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遇醒来的时候都快十点了,他从花盆里钻出来,跳在地上的一瞬间化为了人形。
他还没什么□□着的羞耻感,植物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
而且他觉得自己捏到身体真是处处透着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要遮住。
他暗自揣测齐沭的身体肯定没他的好看,因为齐沭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赤身裸体过。
而且齐沭的腿间比他要鼓,齐遇估摸着他那一块没有捏好,不平滑,所以总是还要再穿一条内裤遮住,生怕被别人看见。
齐遇有点同情齐沭。
身体不好就算了,还不好看,真是……
太惨啦太惨啦。
齐遇还在这边摇头晃脑地同情着齐沭,齐沭已经开门走了进来。
他一大早出门了一趟,去古玩一条街淘了些五帝钱,他运气挺好,找着好几个保存不错的。
虽然已经吃了早饭,但他回来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带了豆浆和油条。
齐遇没喝过豆浆,没吃过油条,但这不妨碍他闻着香气。
“你回来了!”齐遇接过齐沭手上的豆浆油条,他提起塑料袋深吸一口气,幸福地感叹道:“好香啊!”他顺势伸出根须绕上了齐沭的手腕,又很快溜开。
“你的身体好多了!”他笑的有些得意,“我没想到我的身体这么好用,要不你多吃点吧,你看你都不怎么咳嗽了。”
齐遇一边用手解开装着油条的塑料袋,一边用其他的根须将吸管插入豆浆里。手上没闲着,嘴也不闲着,巴拉个不停。
“慢点吃,”齐沭说,“还有,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除了四肢以外的其他根须。”
齐遇想都没想就接道:“但你不是外人呀。”
齐沭沉默了一阵。
“那也不行。”
齐沭带着齐遇来到了夏知乐打死黑狗的巷子里。
小巷子位于玉李巷,玉李巷在老城区,有一条长约一两千米的主巷,沿着主巷还有数十条七拐八弯的小胡同,分布错综复杂,如果不是在这生活,很难不靠导航就走出去。
这条小巷子很深,是个死胡同,胡同里堆满了废弃的木材、铁皮和被水打湿又干掉的报纸,巷口横七竖八堆着好几个褪了绿皮露出铁锈色的垃圾桶,在夏天炎热的空气里,垃圾腐败的味道像是锥子一样能从鼻腔扎入人的脑子。
在巷子口有一间小木屋,屋子歪歪斜斜地靠在墙壁上,木板透着风,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屋子看上去很久没人住了,门上挂着一把破锁,聊胜于无地将木屋门掩上。
这里与夏宅所在的十里街距离甚远,一个家境良好的小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走到这样的小巷里?
两人没有发现什么痕迹,事情发生在十几天前,就算有血迹,中间的几场暴雨也早将它洗的一干二净了。
齐遇慢慢走进巷子,巷子窄而黑,破铜烂铁横七竖八地堆着,越往里废品堆得越高,让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走着走着齐遇听见呜呜两声,只见废品堆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颅,黑乎乎的头,就额间还有一撮黄毛——与死去的黑狗一模一样。也亏得齐遇是妖精,尽管有点傻,但目光敏锐,不然可看不见这小家伙。
这是只奶狗,奶狗瘦骨伶仃的,显得脑袋特别大,它好像还不怎么会走路,又或许是细弱的四肢撑不起它的身体了,它摇摇晃晃地走出废品堆,踯躅地嗅着味道,不肯上前了。
齐沭拉住了要上前的齐遇,说:“这大概就是黑狗怨恨的原因了。”
眼前的不是什么奶狗,而是小狗死去的魂魄。
齐沭翻开交错堆叠在废品堆上的铁皮,果不其然在铁皮下面发现了四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它们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皮包骨头一样,是活活饿死的,黑色的胎毛纠结在一起,额间隐约还能看见一撮黄毛,散发着异味。
它们有的也许还没睁开过眼睛,但是却永远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小狗的魂魄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听到动静有一只还呜呜咽咽地靠近齐遇。
还好如果精怪愿意,他们是能触碰到魂的。
齐遇把它们抱在怀里。
魂魄不会再有生前的五感,它们不会再觉得暴雨寒冷,也不会觉得阳光温热了。
但它们死前漫长的、铺天盖地的、最终将它们拉入死亡深渊的饥饿感就像是如影随形般迫使它们一个劲儿地往齐遇怀里拱去。
齐遇将自己的手指塞到小狗口里含住,这些小狗才终于安静下来。
有些恶鬼会捕□□怪来增加自己的修为,作为人参精的齐遇更是大补。
对狗也这么好吗……
齐沭的眼睛晦暗不明,心里涌上一股不知道是生气、郁闷还是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将手指在空中虚点,四只小狗就变成阴气消失了。
齐遇紧张地看着他,连忙问道:“你送它们去往生了?”
