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家附近的人都知道,沢田纲吉是个出了名废柴懦弱的胆小鬼,他怕黑怕鬼,就连一只软绵绵的小狗都能将他欺负得泪眼汪汪。
但小纲吉如今身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却始终没有产生一点儿害怕的情绪。
因为他面前正燃烧着一簇火焰。
那火焰实在耀眼极了,哪怕铺天盖地的黑倾覆而来,也掩盖不了其半分璀璨光辉。
小纲吉理所当然地被这份光芒掠夺了心神,他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双手犹如被蛊惑般,缓缓朝那簇火焰探去,眼见指尖差一点就能触及到跳动的外焰。
“不可以哦。”
有人制止了他,声音温柔,语气却分外坚决。
小纲吉茫然地缩回手,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他迈开腿,恍恍惚惚地撞入近乎灼伤眼球的白光中,直至耳际发动机似的轰鸣渐渐平息,他才敢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下再次睁开眼。
木质的天花板、有些潮湿的被褥、光下飘荡的尘埃、以及有着奇特花纹的狐狸……
“狐狸……”
嗯?嗯!!!
小纲吉呆滞木然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迅速切换到惊悚状态,他本能地想卷着被子往反方向滚去,右侧的一双手却轻柔而不容拒绝地压制住他的反抗,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先不要动,你现在头很晕吧,一下子动起来很容易撞到墙呢。”
昏迷前所见到的蓝发男人俯下身眉眼弯弯地叮嘱道。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他特意把姿态压低到与小纲吉平视的程度,夜空一样深邃的眼眸写满无声的包容。
小纲吉的脑子仍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像一只受了惊后被人抱在怀里耐心顺毛的幼崽,虽然心里仍残存着抵抗的念头,但身体已经自动自觉地在安抚下回归放松状态。
尽管尚且年幼的小纲吉难以察觉对方隐晦而充满善意的肢体动作,但这并不妨碍他敏锐地感知到对方想传达给他的友好信号。
“好些了吗?”对方的笑容约莫因他的乖顺又扩大了些许。
小纲吉怯怯地点头,清澈的大眼睛仍有些不安地闪动。他的目光在一人(实则是刀)一狐之间徘徊了几十秒,缩起来的小脑袋方才从被子里钻出一点点,小声问道。
“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第27号本丸。”狐之助以一副与软萌外表截然不同的公事公办的模样冷静回答,小纲吉竭力忍住对他们妖怪身份的胡思乱想,深吸了口气后继续战战兢兢地询问。
“什么是本丸?”
“您可以理解为大本营。”
“大本营?”小纲吉歪着头似懂非懂重复道,他们两个毫无意义的一问一答让围观的男人到底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
而听见男人笑声的小纲吉则露出了更加茫然不解的神情。
对此,狐之助不觉地皱起眉头。大抵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懵懂的对象,他沉吟片刻,尽力地尝试用相对简单的词汇表达以便于小纲吉理解。
“从前有一群刀剑,他们作为人类的……伙伴,与人类相伴并在漫长的时间里经历了许多事情,直到2205年‘历史修正主义者’开始为修正历史而发动战争,让一部分称为‘溯行军’的刀剑去攻击过去以修改历史,而时之政府……呃也就是职责与时间相关的政府,为了阻止他们修改历史,决定选出众多审神者唤醒另外的刀剑与这些‘历史修正主义者’对抗。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审神者和被唤醒的刀剑休息、疗伤、准备战斗的场所。”
狐之助从未有一刻如此强烈地认识到讲好一个故事有时候不比记录好一场战斗简单,而这之后最惨的则莫过于当你辛辛苦苦说完一大段,你的听众紧接着补上一句。
“……可以再讲一遍吗?”
狐之助:在下莫得感情。)
“噗——哈哈哈哈哈。”终于看够戏的某位刀剑总算良心发现帮快要崩溃的狐之助转移话题,他揉了揉小纲吉的头发,看着对方迷迷糊糊的模样满不在乎地劝慰:“嘛,听不懂就算了,话说狐之助你不是要来带这孩子回家吗?”
