今年转业回来了。你知道的,先前在公司二十周年庆典上,他喝醉后失态,当场闹了些不愉快。宁城那些人也是,琢磨着讨好他,一个两个都要和我划清界限。你得空了帮着提一下,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他吃个饭。”
坐下换鞋,赵苪知有些好笑地说:“你请他吃饭,干嘛找我?我和他也没有多熟,哪来的这个脸面?”
阮承颐还要再说话,门铃被人按响了。
他顺手帮忙打开,正对上外面燕殊宁一张脸,顿时笑起来,“A市这地方邪呀,我和苪知正说起你呢。”
燕殊宁也笑,“哦,说我什么?”
换好鞋,赵苪知在抽屉里拿了车钥匙,朝阮承颐讲:“正好,人来了,吃饭的事你直接问他。”
话落,又看向燕殊宁,“你中午没上班?”
“哦。”
燕殊宁往房内瞥了眼,“不是说玥儿今天复诊么?我特地回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
三个人出了家门。
走出单元楼,赵苪知去开车。
燕殊宁正要跟上,又被阮承颐急声唤住。
他转过头,便见后者一脸讨好地笑,“上次电话里说请你吃个便饭……”
没等他说完,燕殊宁将他打断了。
他看着阮承颐,笑容玩味,有几分意味深长,“我说你真傻还是假傻?我对她什么心思,你看不明白?请我吃饭?你配?”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燕殊宁扬长而去。
阮承颐愣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当然知道燕殊宁是有意刁难,可他一直以为,情况没有多严重,他就纯粹想帮赵苪知出口气,哪里至于将他往绝境上逼?!
竟然是冲着赵苪知来的?
要是他没记错,这人应该比赵苪知还小几岁?
正当壮年又进了省厅,前途一片大好,他追赵苪知,图什么?!
阮承颐目瞪口呆,差点背过气去。
……
这一天之后,阮玥没怎么再见过阮承颐。
她和程筱同用一个作息表,不出半个月,也适应了每天看书刷题的生活。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十月下旬,程筱在网上报了名后,投入了更紧张的复习,她相对还轻松一些,看书觉得累了,会和陆沉聊聊微信,偶尔刷一下朋友圈。
知道丁楚楚离婚,是在十一月初。
她看到孙婧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不是我让你勾/引有妇之夫的吧?我也没让你为老男人打胎!更没让你装处钓凯子!婚礼前人家送你奔驰让你老公,哦不,前夫绿云压顶,我有说什么?认识这么久,我自认为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现在自己离婚将问题归到我身上?妈的有毛病!恩断义绝,四句话送你——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两个人先前加了好友,朋友圈里有不少相熟的同学。
孙婧这一大段话,炸出了不少人。
【妈惹,这说的是丁?】
【信息量有点大,我得缓缓。】
【离婚了?牛逼。】
【呵呵,一直和这样的人当闺蜜,你也没清白到哪儿去。】
【朋友圈挂人,这有点太狠了吧?!】
【话说,那谁婚礼前,给送奔驰的好像是RY她爸?】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他妈有毛病吧?要撕逼私下撕不行吗?以为谁都好奇你们那点儿破事?朋友圈挂个人还不忘影射无辜,奔驰你妈呢!】
【心疼RY,受这无妄之灾。】
【心疼小仙女+1。】
【阴阳怪气的,什么东西!】
孙婧都没想到,由她点燃的这把火,最后烧到了她自己身上。
动态发出去半个多小时,她收到的几十条评论里,一半骂丁楚楚,另一半全都在骂她。
看到陆沉通过班级群加她好友时,她惊了一跳,犹豫着点了同意,便看到充斥着戾气的两句话:【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一下,朋友圈逼叨什么?有关RCY那句删掉,别让我看见有下次。】
高二在一个班待过,孙婧对他多少有些畏惧,看到这么两句,羞恼之余,乖乖地删了朋友圈动态。
可这事情,不会因为她删了动态便结束。
