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一直听着德拉科的呼吸声，直到那呼吸声平稳的就像他每个失眠的夜里听到的那样。他知道德拉科已经睡熟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掀起被，一点一点地从床上蹭下去。
虽然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并不会发出声音，但是哈利依然蹑手蹑脚。他走到门前，拉开一条小缝，门吱呀了一声——哈利回头看了一眼床，没什么异常——然后钻了出去。
客厅里亮着一盏小夜灯，再加上窗外的路灯和天空，哈利很轻松地摸到了客房门前，然后极轻地敲了两下。
“咚咚——”
门几乎是立刻打开的，哈利看了小天狼星一眼，然后闪了进去。
小天狼星的房间开着灯，他给哈利开完门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哈利盘腿坐在床上，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两个人看着对方，足足过了一分钟才说话。
“我保证彼得·佩德鲁从未出现在活点地图能够显示的范围内。”哈利沉声说。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以致于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小天狼星眼眶呈现出一种浅浅的青黑色，哈利猜他可能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个觉了，可能困扰他的东西太多了，就跟困扰自己的一样多。但小天狼星跟哈利不一样，哈利能在人前随意笑着，除了作业什么也不去想，他可以和同学玩闹到公共休息室的壁炉熄灭，哈哈大笑困到流泪也不去睡。但是小天狼星却在无数个白天疲于思考，在夜里无法安眠。他渴望睡眠，但是每次睡眠都会在噩梦一样的废墟和尖笑声中戛然而止，他在无数个靠酒精和咖啡熬过的夜里通红眼睛想着那张脸，小丑一样可怜兮兮求饶的脸，怨恨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一败涂地。
不，不是一败涂地，而是陷入了一场庞大的梦魇无法自拔。
同时也不能倾诉。
哈利看小天狼星半天也没有说话，于是皱了皱眉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预言吗？我从特里劳妮嘴里听到过两个预言，一个被永远封于水晶球内，另一个，就在我的面前，我的耳旁——就在不久的几个月后。”
“仆人将重新找到他的主子——”
“黑魔头将在仆人帮助下重新崛起，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可怕。”小天狼星说。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嘴角颤抖，声音沙哑而艰涩，“哈利，这个预言还没有诞生，也可能永远也不会诞生。”
“不，”哈利轻轻地摇摇头，“他必定崛起，因为这是世界的脚步；同样的，我们也必将再一次击杀他，这才是故事的结局。”
小天狼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猩红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晃荡，他细瘦苍白的手指端着那杯子，血色衬得他就像书里所描写的吸血鬼一样，苍白、颓唐、神色倦怠，眼睛却亮的惊人。
“西里斯，”哈利轻声唤他，“你看起来很不好，”他说，“我想你需要好好睡个觉……”
“哈利，”小天狼星喝了一口酒，辛辣的口感让他精神了一点，“你想过吗？或许他并不想到霍格沃茨。”
“我想过很多，西里斯。”哈利沉声说，“你知道他不是你，他没有非去霍格沃茨不可的理由，我们在尖叫棚屋里说的一切都是猜测，甚至可能所有人从他逃狱那刻起说的写的都是猜测。《预言家日报》说他出现在霍格莫德附近，可是为什么一个可以靠阿尼马格斯形态平安活着躲过一切追捕的人要显露真身？”哈利反问小天狼星，也反问自己。
“或许他现在正马不停蹄地赶往阿尔尼巴亚，虽然伏地魔这时候只剩下半缕残魂，要杀死他轻而易举，但是他只会跪下来亲吻他的袍角。”
“的确，他是个衷心的仆人。”哈利嘲讽地说，“但这样，西里斯，你做的那些就变得多此一举了，虽然所有人都会把那件事情怪到他头上，可那又能怎样呢？你可不是这种做事不顾前因后果的人。”
小天狼星的回答是越发紧皱的眉头：“我很焦躁，哈利。”他说，“我想要这一切快点结束，我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哈利了解地点点头：“我也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在一年级的时候我甚至想直接毁了那些我能找到的魂器——毁了它们，反正他也不知道，然后再杀了奇洛脑袋后面的那个瘤——一切结束——但是不行，这世界给了我最响亮的一个巴掌，所以我只能伪装，老老实实上学，同时想尽办法做一些我能做的事……”哈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嘲讽而又严肃。小天狼星看着他，恍惚就好像看见了几年的光阴飞速而过，或许是两年后，又或许是以前的他未曾看到的很多年后。
