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还是没有留住自己的哥哥。
于是他选择了按以往的处理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这也造成了现在的状况, 鹤衔灯又一次被捆在了树上。
“我习惯了。”倒吊在树上的鹤衔灯吐掉了粘在嘴边的头发, “每次都这样, 我早就习惯了。”
白色的倒霉鬼被绑在树枝中间,手和脚上全都是透明的细丝, 只要有一点点光照上去, 丝线的表面立刻流转过一道锋利的亮点。
累捆鬼讲究艺术效果,他把鹤衔灯的手相互交错着吊起来按在胸口,还把人家两只脚分开,在蛛网中间劈了一个老大的叉。
要是距离隔了远一点看, 这画面还挺唯美的,晶莹剔透的蛛丝上挂着月光下凝结出来的夜露,浑身洁白的鬼躺在漆黑无比的夜色下,风一吹,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树叶拍打的声音,像在下雨。
不过对蛛网中间的主角而言, 他无福消受这份美丽。
啊, 我真惨。
鹤衔灯安慰了一下可怜的自己, 扭着身子开始挣扎。
因为经常惹累生气, 鹤衔灯干这事也算轻车熟路。他的身体往内一缩一缩的, 伴随着咕啵一声,绣着蛛网图案的衣服袖子瞬间空了一大片, 风一灌进去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袖子也好, 裤子也好, 这些布料全都在半空中无助的挥来挥去, 最终可怜巴巴的倒着垂了下去。
鹤衔灯使了个金蝉脱壳,从衣领处掉了出来。
他掉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变成了一件刺满羽毛的白色长衫。
可能是因为变小的关系,鹤衔灯的半个脑袋被包在衣服里,手也只撑到了半截袖子。他在里面蹬了蹬,找了半天才把手和脚塞回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鬼喘了口气,慢慢把自己被揉到一团缩到极致的骨骼和肌肉舒展撑开,直到恢复原本的模样。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服把上头滚起的折皱给折腾掉,又顺着下摆撸了一圈,啪嚓啪嚓地打出了好多灰。
等差不多把上头的皱纹搞得平整了些后,鹤衔灯从怀里掏出了一双跟贼高的木屐,扶着树一蹦一蹦的给自己穿上。
“去山下看看吧。”鹤衔灯终于把鞋子给自己套上了,他不习惯的扭了扭脚踝,木屐下面的齿磕着地面发出老难听的嘎吱声,“好久没有自己出去了。”
鹤衔灯准备放松放松,找点什么东西让自己快乐一下,也好舒缓舒缓日益紧绷的神经。
他走一下,鞋子就要敲到什么响一下,而且他脚上这双鞋的鞋跟也太高了,每往前走一步身体就要往一边歪一下,晃悠来晃悠去,鹤衔灯差点摔到地上去吃泥巴。
“没关系,就是鞋跟高了一点。”鹤衔灯拍拍胸脯表示毫不在意,“我穿了那么多年的高跟鞋鞋子一点事都没”
现实报就是来得这么快。
鹤衔灯“”
啊,我忘了。健忘的鬼左手握拳右手摊开,啪的一下把两只手敲在了一起,我穿高跟的鞋子的时候我基本是在飞来着
这么一想,鹤衔灯更气了。
我不信我驾驭不了这个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鹤衔灯又往前滑了一大步,这次,他摔得更惨烈了。
鹤衔灯“”迅速的接受了现实。
他干脆脱了自己的鞋,五指张开合拢成爪状好让自己的红指甲变长变尖变得像一把小锉刀。
“嘎吱嘎吱”
鬼靠着树干开始表演木工活。
他把鞋底给锯平了,等磨蹭掉几个有些歪曲的棱角后又重新套回了自己的脚上。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鹤衔灯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
他像离开笼子的小白鸟,挣脱缰绳的小白马,顶开羊圈回到一片自在天地里的小绵羊,撒着欢一路蹦蹦跳跳,一会儿在地上踢踢踏踏,一会儿又飞到空中转了好几个圈。
等那份热情劲消失后,鹤衔灯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一样往前走。
他走几步就顺走几朵花,手里握着老大一捧蜘蛛山的特产,红的白的什么色的都有,倒是衬托的他原本苍白的脸颊上多了两抹花似的红晕。
鹤衔灯就这样半飞半走到了一个小镇子上,明明都这么晚了,这个镇子上的灯火还是没停过,一丛一丛的亮点差点晃花了鬼的眼睛。
他甩掉了几个伸过来的手,又猫着腰躲过了嬉笑着的大人们的勾缠,像一条洄游的白鱼,逆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之中。
鬼很喜欢人间的烟火气,虽然他从不参与这份热闹。
迎面走来了几个娇俏的小姑娘,鹤衔灯从怀里捉了几朵粉嫩的花送了过去,惹来了少女惊喜的笑和同行的少年们警惕的目光。
鹤衔灯又抓了把白花朝少年们的头上撒了过去,趁着他们手忙脚乱抓花的功夫,躲进人群里不见了。
“这是什么”男孩子捧着手上的小白花,头一低下去就闻到了一股清幽的甜香,“好香”
“可能是野茉莉吧”少女凑了过来,“唔,真的好香啊”
也许是离得太近,也许是花香醉人,少年的脸上飞起了淡淡的粉,就像是女孩手上的花朵一样。
“不要在看花啦。”女孩子扯过呆愣愣的少年,“一起去玩了啦,我想要吃苹果糖”
如果说这些男男女女是这场祭典落在地上的烟花,大家你挨我我挨你,就算陌生也能说几句话,那么鹤衔灯就是烟花旁孤零零的小星星,身边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夜空。
他淘换来了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又觉得这个面具的雕工太拙劣,上色太稚嫩,根本没有以前见过的那种好看。
鹤衔灯把面具挂在脖子上,掏钱又换了一个长鼻子的天狗。
又过了一会儿,长鼻子天狗也失了宠,取代它位置的是一个雕刻着犄角,表情凶恶且没有耳朵的古怪面具。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客人。”面具摊的老板奇道,“这么久啦,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来这儿买真蛇面具的人。”