后面好几天,阮玥断断续续地收到不少人关心的短信,也没人一上来就问她父母是不是离婚了之类的话,可她当然晓得,这些关心,大抵都是孙婧那一条影射阮承颐的动态造成的。
好在,她已经不会因为这种事,便觉得屈辱无措。
也不会将那些小心翼翼的关心,想成看好戏一般的幸灾乐祸。
——
时间推进到十二月。
二十号这一天,A市下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好几天,城市变成了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二十一、二十二这两天,程筱去S大参加了研究生初试,为了给她加油助威,阮玥陪着去了两天。
程筱在教室里考试的时候,她就窝在图书馆看书。
考完后,程筱为表感谢,特地请她吃饭。
能有将近半个月,阮玥没见过陆沉,程筱也知道赵苪知对陆沉成见颇深,想着给两人创造一下机会见面,索性连陆沉和李时煜也一起请了,四个人将吃饭时间定在平安夜。
天寒地冻的,阮玥出门时便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戴了毛线帽,踩着雪地靴。
平安夜商场里挺多餐厅不接受订餐,陆沉和李时煜见上面以后,先过去排队等位。还有三桌就到他们的时候,程筱和阮玥来了。
远远地,陆沉看见扶梯上的阮玥。
商场里暖气很足,她脱了羽绒服拢在臂弯里,头上的毛线帽却没摘,白色的帽子映着微红的脸颊,看着颇有几分可爱。
低头笑了声,他走去叫餐员跟前,柔声说:“美女,方便的话,一会儿帮我们安排一个靠墙角、不太起眼的位置。”
他个子高人又帅,近一段时间和阮玥蜜里调油,先前冷厉的气质都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笑起来便老少通杀的迷人的温柔,点餐员先前就注意到他,这会儿听见这要求,脸上一红,有些局促地说:“哦,知道了。”
阮玥走到近前,便瞧见这一幕。
再等陆沉到她边上,便小声嘀咕了一句:“干嘛呀,等个餐都耐不住寂寞,撩骚小姐姐?”
陆沉:“……冤枉。”
阮玥是真的有点酸。
因为她明显看见,陆沉一开口,服务员就红了脸。
听见他喊冤,也不想一下子就原谅,索性扁起唇角不说话了。
“真没有。”
陆沉好气又好笑,薄唇覆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解释:“就是怕你戴着帽子太热,所以让一会儿帮我们安排一个隐蔽点的位置。”
阮玥斜了他一眼。
陆沉便抬手将人搂住,低笑起来,“怎么以前没发现你醋劲这么大?”
他语气温柔,动作又亲密,阮玥被搂着,一下子也没了脾气,等点餐员叫到他们时,她的手已经被陆沉大手包裹住。
四个人进去,发现果然是一个背靠墙、侧靠窗,挺隐蔽的沙发位,阮玥坐在里面,隔着窗户,还能看到外面飘舞飞扬的雪花。
斜对面李时煜问她:“帽子不摘?你不热啊?”
阮玥唇角一僵,“不热。”
她对面的程筱则“扑哧”一声笑了,帮忙解释说,“在家里待惯了,她出门戴了帽子,忘了戴假发。”
李时煜一下子来劲了,“哈哈,那不正好,摘掉我看看啊。女生光头的样子,现实里我还没见过呢。”
“……不。”
阮玥抬手,将帽檐拉得更低了一些。
她身旁,陆沉被她这幅样子逗得直笑,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抬起,指尖便顺着帽檐摸了进去。
阮玥的头发长了些,后脑勺有点扎手。
他摸了两下,心头竟涌起一阵奇异的痒意,低头,他喉结轻滚了下,凑过去耳语:“晚上不回去成不?”
阮玥:“……”
她偏过头。
被他目光烫了一下。
大脑也跟着当机了一下,她抬手到脑后,捏着陆沉手腕将他手指拔了出来,又羞又恼,低声骂:“你什么毛病啊,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沉:“晚上不回去成不?”
玥:“不成。”
沉:“o(╥﹏╥)o委屈巴巴。”
玥:“变态就不要撒娇了。”
沉(内心OS):我有一个心愿是——摸着她的头和她睡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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