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的装潢是好，可是隔音嘛……”妮子没有直说，那个隔壁劝酒的声音就替她把话说完了。
郑老爷沉吟了下，道，“隔音碍着什么事了？”
妮子道，“碍事的就太多了。文人相聚，贵在高雅，四周有隐隐丝竹之声最佳，安静雅致次之，这雅间，他们不会来此雅间谈文论道；商贾相谈，注重保密，这周围有人便能将生意经听了去，他们不回来此雅间谈商；达官贵人则更不可能过来。因此这馆子虽属青川县头一号，却引不得头一等的人过来。”
郑老爷没有说话。
妮子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道，“第二不好，就是这菜。”
郑老爷道，“愿闻其详。”
妮子道，“小女斗胆猜一猜，这桌上均是满香楼的拿手菜，然则，实惠有余，精致不足。这鱼只有一色红，若是有几粒葱花撒在上面，才叫好看；这鸡烤的焦香，却要桌上的人下手去撕，普通的馆子还好，可这是雅间，价格不菲，若是达官贵人来了，谈这事还要叫下面的丫鬟进来撕吗？”
郑老爷又不吭声了。
妮子道，“这鱼，挨着河开馆子，咋做出来的鱼还略带一丝腥味？这酒水，只有酒和水，若是妇孺下馆子，没有别的能喝啊。”
看着郑老爷的脸色，妮子咳了一声道，“就，就这么多了。”
郑老爷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哪来这么多鬼主意。”
妮子道，“这是天生的，这些就是我给老郑你的见面礼。”
郑老爷嘿嘿一笑，道，“那我便收下了，不过这满香楼在县城，客人么还是以商户居多，没必要弄这么高雅，不过在金陵那边，倒是可为。”说完便捋着胡子琢磨起来。
贬低过了，妮子又拍起来，“郑老爷在京城也有满香楼？”
郑老爷道，“然也，满香楼在江南更多，青川县只是因为我在这才开的。”
妮子道，“牛气！老郑啊，我这第一个生意嘛，就是想跟你一起开个馆子。”
郑老爷听妮子这么一说，就道，“小，太小了。”
妮子一笑，“衣食住行，食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东西。我卖的水果也好、烧麦也好、酸梅汤也好，都是跟吃离不开，既然可以将材料卖给他们，自然也能做好菜卖出去，这是将吃的两头都占上了。”
郑老爷闻言便道了一句，“妙哉！”
妮子道，“这馆子里所有的食材，都出自于青川吴家。不管是青川吴家的食材，还是我们开的馆子，都要极致。我要青川县城、省城、金陵、大明的人一听到青川吴家，就知道是最好的东西，这就是我要和你做的买卖。”
郑老爷给她说的心痒痒，“那究竟是怎么做呢？”
妮子道，“要有三个点，第一是运输网，天南海北的东西，比其他人更快的运过来。”妮子心里默默道，顺丰。
“第二是销售网，要选出最精品的食材，通过店面、外送到府销售给上等人家。”妮子心里又道，盒马鲜生。
“第三就是风向，我们要找一波人，让他们以懂吃、会吃闻名，且在江南、金陵等富庶之地，著书立说，开一个榜，在其中将我们的馆子宣传的人尽皆知。”妮子心里道，米其林。
妮子说一个，郑老爷身上的肥肉便颤一颤，等到三个都说完，他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好！”
房门碰的一声被踢开，一块木头还可怜巴巴的凹了进去，门口是怒发冲冠的张锁儿，妮子干笑一声，“误会误会……”
郑老爷顾不得这些了，妮子这三个主意就让他血脉喷张。
妮子的着眼是在吃上，可是作为一个老江湖，他想的太多太多了，有了四通八达的运输网，什么货不能送？有了送货上府跟顶尖富户打好关系，什么买卖不能做？掌握了舆论风向，什么东西不能忽悠？
“妙哉啊妙哉！”郑老爷道，“之孝说的没错，你确实很有意思。”
妮子道，“交通网络我给你主意，青川外的你去建立，我不要一文钱，你只需要帮我采购、运送需要的东西便可，青川县内的归我，我可以帮你收集东西，你要按照进价给我；舆论这块，我也只管出主意，不收一文钱；青川吴家的店面，青川县城这一家归我，其他的地方我们分一成，我负责给你培训小二，选产品，但是我丑化说在前面，若有任何一家做的不够好，我们的合作就算完了。”
郑老爷道，“那怎么会，不会。”
妮子道，“还有饭馆。所有的饭馆我都要三成纯利，你去租店雇人，我来指导装修、教厨子菜谱、摆盘。”
郑老爷沉吟了一下。
妮子又道，“青川县的这一家馆子，我要五成纯利。”
郑老爷道，“五成太高。”
妮子道，“青川县这里，所有的食材我来提供。”
郑老爷一琢磨，觉得食材才是大头，怎么算都觉得自己不亏，于是也同意了。
妮子笑道，“刚刚我们谈的是大明最顶尖的一群人做的生意，接下来还有其他人的。”
郑老爷终于收了轻慢之色，道，“小妮子请说。”
