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稚弱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在枯黄的草丛响起,小小的孩童彷徨无助地拽紧沾了泥渍的衣角打量四周,延绵的屋檐于蓄满泪水的暖棕色眼眸推攘着重叠拉伸,令他本就哭得有些缺氧的大脑感到阵阵眩晕。
这里除了他似乎没有活人,也听不到丝毫风声。
“呜呜……妈妈……”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沿着深幽的回廊传得很远。
年近五岁的小纲吉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前脚还慌不择路地被一只吉娃娃追赶着,后脚却眨眼间来了这个古怪异常的地方。
想到先前大人们刻意拿来吓小孩的志怪故事,小纲吉呜咽着抹了把脸,宁愿现在被那只吉娃娃汪汪汪地吠,也好过又饿又累地站在这儿无人理会。
早知道就不往草丛里钻了。
然而后悔在漫长的等待中失去了意义,小纲吉委屈巴巴地揉了揉酸麻的大腿,他低头瞅了眼满地枯枝烂叶,又回头望了望高耸的围墙,终是努力擦干净眼泪,跌跌撞撞地摸着墙壁寻找回去的路。
‘不能哭。’小纲吉默默给自己打气,干裂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妈妈一定还在等我回去。’
他小心地沿着掉了漆的灰色墙面走走停停,目光偶尔在沿途徐徐铺展的景色停顿,隐约发觉这个地方竟大得出奇,可偏偏什么人也没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而且明明是夏天,树木却都是光秃秃的,池塘里的鲤鱼也是一动不动……
‘呜哇!不能再想了,大门……大门……’
小纲吉吓得缩起脖子,浑身打了两个寒颤。他情不自禁加快脚步,浑然不觉前方正放着一颗拦路的石头,让他结结实实被绊得一个踉跄,站也站不稳地往前晃。
“啊——”偏偏这时候好死不死的,再走两步正好是一处转角,哪怕摔倒多次的经历让小纲吉眼疾手快地抱住头,他仍旧被坚硬的墙壁撞得眼冒金星,脑门烙上一大块淤青,连细嫩的手臂也被墙面粗糙的颗粒蹭出几道血丝。
被强行逼回去的眼泪刷的又往下流淌,小纲吉撅着嘴呼走膝盖手臂的沙子,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与坚持在跌倒的疼痛中几近溃散。
他想回家,想奈奈妈妈,想吃妈妈做的饭菜。
小纲吉茫然而难过地坐在地上,长睫毛可怜兮兮地被泪水粘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抽抽噎噎终于止了哭声,再眨了眨眼,朦胧视野似影影绰绰显现出几大块褐色木板。
“那是?”小纲吉无意识呢喃,眼神直愣愣盯着某个方向,倏尔,他宛若惊醒似的快速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跑过去,软乎乎的脸蛋因激动而憋得通红。
‘是大门!’
小纲吉再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伤心,他兴奋地扑到门边,心心念念的全是“终于可以回家”这几个大字。
不过等他过了一头热的劲,他忽然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踮起脚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办法撼动木门门闸分毫。
他的神情顿时空白了一瞬。
‘呜……不、不会吧!’