“唉——”猝不及防被惊喜砸中,小纲吉不由自主地拔高声调,“真的吗!”
毕竟这个地方实在过于古怪,古怪到让他始终怀揣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悲观想法,一直不敢开口问回家的事情也是因为潜意识地害怕听到回不去的结果,更何况方才还隐约听见了“2205年”这几个字眼,哪怕再懵懂无知,他也知道这个时间与他原先所处时间的差距之大。
‘如果……回不去,如果再也见不到妈妈。’
光是这样想,小纲吉就几乎难过害怕到喘不过气。
他紧紧盯着狐之助,眼底的急切与期待满得快要溢出来,忍不住开口再次确认了一遍。
“真的可以带我回家吗?”
‘对上这双满怀信赖的双眼,任谁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吧。’狐之助心下无奈地叹气,短短一段话语却透露着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柔软情绪。
“嗯,在下会负责送您回家。”
听到这个保证小纲吉心底一颗悬起的大石适才安然落地,他甚至抛却了对狐之助的惧怕,露出一个微小而灿烂的笑容。
然而当他还想说上一句道谢时,被遗忘已久的肚子却不甘示弱地介入话局。
“咕噜噜……”
空气安静了几秒,小纲吉后知后觉地刷的一下红了脸,他一把捂住软绵绵的肚子,眼神羞窘得不知该往哪里瞥。
“要不先吃完东西再回去?不然半路上饿晕过去了,狐之助很可能背不动你哦。”
“是在下疏忽,可否请您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给您带点吃食回来。”
小纲吉在快一点回家与饿着肚子回家两者之间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被别人一句“饿昏过去,狐之助很可能背不动你”给轻而易举地说服了。
他小小声说了句“谢谢”目送着狐之助离开,房间里很快便只剩下他和另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而许是可以回家的保证让小纲吉的胆子壮大了点,他慢腾腾坐直身体观察起对方腰间所佩的那振刀剑。
当时场面混乱,小纲吉仅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摸到了一个冰凉凉的长形物体,形状与那振刀相差无几,而他记得一开始房间里只有刀没有人,所以……是刀变成的妖怪吗?
他兀自惊奇地暗中猜测着,却不知自以为隐蔽的那些小动作一个不漏地被身旁这位“刀变成的妖怪”所捕捉到。蓝发蓝眸的男人垂首看着孩子发顶一个小小的发旋,仿佛看见一只探头探脑的小兔子,在危险警报解除后,晃着长长软软的大耳朵,小心而好奇地张望四周。
‘啊啦,总觉得这时候笑出声的话恐怕又会把人给吓得缩回去吧。’他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瞳孔的金色弯月因笑意而微微波荡。
小纲吉浑然不知容姿端丽的某位刀剑对他的形容,在对方无言包容下,他依旧以为没被人发现而高高兴兴、漫无边际地幻想着,直到乖乖吃完狐之助叼来的一盒大福,与狐之助一同站在时空转换阵法中心,他仰头,暖棕色的眼眸再度映入深蓝夜空,那些乱糟糟的想法忽然一一远去。
“我……”
他直觉在那样的目光中似乎怎样荒唐可笑的想法都能被包容接纳,直觉无论他多么弱小也依然被对方认认真真地看进眼底,这是公认废柴胆小,自卑而孤独的“沢田纲吉”从未感受过的新奇体验。
他甚至直觉自己是被期望着的。
“我……以后还能来这里玩吗?”他的声音很轻,像习惯被拒绝而下意识地不敢大声请求,湿漉漉的瞳眸笼着一层薄得一触即破的渴望。
“当然,只要你想来。”
那层渴望倏尔融成一汪水,又在温暖的月夜蒸发,雾一样地弥散开来。
人走了。
被留下的那位刀剑伫立在空旷的庭院久久凝望,以往这时候他已经坐在走廊喝上热茶,不远处则摆了一碟香喷喷的和菓子,可现在他却只是望着树梢新长的绿芽淡淡感慨道。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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