其实普通人的生意，也不过是低买高卖，货品南北流通之事，不过妮子提出了一个通路网的概念，从省到县，从县到村的一个纵横交织的网络。每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成为网络中一个小小的触点，他们将当地的食材送到镇、再由镇到线、由县到省。
郑老爷当即提出了问题，现在运力有限，除了朝廷的邮驿，没有那个人有财力有胆量去做这些事。
妮子摇了摇头，这网络，我们起先只做局部，从村到县开始，至于往后——
她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水，然后画了两道粗印，一道由左上到右下，一道由左下到右下。
妮子指着上面的线道，“大运河”，又指了下面的道，“黄河”。
然后又蘸水，斜斜画了一小道，“大清河”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妮子点了点头，又在大清河中间点了一个点，说，“青川县。”
郑老爷摇头，“这河废了。”
妮子摇头，“如今的皇帝陛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黄河常年泛滥，航运南北不通，一切都需要疏通了大清河才能解决；我想这这大清河，慢则五年，快则三年，就会疏通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跟漕运打好关系。”
退一万步说，哪怕朝廷想不到，宋之孝不会上书参奏吗，这可是能为他提升政绩的好事。
老财主点了点头，问道，“妮子啊，有个事情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妮子给他脸上的笑容震得哆嗦了一下道，“啥事啊？”
老财主道，“我有个儿子比你大不了几岁。”
妮子：我还是个孩子。
老财主道，“他脑子太紧，就知道死读书，我想要你教导他一下。”
妮子道，“郑老爷，说着赚钱的事呢，你咋拐到看孩子上头了？”
老财主干咳一声，“不白教，青川的馆子我再让一成纯利。”
妮子微微一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小女愿尽绵薄之力。”这课程给他安排上。
这俩人一直聊到掌灯时分，郑老爷还意犹未尽，妮子很多思路想法别具一格，即便是他多年经商，也从没想到过。
主意已经抛出去了，妮子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要不要合作，怎么合作就是郑八万要考虑的了。
郑财主很是大方，叫人打包了一桌上好的酒菜给妮子几个人带回家。
吴奶奶等人都在等妮子回家吃饭，妮子他们带来的大餐，整好叫大家都好好的吃了一顿。
第二日，郑老爷没来；
第三日，郑老爷还没来；
到了第四日，顶着黑眼圈的郑老爷笑眯眯的来了，后面还跟一个板着脸的漂亮男孩。只见他肤如白玉，修眉鹤目，鼻梁挺直，身量还未长开，眉宇间已有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妮子觉得他母亲一定特别美。
郑老爷亲热的喊，“妮子，来，这是你贤哥，来贤儿，这是妮子。”
郑贤道，“父亲大人——”这妮子也太小了吧，要跟她学？
妮子道，“郑老爷想清楚了？”
郑老爷用袖子拂了拂满是木屑的椅子，大喇喇的坐了下去，“想好啦，我来跟你对一对。”
说罢就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张纸，妮子见上面密密写了很多狗爬小字，就见他这只日是用了心的。
妮子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那郑贤见这俩人都坐在脏乎乎的地方，眉头皱了起来。
妮子掏出帕子给他，“自己擦一擦吧。”
郑贤扬声道，“松烟。”
外面一个机灵的小书童就跑了进来，郑贤将帕子给他，退后一步道，“擦擦。”
松烟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不仅将郑贤要坐的凳子擦得干干净净，还将三个人围坐的桌子擦了，才躬身退出去。
妮子道：“老郑，你考虑的咋样？”
郑八万道，“妮子啊，我考虑了下，咱们这合作确实如你所说，要先从馆子开始。”
这晚上郑八万带着他拽的二五八万的儿子离开，妮子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捏捏眉心，感觉这几天动的脑子简直超出了穿越来付出的所有脑力，她得好好歇歇。
一直守在门口处的冯小刀和张锁儿就走了进来，冯小刀问，“小东家，那日说了这么多，这郑财主最后只开一个馆子吗？”
妮子笑道，“我就是想要他开这一个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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