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间隙,孟溪在中午的时候给何云远打了个电话。
听筒里先是传来乒乓的一声,然后是他不带一丝慵懒的问候,“孟溪,醒了?”
握着手机的左手紧了几分,小心翼翼问:“我这里都中午了,早就起了。没吵醒你吧?我是想问你,我昨天有点累,不知道说了什么,没打扰你吧?”
“打扰倒没有,”何云远故意咳了一下,“不过,你颠来倒去地说,酒太难喝了,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孟溪将信将疑,但时间有限,说了几句也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何云远收了电话,把掉到地上的木材捡起来,继续做木工。
李学中隐隐听到刚才和外甥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子,加上他那接电话不够平淡的样子,心里轻松了不少。
在家的这几天,何妈妈的夕阳红舞团闺蜜们没闲着,纷纷上门观摩何云远,他索性躲起来做木工模型,这是年少是每每放假回家和父亲的亲子活动。每到休渔期的时候,父亲就喜欢做些小手工。
何妈妈来到木工房,看着自己儿子,支支吾吾地。
何云远好笑地放下手中的活,等着母亲说话。
何妈妈从背后拿出一张照片,犹豫着问他:“云远,这是我们前面楼王阿姨家的女儿,留学英国的硕士,现在才回国,说是在沪市的外资企业。这几天王阿姨天天问我你有没有朋友,她女儿明天刚好回家来,那个,你要不要见一下?年轻人认识一下。”
何云远想起舅舅的话,街坊邻里碰着了,无非是关心儿女的终身大事。
母亲把照片递过来,不是自拍照,是一张毕业照,女孩子穿着硕士服捧着花,笑得灿烂。估摸着也是不知道这茬就“被相亲”了。
他对女孩子的打扮不大能讲究出门道来,妆浓了妆淡了,发型换了衣服变了,这些他很少能注意到。
但母亲关心他有没有朋友的那一刻,他发现心里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浮现一双狡黠的、真挚的、委屈的眼睛,和一个轻轻的拥抱,带着青柠的香气。
一个决定呼之欲出。
何云远把手在妈妈肩头,“我明天要去趟江城。不过您放心,我的个人大事我会上心的。”
何妈妈长吁短叹地出去买菜了,顺路还得把另外几张照片还给朋友们。
早班的火车,车厢里半数位子空着。何云远把自己带的纸箱子放在行李架上,拿出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窗外景致飞过,水网逐渐密集,已近江城。
何云远把手机收起来,专注地看着窗外。
隔了一条过道结伴游玩的几个女孩子偷偷打量这个靠窗的男人。他穿着浅色的休闲衬衫,深色的九分长裤,端正坐着的侧影看得出身形很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开着,阳光隔着玻璃打在他身上。
女孩子们打开群聊,偷偷讨论见到了活的“斯文又禁欲”。
车停下来,何云远拿了箱子,快步下车。
司机问去哪里,何云远说:“临江华宇。”
一路上微风和煦,风景怡人。到达后何云远把微微折上去的袖子翻好,拿过纸箱跨步下车。
这是一个很幽静的高端小区,门岗尽职尽责,详细地询问了目的楼栋,业主姓氏,让访客留下了手机号码方才放行。
何云远来到12栋门口,箱子在地上端正放好,抬手按响门铃。
门铃一声声响,等待的时间,鼓励人也折磨人。
踩在二十岁的尾巴上,他头一次觉得急切。
还剩两天假期,有一些话,无法演练,只有见到她,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一小时后,何云远坐在孟溪家的台阶上,哭笑不得。
住在排屋上叠的阿姨出门看到他,告诉他说小孟应该不在,在的话她的猫会在花园里晒太阳。
孟溪正和老孟在羊城的一家老字号吃早茶。工作已经完毕,采购经理飞回江城了。留下了难得一起出门的父女俩。
孟溪给精致的点心拍了个照,加上美食滤镜,趁机发送给何云远。
下一秒就收到了回复:“还在羊城?”
“大老板说带我吃遍羊城,我们就留下了。”
电话立刻响起。
何云远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不是说出差三天?大老板是谁?就你一个小姑娘留下了?”
孟溪被问蒙了,磕磕巴巴说:“大老板是我爸爸,公司里私底下都这么喊他。”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闭着眼手掌拍在脑门上。
静了良久,不知道要说什么。
孟溪咬着手指头忽然福至心灵,用手遮住话筒轻声问:“喂,何云远,你是不是吃醋了。”
老孟眼瞅着女儿的笑意放大,止也止不住。
何云远可笑不出来了,急匆匆说了句吃得开心。挂了电话又后悔:吃得开心是什么,怎么就说了这几个字了。
老孟敲打敲打桌子,把女儿的目光吸引过来,问:“跟谁打电话?”