他咳嗽了一声,声音哑哑的,像是把嗓子当锣一样在敲“不吉利不吉利,这可是一个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坏妖怪。”
“我觉得老板你做的这个好看我才买的呀,还有讲究的啊”鹤衔灯带着鬼面,不解的开口询问,“这个又怎么了嘛”
小老头啧了一声,倒是发起了脾气“没什么没什么要是告诉你了,你不买了怎么办”
鹤衔灯挠挠头,把面具戴正了些。
“不过啊,老板。”他把钱递了过去,“这里是在举行什么祭典吗怎么大晚上还在放烟花”
“放烟花咋啦瞧不起烟花”老板的手指往木箱上一碰,“这样不好,年轻人。”
“看来你不是住这儿的。”老板把找开的零钱还给鹤衔灯。他咂咂嘴,好心解释起来,“本来我们这晚上是没有这个传统的,可奈何我们的镇长信了一个什么什么教的,为了讨那个佛祖的欢心,他就在今天晚上搞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啊,现在信仰个什么东西都需要这么大排面了吗”鹤衔灯吞了口口水,“那我之前到底是在干什么”
鹤衔灯陷入了自暴自弃的状态。
“说起来那个教到底是个什么教呢”老板摸着自己没几根毛的脑袋,试图回忆,“七彩天仙教极乐净土教啥东西来着”
“没有哪个教会取这么奇怪的名字吧”
鹤衔灯站在一边默默吐槽。
他正在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突然感觉有什么人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鹤衔灯迅速回过头,在一大片花花绿绿的人潮中,突兀的挤入了几个黑色的衣服。
这个衣服鬼杀队的隐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状,眼睛里头甚至出现了碎玻璃状的深红裂痕。
“啊我想起来了”老头子猛地一跺脚,差点把自己圈起来的面具摊子给震散,“就是那什么万世极乐教”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鹤衔灯捂住了鼻子,瞳孔在眼球内一个劲的乱跳。
他的左手和右脚突然传来了一阵痛,这阵疼痛诡异的很,像是把手和脚泡在冰水里冻到坏死一般,酥酥麻麻的,惹得体内的血管一条接一条的炸开,把里头的骨头泡软,直到化成一滩液体被冰吞噬。
“嘶”
鹤衔灯慢慢的撩开自己的衣服,把手按在了关节处。
那块皮肤一如既往的白而柔软,没有缺口,也没有露出里头的骨头。
但是鹤衔灯知道这条手臂曾经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里,到这里,都断开了。”他摸着里头突出来的一小截骨头喃喃自语,“然后,这个位置被割开了,里面填充的是黄金做成的支撑架。”
装饰着黄金与琉璃的翅膀,镶嵌着青金石和珍珠的利爪,他的头发绕在自己的犄角上,看上去像是一层铺满了彩宝的云。
回忆一帧一帧的在鹤衔灯的脑海里闪过,他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才发现有滴冷汗顺着鼻尖往下滑,掉到嘴里溅了满满一口的腥苦咸味。
“你在说什么啊”老板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脸色突然变得这么白,是肚子痛吗”
“那倒不是。”鹤衔灯干巴巴的笑道,“就是旧病复发,有点难受”
他随口甩了两句应付的话,还没等老板说什么呢,直接拔腿就跑,硬是挤进了人群之中。
鬼闭着眼睛,也不管自己这样乱跑到底造成了什么骚乱,他干脆撤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然后张开翅膀,迎风而上。
鹤衔灯也顾不上他现在的行为是否招摇了,他扑扇着翅膀往前飞,直到飞出了这座城。
他的鞋子落在了一片满是树叶和烂泥的地上。
要是以前,鹤衔灯肯定就抱怨开了,但是这次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鹤衔灯闻到了一股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忘掉的味道。
这种味道怎么说呢,就算是佛堂里常年燃烧的香料那样,轻飘飘的,又甜又腻,可能是为了冲淡这份味道,香料里还多添了份莲花,但在这股甜香的背后却藏了几分血的腥味,虽然很淡,可只要一闻出来,就绝对没有办法忽略。
他挥着翅膀向前,血腥味越来越浓。
“咔”
月光像刀一样劈了下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披着蝴蝶花纹羽织的少女拄着刀勉强站直了身子,她的脸上一片阴霾,嘴角的血像花一样落了下来。
“呀”和少女对峙的鬼转过了脸,他握着一把纯金色的扇子,一打开就带来了一阵冰风,“我好像看见熟人了呢”
这只鬼的身材高大,白橡色的头发细软的垂了下来,在月光下看着像是一棵挺拔的树,只可惜这颗白树上垂着鲜红的血渍,看着不太吉祥。
鹤衔灯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他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试图把不断颤抖的那根神经给压下去。
他缓缓地从心口和脖子里抽出自己的刀,一把指着面前的鬼,一把横挡在胸前,头发缓缓旋转着挤成一对巨大的翅膀。
白色的鬼停止了颤抖,他伸出左手,右脚往前一迈。
“童磨。”
鹤衔灯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瞬间睁开,瞳孔中央盛满了柔光。
与此同时,透明的薄雾将鬼包裹了起来,细细的拂掉了落下来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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