送往生有两种办法,一是请阴差,让阴差自行将魂魄带回。二是开鬼门,将魂魄送入地狱。
一片地域内任职的阴差常常是固定的,阴差经常会与捉鬼师打交道,有时难免会透露些其他信息。
齐沭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通常都是开鬼门。
然而开鬼门可比请阴差麻烦许多,请阴差也就需要请阴符——就像请帖一样,然后再给阴差烧点纸钱或者请杯酒,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而开鬼门不同,开鬼门需要用自身的功力去打开地狱与人间的结界,融出一片小洞让鬼魂进入鬼界。
听起来很简单,但这结界哪有这么好破?结界既要阻止阴鬼私自流窜进入人间为祸,又要阻挡人类闯入鬼域,开鬼门就像是偷渡一样,自然不是说开就开的。
开鬼门多是强大的捉鬼人将阴差缉拿不了或者不愿缉拿的恶鬼强行塞回地狱时用的。
捉鬼多年,齐沭也不过用过几次——这也能看出齐沭不像外表那般温柔,他捉鬼多是强行镇压,直接将其魂魄打散的。
齐沭看着眼前充满期待与信任的褐色眼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对齐遇说:“没有。”看到齐遇像一根暴晒了的小草蔫过去时,他接道:“等收了黑狗一起送吧,让它们母子团聚。”
闻言,齐遇就像喝了冰阔洛一般活了过来,“齐沭你真是太好了!”
“你是红茶里的冰淇淋!”
“蛋糕上的草莓!”
“煎饼果子里的鸡蛋!”
“你最好了!”
一路上都是齐遇在花式夸齐沭。
什么乱七八糟的,齐沭想。
词不达意,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嘴角却翘了起来。
两人将小黑狗在路边埋了。
“啊呀!”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造孽嘞!”
“黄老头死了,他的狗也糟一个坏娃儿打死咯!这些狗崽崽咋个活得下来嘛!”中年妇女应该是附近的住户,她挎着一个写着惠普眼科的蓝色袋子,絮絮叨叨地说。
“姐姐你说的被孩子打死的狗是一只黑色的狗吗,它额头上还有一撮黄毛。”齐遇回过头与大妈攀谈起来。
一声姐姐喊得大妈心花怒放,再看到齐遇阳光帅气的俊脸,中年妇女更来劲儿了:“就是,这小狗儿和它一模一样,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只狗通灵性得很,还给黄老头收报纸,后来怀孕了我还想去抱一只崽崽嘞。”
她同情地看了小狗尸体一眼:“后来黄老头去世了,那只狗儿也不见了,我还去巷巷头找过它没找到,哪晓得……哎,好造孽哦!”
“现在的娃儿也坏得很,去砸别个狗!”
“哪儿那么坏的心肠哦!”
大妈的表情非常丰富,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对小狗的同情和对夏知乐的愤怒。
齐遇与齐沭对视一眼,和大妈告别后齐遇臊眉耷眼的。
他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问齐沭:“那个……夏知乐,真的这么坏吗?”
“他为什么要砸死黑狗……”
“害得小黑狗没有了妈妈,饿死了。”
“我们……”
齐沭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目光深沉而纵容,“那你觉得,我们不应该救他?”
他的语调奇异,像是温柔,像是讽刺,像是诱惑。
齐遇摇了摇头,齐沭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该救还是不知道。
在妖精眼里,狗的命、甚至虫的命,与人没什么不同。
齐遇接受弱肉强食,就像鸟儿捕食昆虫,昆虫吃更小的昆虫,这是合理的,是自然界的规律——为了生存。
但他不能接受为了取乐或者其它无关紧要原因而产生的杀戮。
过了良久,齐遇才坚定地看着他:“要救!”
“我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隐情。”
“如果真的是夏知乐做错的话,他应该接受惩罚。”
“应该知道自己的行为带来了什么后果,应该赎罪。”
“但绝不是直接就被抹杀。”
还是太天真了。
齐沭用手摸过青年的头发。
谁来惩罚夏知乐呢?人间的法律不会为了一只狗去惩罚一个人。
谁说坏人就一定会感到愧疚呢?
善恶并不分明,恶人不一定会尝恶果。
他期待这个纯洁无瑕的生命看清人间的肮脏。
人可是比精怪复杂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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