孟溪把头一扬,目光璀璨,“我喜欢的人。”
啪,老孟夹着的虾饺掉到了地上。
何云远又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她的花园光秃秃的,他想,或许她少个苦力,自己其实挺有力气的,翻修草坪搬搬盆栽应该不在话下。
滴滴,工作邮件的提醒音。同时电话响起,来自总裁办公室,“何总,请结束休假,不限期推迟回中东事业部,明天回总部报道。详情请查阅邮件。”
老孟带着孟溪,在羊城吃吃喝喝。
期间老孟再多问自己女儿喜欢的人的事,孟溪绝口不再透露半句。老孟很失落,更加化失落为食欲。两个人吃胖了两斤才姗姗回城。
孟溪把车开到家门口,就看见梁知一牵着他的大狗在自家门口晃悠。
副驾下面的毯子上趴着刚从妈妈家接来的小扇子,孟溪降下车窗对梁知一喊,“我猫的毛竖起来了,快带你的狗走。”
梁知一不信,牵着狗走过来,把头贴到副驾玻璃上朝里看,里面小扇子闻到狗味儿已经在龇牙咧嘴了。梁知一嘴上不饶人,“你的猫和你一样不知好歹。那我先走了,门口给你带了好东西别忘了拿。”
猫咪探头闻闻没有狗味了才把毛顺下来。孟溪弯腰把它抱起来,赞赏地给它挠挠下巴。
门口放着几个礼盒,和一个没什么标记的大箱子。一看又是梁知一的狐朋狗友聚会互送的东西,他总是隔三差五乐此不疲地挑几样给她送过来。
孟溪抱着猫,把礼盒和箱子踢了进去。
等到吴晓言过来玩,孟溪才想起来这堆东西,拆开来是一套青瓷茶具,一套熏香,最特别的是那个大箱子里,竟然是一个猫窝。
两个人坐在地板上组装猫窝,全木质的,没有喷漆,但表面很光滑,一点毛刺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它的榫卯结构,两个女孩子装起来没有难度,猫窝侧面带了一个猫爬架,箱子里还有一卷剑麻绳,可以缠在猫爬架柱子上。
小扇子大摇大摆钻进了自己的豪华小房子。
吴晓言说,要说梁知一,除了感情史丰富了些,其他地方还算挺上道的。
孟溪问她:那何云远呢?
吴晓言又说,除了不喜欢你,其他地方暂时没毛病。
横竖听着可怜的都是孟溪。
“晓言,”孟溪双手撑在地上,背往后倾,看着昏黄的灯光说,“我觉得,他快有点喜欢我了。”
闺蜜蹭到她身边,语重心长,“溪溪,大一到现在,六年了,更别提大多时候他都不知道你是谁,这样的喜欢,太辛苦了。”
任何一个知道她的暗恋的人,都会这么想吧。
可是不是的,她有自己热爱的生活,学业,工作,当停下来想起他的时候,内心里感受到的全然没有苦涩。
这种喜欢,隐秘、让人心悸,但绝不辛苦的。
孟溪拉着吴晓言到书房,书架最下面一排是整齐的蓝色文件夹,孟溪随手抽出一个,翻开,是高中的复习笔记和试卷。吴晓言疑惑地看着她。
孟溪的目光似透过这些纸张看到了时光深处。
“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不,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我喜欢他,直到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我才知道,他之于我,是一颗种子,在沙漠里开出了花。”
吴晓言:“很感人但是我没听明白。他送你高考复习试卷了?”
孟溪把目光收回来,哈哈笑了,“差不多吧。”
清晨孟溪去晨跑,碰见了梁知一和他的傻狗,工作之外的梁知一和在公司判若两人,没个正形。一人一狗非要放慢了速度跟着她跑。
孟溪问他送来的东西多少钱,要转账给他。
梁知一气得要放狗咬她,转念一想,说就一顿大闸蟹的钱,让她请吃饭。
她快步往前跑回家,留下一句“那我送你个狗窝吧”。
梁知一挠挠头,喊过去:“你在说啥?”
面包机叮地弹出两片烤好的面包,孟溪一边咬面包,一边打开公众号的推送。
如果她没有打开手机的话,这会是一个平常的早晨,跑步归来,吃完早饭,她会去上班。
这是一篇来自腾炎集团的公告推送:路年辞任腾炎集团亚洲区总监,由何云远暂代履职。
图中是何云远的半身照,微微侧头远眺,神情刚毅,头发稍微长了一些,做了发型,黑色的西服套装,一手合拳搭在外套上,露出腕表,标准的精英正装照。
估计是托这张照片的福,短短的公告的阅读量奇高。留言也是十分热情。
一起推送的还有第二篇招聘启事,涉及研发、设计等多个岗位,其中只有助理岗位标注是临时的,工作完成后要内部转岗。
于是这一天成为了让孟溪心神不宁的一天。
他回来了,可是她这几天没有收到只言片语。
低落的无力感持续到了周五傍晚。
买了上叠房子的阿姨依常从市区回到这边过周末,见到她在花园里的藤椅上,从楼上窗台喊话下来热情地打招呼:“小孟回来啦?上周末见到你朋友没?”
把挡在眼睛上的手挪开,孟溪眯着眼适应光线,也朝上面喊:“阿姨您说的谁?是常来我家那个女生吗?”
阿姨把手举过头顶比划,“不是啊,是个男孩子,很高的喽,穿衬衫斯斯文文的。带着个大纸箱子。”
砰地一声,孟溪从藤椅上弹起来,脑袋撞到遮阳伞的柱子。楼上阿姨哎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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