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坦城出发后不久,天边就下起了淋淋漓漓的小雨。
也许是觉得没什么潜行的必要,凌老这一路上并没有像在萧家一样,动用自己的暗属性斗气隐匿起来,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萧薰儿身边,尽心尽责地服侍她家小姐,顺带关照一下江安。
“顺带”的意思是指,凌老在撑起伞,用斗气给她家小姐撇开雨水的同时,会随手甩给江安一把伞让她自己撑着。
可以说是非常的仁至义尽了,但她从凌影的肢体动作上读出了一种莫名的嫌弃。
江阿姨选择微笑地接过伞,并道谢。
说起来,凌影态度的转变,似乎是从海波东来了开始的。她没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得罪凌影的事,那段时间,她经常躺在摇椅上偷懒,有天好像还碰上了下暴雨。
凌影对她的不爽,似乎在此时萧薰儿躬下身子,钻进她的伞下之后,阶段性地达到了顶峰。
淡淡的清香裹狭着雨水的湿气席卷进来。来不及细想凌影的敌意从何而来,江阿姨抬手勾住少女抱过来的手臂,敛了心神,专心回应萧薰儿的闲谈。
伞下这方狭小的天地,竟然也显得十分温馨美好。
凌影在后方收起了伞,雨丝却玄奥地与他保持着约寸许的距离,巧妙地避开了他。他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气障,隔绝了他与不断飘落的水滴。
他跟在紧紧依偎着的两人身后,有些反常的沉默。
伞下不断传来的轻笑,夹杂着老者偶尔似有若无的叹息,一起飘散在稀疏风雨中。
快到青山镇时,雨终于停了。
凌老在周围挑了一棵成年男子双手合围粗的大树,冠盖繁茂,树下空旷地带比别处干燥,权且当做三人今日的歇脚之处。
歇下之后,众人忙活开来。
江安跟萧薰儿分头向森林深处走去,凌影在原地支棱起了一朵小小的帐篷,看空间大小,估计刚好容纳两名成年人躺进去。
不消说,这顶帐篷自然是为他家小姐和江安两人准备的。凌影作为斗皇,就算一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常常眼睛一闭,一打坐,再睁眼就是数月后。且野外危险,他这几日承担着放哨守卫的工作。
帐篷支好了,江安艰难地抱着一大堆木柴出现在了凌影的视野范围内,木柴上小心地码着一些不知名的野果野菜。
凌老把食物挨个捡下来,江安稀里哗啦地丢下木头,双手这才得空。
“今天的柴这么潮……”凌影摸了一把地上的柴火,皱眉道。
“诶,不打紧。”江阿姨一边应到,一边拾起几根木柴,将掌心贴上去,催起斗气来回烘烤,木柴上方很快有丝丝白雾冒出。
凌影见状也没闲着,他把木柴摆放整齐,微微抬手,木柴被控制着凌空悬浮,再用斗气烘烤,一次性能烤很多。
两人合力,很快将木柴处理完毕,生起火来。
前方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萧薰儿左手提着一只处理好的兔子,右手拎着用草串起来的三尾鱼,发梢与脸颊上有几滴未褪尽的水滴,笑容温婉。在昏黄的火光中,她呈现出惊人的美丽。
凌影心疼道:“小姐,你的衣服被弄湿了。”
“不打紧。”萧薰儿温和回答道。她摇摇手上的鱼,冲江安狡黠一笑:“今天有鱼吃哦。”
江安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鱼和兔子,眨巴眨巴眼睛,“辛苦啦,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她先塞了一些辣味的野菜和酸酸甜甜的野果进兔子的肚子里,再用麻绳把兔子的前后腿紧紧绑在木棍上,中间也系了几圈,封口。洒了一些盐,架在火上就开始烤。
接着是鱼,鱼也已经被萧薰儿处理过了。她先在鱼外皮划上几刀,内外都抹上红红的自制辣椒面,麻椒面,粗盐,用小棍串起来,再架到火上烤。
江安本来不喜欢吃鱼,但这里的鱼不腥,鱼身只有一跟主刺,肉质还十分鲜嫩,尝过一次,便令人欲罢不能。
江安在一旁忙碌,萧薰儿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她。江安需要什么,萧薰儿就默契地递给她,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把三条鱼都架好以后,江安坐在火堆旁,缓慢地转动木棍,等待食材的成熟。
火舌舔舐过肉质,不仅带走表皮的水分,还促进酯类的挥发,香气很快弥漫在空气中。
萧薰儿托着腮,看着江安目不转睛地把烤物挨个翻面,调整木棍的双手纤长有力。等到有油气冒出,烤物滋滋作响,这时候再撒上一些粗盐调味,食物喷香,让人等不及要享口腹之欲。
凌影已经不自觉的咽下了一把口水。
萧薰儿捏住江安暂时没有顾及到的串兔子的棍子,左看右看,手与木棍一对比,简直白得发亮。
“还没好哦。”江阿姨柔声提示。
“哎……”萧薰儿只好放下手,转而把目光投向别处,对抗这种想吃吃不了的诱惑。
------------十年后(划掉)-----------
