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嫣然自小在皇都与夭月相伴而长。互相认识的还有长公主夭夜,木家的木战,米特尔家族的雷勒等大家族的同龄人。
虽然两人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但表现出的性格却是大相径庭。夭月自幼活波顽皮,古灵精怪,跟大人眼中举止娴雅,落落大方的纳兰嫣然形成鲜明对比。
于是,同在皇都中的两人,不可避免地被家长时时拿来做比较。纳兰嫣然妥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小公主从小听“要向嫣然学习”这种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不过只有她知道,这个在外人眼里乖巧懂事的纳兰嫣然,其实也是会扯着她那个斗皇爷爷的胡子发脾气的娇蛮少女。
在小公主五岁时测出火中夹木的斗气属性以后,加老便火急火燎地请来了加玛帝国炼药师公会的副会长切米尔,当小公主的老师。在切米尔的精心栽培下,原本天赋就不弱的小公主,小小年纪,便达到了二品炼药师的等级。比江安这只妖怪成为二品炼药师的年龄,也大不了多少。
而嫣然通过层层考验,在十一岁那年,被云岚宗现任宗主云韵收为唯一的亲传弟子。此后的五年时间,纳兰嫣然表现出了绝佳的修炼天赋,更是让云韵对其宠爱不已,也让得家里原本的支柱,纳兰桀身中烙毒而少了威慑力的纳兰家,有了云岚宗这一大靠山。
十五岁那年,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纳兰嫣然,做出了短暂十五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借着师父的名号,瞒着爷爷和父亲,去萧家解除跟那个从未见过面,从未了解过的男生,只凭两个老头子一厢情愿订下的婚约。
没料到见到了奇特的景象和奇特的人。
定下三年之约从萧家回来,难得下山一趟的纳兰嫣然顺道去跟小公主打个招呼。脑海中挥之不去是在萧家大厅看到的古怪景象,她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决定亲自试验一下。
小公主的私人花园内,左部立着假山,右边是一方凉亭,亭檐折角。曲折蜿蜒的碎石小道划破青翠草坪通向花园正门,门后开凿有一条水渠,渠上一弯石桥。园内三两种着美人梅,垂丝海棠,冬春季花开十分惹眼。
坐在凉亭内,纳兰嫣然耐心等着小公主今日份的炼药课结束。切米尔把小公主刚提炼好的药材粉末倒在掌心,睨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小公主,又看了看百无聊赖的纳兰嫣然,板起的脸突然一松,“好了,下课吧。”
“谢谢老师!”闻言,刚刚还有点无精打采的小公主瞬间神采飞扬,切米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嫣然,自从你上了云岚山,便是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吧。”伸了个懒腰,切米尔笑着问道。
“是的,切米尔爷爷。”纳兰嫣然走近了,恭敬道。
“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公会还有很多事要忙呢。”摆摆手,切米尔转过身小声嘀咕道:“法犸这个老家伙,什么事情都丢给我。”
耳尖的两人相视一笑。
纳兰嫣然重新坐回凉亭,看小公主背过身去,收拾她炼药的家什。一如以前很多年,她坐在同样的位置,安静地等待,安静地观看。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有微风拂过,暧昧的情愫滋生蔓长。
退婚以后还有些游移忐忑的情绪被静止的的时光一寸一寸抚平,她突然非常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
至于为什么庆幸,她也说不清楚。
小公主终于收拾妥当,快活地叫她:“嫣然!”脸上是标志性的欢快笑容,不过,以往觉得灵动可爱的一张脸,现在怎么看都透着一点……傻气。
纳兰嫣然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叹气。
她拍拍自己的大腿,丹唇轻启:“坐过来。”
“???”小公主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
本来以为是普通的动作,纳兰嫣然却有点紧张,她手心微微出汗。
一具温热的身体已经靠了过来。
双腿微微一沉,多了几分重量。
娇小玲珑的小公主脚尖着地,在她腿上左右晃动,惊喜道:“很舒服诶嫣然,你是怎么想到的。”
药香太浓烈,纳兰嫣然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小公主手往后探,牵过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声音压低:“抱紧我。”
“不然要掉下去了。”她补充道。
小公主温暖的手掌紧密地覆盖在她手背上,她掌心是对方平坦小腹的柔软触感。
纳兰嫣然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好要说的话,便发觉有种热度直冲上她脸颊。
这是一种奇特而新鲜的感觉。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脸红。
小公主的指尖在纳兰嫣然白皙细嫩的手背上来回摩挲,连连发出感叹:“还是那么嫩啊嫣然,摸起来真舒服。”
纳兰嫣然按住她作乱的手,恼羞成怒道:“好歹也是个公主啊你,在哪里学来的一身流氓习气?”