“不想再当小孩子了？”小天狼星这么问哈利。
“也不是，”哈利整个人团在毯子里，没有了眼镜片的遮掩和过滤后那双绿眼睛也不像往常那样温和而温柔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在人前装成一个懂事的十多岁孩子的样子了，这很简单，但是我可没想到会衬的德拉科比我成熟那么多。”
“也许是看你太幼稚他才不得不让自己成熟？”
“我也这样觉得，”哈利小弧度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不想承认这个答案，“我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与此同时，他对我的影响也太大了。”
小天狼星认同：“两个人相处不就是这样。”
哈利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十三年了……说实话这十三年我一天比一年胆怯。我曾想和伏地魔同归于尽，他苟延残喘而我知晓一切——但现在我已经舍不得去死了。拥有的东西越多我就越畏缩，因为害怕一朝失去以至于不敢牺牲。大脚板……”哈利无力地拖长音喊他，“这太累了，累的我时常以为那些记忆都只是我的一场梦，它们破碎的就像泡沫承受不了夏天的阳光！但是最后我才发现破碎的是我，是我自以为是的相信！实际上我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在霍格沃茨上学，躺在斯莱特林地窖里某个房间的床上！”
“我看清了这个世界，也看清了自己，但是你却没有，我甚至想不通你为什么没有！”
“大脚板，无论怎么想你都比我幸运多了——你救了詹姆斯和莉莉，让自己脱离了一辈子的悔恨和内疚中，也拯救了我。你撑起了整个布莱克家族，保护了雷古勒斯，即使格里莫德广场十二号以后还要借给邓布利多当凤凰社的据点，那所有人也都能看到一个家族隽永的荣耀。”哈利冷静地说，“而我，属于我的时代或许还要再等四年，但是我永远都是国王的影子和将军手下的兵。”
“你不需要再去强撑，真的！什么彼得·佩德鲁，让他见鬼去吧！他都不值得你去杀他，这世界上总有人得卑躬屈膝，既然他愿意，那就让他去！”哈利情绪激动但又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说，“你知道吗？因为害怕让人看出端倪，所以每个身披伪装的人，他的伪装都是过度的。我装得过分天真，而你却失去了你的骄纵。想想吧大脚板，你本就没有经历过阿兹卡班那漫长的牢狱之灾，你应该骄纵而肆意，去做你想做的事，去爱你想爱的人，就像当年整个格兰芬多的女生都对你芳心暗许那样。”
“你应该是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就像舞会里的王。”
“哈利……”小天狼星苦笑一下。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哈利真的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只有他知道坐在这里的不是一个悠久家族的继承人，而是一个几乎在阿兹卡班磨掉所有锐气，变得畏手畏脚甚至无底线瞻前顾后缩头缩脑的人。如果他和哈利这么说，哈利一定会大笑着说你在开玩笑吗？真的好好笑……但是小天狼星自己清楚他就是一棵强撑着不倒的树，风雨越大，他的根茎就扎的越深，但是树干就越疲惫，树叶在风雨中垂落，枝桠也没有力气再舞动。
但是不能这样，他知道，他心知肚明，他知道他累，或许只是太累了，不管不顾睡上好几天一切就都好了。但是曾经犯过的错误（即使那错误已经挽回了）和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名字就像是烧的通红的烙铁一样烙着他的心，他告诉自己必须去了结，但他又没有途径去了结……
“如果是彼得，那么他不会来霍格沃茨的。”小天狼星最后叹息着说。
哈利笑得露出了小虎牙：“他有什么理由不来？”
“哈利，”小天狼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了解彼得，他不会来找我们任何一个，他只会去找伏地魔。”
“而这样事情会变得更简单。”小天狼星微笑着，就像在斗兽场下注哪一边会赢的贵族一样优雅而又漫不经心，“他要么像一只老鼠一样活和死，要么回到伏地魔身边卑躬屈膝。”
“但起码是以人的形态。”哈利补充。
“和那无关，他或许只是习惯于依附强者而生存，”小天狼星把他的酒用软木塞封上，“伏地魔无疑是一个强者，虽然他恶心而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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