最先烤好的是鱼,深红的辣椒面附着在酥脆的表皮上,被烤得焦香的薄薄表皮蜷缩起来,露出内里嫩白的鱼肉,香气扑鼻。
她先给萧薰儿递了一支,又给凌影一支,最后才是自己的。
吹凉了一口咬下,最先感受到的是表皮在唇齿间被斩断的焦脆,麻辣鲜香的味道透过味蕾直抵大脑皮层,鱼肉渗出鲜嫩的汁水,入口即化,美味直击灵魂深处。
把鱼吃完,兔子已经被烤得滋滋冒油,色泽金黄,香气四溢。
她把兔子放在干净的叶片上,抽出木棍,解开绳子。兔子腹内的果子已经软烂,汁液与蛋白质相互作用,为兔肉增添别样的风味。
撕下一小片兔肉塞进嘴里,与鱼的鲜辣不同,兔肉的肌群纹理清晰而不绵软,口味更显清淡,还带有蔬果的清甜香气,正适合被辣得满头大汗的三人解辣。
简单的食材,朴素的做法,却意外地能够发掘食材本身的鲜美。
三人分而食之。
不知不觉吃完了所有的东西,众人这才好整以暇地准备面对,黑暗森林中亮起来的,一双两双在暗夜中反着光的兽眼。
这场景在这几日时常出现。
魔兽的嗅觉本就敏锐,众人在森林中大张旗鼓地生火、做饭,招来魔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能是越来越靠近魔兽山脉的缘故,今天围聚过来的魔兽要比前几日都多,足足有十来只。
凑过来的生物以低等魔兽和魔兽幼兽为主,毕竟神智开化的高阶魔兽分布在魔兽山脉内部,并且不会轻易受初级欲望所驱使。
也正因如此,三人谁都没有觉得担心。
这种等级的,凌影一个能打一百个。
往常是都由凌影出面,用斗皇强者恐怖如斯的气势把魔兽震慑走。萧薰儿和江安偶尔也会挑一个合适的魔兽,与之对战,作为修炼的一部分。输了就把吃剩的骨头丢给它们,赢了,魔兽要是逃跑的话,她们倒也不会追赶。
但是今天……
众多魔兽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却碍于凌影的威压不敢上前。威压之下,有几只魔兽掉头就走,剩的几只为了对抗这种压力,开始运转斗气,于是黑暗中亮起了各色光芒。
吃得饱饱的江阿姨视线懒洋洋地扫过周围黑暗中的各色光团,突然被一团雪白的、毛绒绒的物体吸引住了目光。
她跟萧薰儿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惊讶。
“雪獒犬!?”凌影诧异道。
可成长至五阶的冰属性魔兽雪獒犬,在成年后拥有相当于人类斗王的实力。以浑身雪白的长毛和犬类长相为明显特征,因为幼兽过于可爱而遭到大肆捕捉,成兽则沦为坐骑,在野外曾一度绝迹。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
这只幼年雪獒犬等级大概在两阶,相当于人类的斗师。
江安半蹲着,往雪獒犬的方向走了一两步,它立刻往后一缩,尖锐而短促地吠叫起来,嗷嗷呜呜。
可惜没有半点的威慑力。
只让人觉得奶凶奶凶的,确实可爱。
江安笑眯了眼。
“果真很可爱。”音色清脆悦耳,少女目中带笑。
“嗯!”江安用力点头。
她四下看了看,抓起木棍将刚刚吃剩的食物残骸拨弄到自己和雪獒犬中间,自己又退了几步,笑眯眯地蹲下身。
萧薰儿也在她旁边蹲下了,跟她一起好奇等待着雪白团子的反应。
静了片刻。
周围的魔兽一哄而上,再四下散去,只剩下团子偏头叼着一根骨头,跟另外一只体型比它大了快一倍的噬雷狐拼命争抢。
团子口中呼出的寒气已使那根骨头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雷狐那头噼里啪啦闪着电光,一时间低沉的嗷呜声不绝于耳。
众人哑然失笑。
凌影干脆用斗气凝出一支短箭,那箭黝黑深邃,不断吞噬周围的光线,几乎看不清形状。他把短箭轻轻抛出,短箭“嗖”地扎进噬雷狐旁边的土地里,给后者漂亮的银灰色皮毛,蹭上一大片碍眼的焦黑痕迹,又很快化为黑色的气流消散了。
噬雷狐被吓了一大跳,它急急忙忙松了口,夹着尾巴往丛林深处逃窜。
雪獒犬终于能够独享美味。
它衔起刚刚争来的骨头,呜咽一声,迈开小短腿,向来的方向窜去。
世界安静下来。
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夜空万里无云,星光璀璨耀眼,是让人觉得舒心的美好。
江阿姨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三人收拾完毕,凌影缓缓与黑暗融为一体,另外两人钻进了帐篷。
“明天大概就能到青山镇了。”
面对面躺好,江阿姨回想着凌影看向萧薰儿时心疼的眼神,带着歉意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对面的女孩突然笑了起来,眼中藏着温柔的光。
她往前拱了拱,把自己拱进江安怀里。
下巴能蹭到女孩头顶柔软的发丝,江安下意识地放轻呼吸,鼻尖充盈着女孩身上的香气。
过了很久,久到江安以为萧薰儿已经睡着了,才听到声音闷闷地传来,“明明能跟小江待在一起,怎样都不辛苦。”
第二天。
三人正式抵达青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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