小公主嘿嘿一笑,“你知道我最讨厌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了嘛。”也不再乱摸了。停了一下,小公主扳开她一只手掌,抚摸过她指尖的空隙,轻轻握紧,与她十指紧扣。
就像有羽毛在逗弄,纳兰嫣然心尖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麻痒。她指尖收紧,与小公主紧紧相握。
小公主把玩了双方交握的手掌一阵,自顾自地嘿嘿笑了起来。这个姿势有点累人,好在小公主很快便把手松开。
纳兰嫣然把手扣在小公主腹间,刚刚还有些局促的感觉,现下她胆儿也肥了起来。
小公主微微向后一仰,撑不住似的把头枕在她肩上,满足地喟叹:“舒服。”
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
纳兰嫣然下意识地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气氛变得微妙,空气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张力。
隐秘的渴望。
是未知却迷人的领域。
纳兰嫣然默背老师教的斗技口诀,尽力让纷扰的思绪沉静下来。
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公主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嫣然。”小公主小声地叫道。
“嗯?”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她侧目看去,那人居然已经在她身上睡着了。
她小心地把小公主挪下来,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被压得略微有些酸麻的筋骨。静了片刻,兀自微笑起来。
数月后。
退婚这件事,纳兰嫣然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向老爷子和她父亲做出交代,只是她低估了萧家在别人心目中的分量。
在帝都的皇室园陵,老爷子跟两位斗皇强者交谈之后突然变得很生气,原因直到她被老爷子凭着一口气给提溜回了纳兰家才清楚。
足以让斗皇强者重视的家族……
她头皮一麻,想起在小巷看到的那个女人。
但加玛帝国的斗皇强者,不是只有老师一位女性吗?那女人总该不会是蛇人族女王,凶名与艳名齐播的美杜莎吧?看长相也不像啊……
“咳……咳咳……”纳兰桀强撑着一口气飞了回来,到家险些背过气去。他气得烙毒攻心,坐下以后连连咳嗽。
纳兰肃忙凑过去,给老爷子顺气。
纳兰嫣然担忧地上前一步,却被老爷子怒吼:“看看你做的好事!”
她是从小被宠惯了的人,何尝被老爷子用这种语气大声斥责过。忧心与焦躁掺杂,老爷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让她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更被激出了怒火。
“萧家再强横又怎么样?我才不要嫁给一个我不喜欢,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她沉着脸反驳。
“以前没见过,以后会见到的嘛。感情,可以培养的嘛。现在倒好……”纳兰肃摇摇头,表情说不上来是在惋惜还是牙疼。
纳兰桀一口气缓过来,虎着脸道:“你不喜欢,可家族怎么办?人家是看在云岚宗的面子上才敬纳兰家三分。可云岚宗始终是外人,你爷爷一把老骨头不知还能撑多久,等爷爷不在了,我纳兰家,能靠谁撑得住场面?那木家,米特尔家,都是吃素的吗?!萧家本来是亲上加亲的盟友,现在差点变成仇家!”说到激动之处,他又咳嗽起来。
纳兰嫣然眼眶微红,满腔忧怒不知如何发泄,“家族,家族,你眼里就只有家族!为了家族,就应该牺牲掉你的亲孙女吗!”
“嫣然!怎么说话的!”纳兰肃急道。
纳兰桀气极反笑,他盛怒之下猛地抬手,却颤抖着悬在半空良久,没舍得打下去,最终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哈,牺牲……你可知爷爷做这一切,是为谁好?”
纳兰嫣然梗着脖子红着眼,半晌才吭声,“真要为我好,就让我自己做主。”
“萧家那小子哪里不好……”
“我有喜欢的人了!”想也没想地吼出这句话,闻言,纳兰桀与纳兰肃同时一愣。
纳兰嫣然脑海里走马灯般回放过与小公主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忽然间福至心灵,恍若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样啊……
世人常赞“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无人提及,青梅青梅之间,竹马与竹马之间,也会有长相厮守的深情。这种感情,当真能被世人所接受吗?
秀美的脸庞闪过迷茫与挣扎,最后化为坚毅。
她屈膝缓缓跪了下去,把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逼回去,神情倔强得出奇。
“我有喜欢的人了,爷爷。我的婚事请交给我自己做主。萧家那边是我惹出的事,我自己会去解决。”
她低下头,哀求道:“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无论如何也不妥协的一次。
纳兰肃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把嫣然扶起来,劝道:“然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又对纳兰桀道:“爹,要不就算了吧。”
纳兰桀沉默良久,脸色灰败。他挥挥手,有气无力道:“算了,我老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看着仿佛突然苍老了很多的爷爷,纳兰嫣然的心脏骤然泛起一股绵软的疼痛,难受到视线有些模糊。
“对不起了爷爷。”
让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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