小纲吉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莫大恐慌陡然慑住他的心神,令他不自觉拽住心口的布料,惶惶然仰望这扇无法打开的门扉。
忽然,他看见一行不甚清晰的数字正刻在门闸的正中央,眼神蓦地一亮。
“27号……”
「咚——」
伴随着这声低语,虚空夹缝中,一道枷锁荡开尘灰重重落地,等传到小纲吉耳朵里时却轻得只剩下呢喃般的回响。他松开握紧的手,怔怔地望着那道数字,大脑将各种混乱的情绪抽丝剥茧,令他慢慢地陷入某种奇妙的境界。
四周的一切似在悄然扭曲变形,睁眼看却又什么也没发生。
周身沸腾的情感一刹那变得那么遥远,唯有嗡鸣不息的直觉昭显着强烈的存在感,他慢慢转身,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右方敞开的一道门缝上,眼眸深处闪过几缕流星曳尾般璀璨的光芒,花火转瞬即逝,可仍将那暖棕的眼眸猝然晕染成极艳丽的金橘色。
这一刻,小纲吉已然忘了对这座宅舆的恐惧,他一步步踏入走廊,鞋底与木板相触,惹得被荡起来的细小粉尘在光线底下四处飘散摇晃,其中一部分轻飘飘落至他的肩头,另一部分则钻进缓缓敞开的缝隙,跟随他的脚步来到一振刀剑面前。
豁然明亮的光晕包裹住古朴华丽的刀身,洒落一片星星点点的微光。小纲吉忍不住凑近去瞧,只见无数星点于铜色刀柄粼粼闪烁,其中一点耀眼光亮自刀柄滚至刀尾,完美勾勒出刀剑流畅自然的曲线。
这无疑是一振极具美感的刀剑,即便懵懂如小纲吉也不禁在心底为之赞叹一声“真好看啊”。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这振刀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以便于看得更清楚——
“找到了。”
平淡冷静的话语突兀地撕裂他的恍然,小纲吉愣了片刻,身体像通了电流一样紧急启动,又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腾地一下原地起蹦,哆哆嗦嗦地瞟向门口。
“谁……谁在说话!”
在回头的间隙,小纲吉已经联想了十几种被妖怪抓住的惨淡下场,越想脸色越苍白,脊背生生冒了一片冷汗,可这也怨不得他一时半会压根联想不到对方是来帮他回家的,毕竟在他探索这座宅舆的几小时里,从未有别的声音回应过他,现在一进门就有声音,不是妖魔鬼怪才奇怪吧。
‘呜呜呜……我……我要被妖怪吃了吗?’
‘我是不是……嗝……以后都见不到奈奈妈妈了……’
‘我再也……不乱跑了……’
“在下狐之助,特来带您离开此处。”狐之助晃了晃毛茸茸的大尾巴淡定解释,圆溜溜的大眼珠子与一双呆滞的棕色眼眸对视,神情自然到全然忘记一只会说话的狐狸会给予一个普通人类多大冲击。
“啊啊啊啊!狐狸!狐—狐狸在说话!”
小纲吉丝毫没注意到狐之助在说什么,没什么比一只狐狸在说话这个事实更让他惊慌失措,即使狐之助的外形看上去软萌可爱,可在他眼底就跟一见他就疯狂追上十里八街的吉娃娃属于一个等级的魔鬼!
不,应该要更可怕!
‘居然真是妖怪啊啊啊啊!’
“我……嗝……一点都不好次……求求你不要吃了我……嗝……”小纲吉急得话都说不利索,眼泪在通红的眼眶不停打转,哭得红红的鼻尖与白得像纸一样的小脸相对比,别提有多可怜。
狐之助无可奈何地叹了声。
小纲吉眼尖地瞥见他想走过来的动作,双眼一下子惊恐地睁大,麻软的双腿一个不稳地连连往后退,一时间连嗝都忘了打。
“不!不要过来啊——”
“等等!”
“啪——”刀鞘撞地的响声隐没在鸡飞狗跳似的喊叫里。
小纲吉缩着肩膀往身后的柜子靠,泪眼朦胧间却见到那只妖怪一脸生无可恋地顿在不远处,木楞的目光掠过他的头顶往上看。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了许多柔软绚烂的樱花悠悠然在房间里盘旋飞舞,鼻尖甚至嗅到一阵浅淡而沁人心脾的花香。
可是……这里没有樱花树啊……
“哈哈哈,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小纲吉不由地两眼一黑,他小心翼翼地挪了下屁股,僵硬的脖子以极缓慢的速度向上拧动,当他对上一双辉映着弯月的瑰丽眼眸,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
“完、完蛋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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