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溪醒来的时候, 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心脏擂鼓一样的跳。
他有些慌, 急匆匆想坐起来, 却因为刚才歪坐着睡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忽然一动,就手脚不灵便的往一边倒过去。
正好倒在了皇帝躺的治疗舱上头, 脸就这么贴了上去, 然后触电一样弹开。
景溪的脸正对着还闭目沉睡的那个人,如果不是隔着透明的玻璃, 就差点亲上去。
他的脸更红了, 咬牙切齿的站起来,活动着手脚, 觉得自己整个人依然是麻的。
就在这时候, 皇帝睁开了眼睛。
透亮的冰蓝色眼眸直直的看着他, 好像能够直接望到他心里去。
景溪慌里慌张的挤出了一个笑容:“你, 你醒了啊,吓了我们一大跳。”
皇帝看着景溪, 有几秒钟迟疑,似乎在思考自己是清醒了,还是依然在做梦。
过了一会儿, 他才迟疑的慢慢坐起来,因为送过来得急,他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白色内衣, 这时候完全被治疗液浸润透了,稍微一动,淡蓝色的液体就从他的头发脖颈流下来,衣服于是更紧的贴在他身上,毫不保留的把他漂亮的肩膀和脊背的轮廓勾勒出来。
……比没穿衣服的时候,杀伤力大了十倍不止。
景溪飞快的转过脸,木讷的说:“我我帮你去找医疗官。”
然后他就转身跑了,双腿还因为麻木而有些笨拙,同手同脚的就溜出了门。
皇帝低下头看一眼自己的状况,又是在治疗舱里,头发衣服都是湿的,看上去真够蠢的。
他狠狠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出气,又沾了满手粘稠打滑的治疗液。
医疗官很快就来了,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大公爵。
刚听到皇帝出事,大公爵就慌了。
帝国最近不□□宁,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皇帝虽然平时备受嫌弃,但依然是帝国的绝对主心骨。
他如果出了事,帝国就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困难了。
皇帝陛下很快就从治疗舱里出来,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派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景溪依然不太愿意抬头看他。
皇帝紧紧盯着景溪的头顶,有些失落。
大公爵一眼就看出了这对年轻人的猫腻。
看起来陛下也不是完全没有指望嘛!
听到医疗官说一切正常,老狐狸刚放下心,脑子里又开始转乱七八糟的念头。
如果……但是……
算了,还是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老头年轻的时候就吃过长辈自作主张的苦头,这时候虽然跃跃欲试,但是考虑到风险太大,他还是在一旁翘脚喝茶的好。
皇帝陛下这次的突然昏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没办法,现在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斥着各种无法解释的事情,想要刨根问底的科学家,大多都已经疯了。
医疗官说皇帝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他的元灵也一切正常,外出时间过长的元灵本来就会回到主人的灵魂深处休息,并不奇怪。
已经被吓怕了的大公爵严禁皇帝再出勤,普通卫官对付那些流散的弱小邪神也并不吃力,陛下还是专心致志的追求他的心上人好了。
于是,皇帝陛下就继续缩在景溪的屋子旁边,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他们住的是一间临时搭出来的小套间,有两间卧室一间客厅。
景溪打开自己的房门,一眼就看到皇帝陛下正坐在沙发上。
“您……您今天休息吗?”他小声问。
皇帝转过头。
皇帝显出一副难得的慵懒派头,穿着一件宽松的米白色上衣,同样宽松的休闲裤,脚上还踩着一双深色的拖鞋。
景溪快速的瞄了一眼,发现那双拖鞋和自己脚上的还是同一个款式。
虽然是偶然,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缩了一下双脚。
皇帝撑着头,懒洋洋地看他:“我今天没事,大公爵给我放假了。”
“你是准备出门吗?”他紧接着又问景溪。
“是是的,”景溪接接巴巴的回答,“其实也不算出门,就在隔壁,科学院让我去帮个忙。”
“等我一分钟,我和你一起去。”皇帝一下子就站起来,不容置疑的说。
“啊不用麻烦了,你难得休息……”景溪还想说什么,就被皇帝强势打断。
“我闲下来也没事做,再说那群人……”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还是跟上去更安心。
“您来啦。”迎接景溪的是一个青年研究员,顶多三十出头,斯斯文文的样子。
看到皇帝也跟过来了,这人微微愣了一下,也不敢说什么。
景溪显然和他很熟悉,随意寒暄几句,就主动脱下外套坐下来,他里头就穿着一件圆领短袖衬衫,很薄。
研究员拿出来一盘电极贴片准备往景溪身上贴,这些贴片可以帮他更精确的采集到景溪的身体数据。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但是长期的检测总没有坏处。
皇帝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却不太高兴了。
只见那个青年研究员站在景溪身边,手里拿着几个小贴片,一片一片的往景溪的肩颈和背上贴。
贴完了上半身,他转而蹲下来,刚准备把一块小贴片按在景溪的膝盖上,皇帝陛下就彻底发作了。
他气势磅礴的大步走过去,把那文弱得像小鸡仔一样的研究员一下挤开,自己紧紧站在景溪旁边。
可怜的研究员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的看着熊气再次上冒的皇帝陛下。
这位不会又发作了吧?
也怪不得研究员紧张,皇帝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倒腾科学院了。
最近的那一次,是陛下突然对邪神的构成感兴趣,抓了一只新鲜的邪神,借科学院的实验室研究起来。
胡乱折腾了一阵,他研究不出什么,又随手抓了几个倒霉的研究员过去帮忙。
那几个研究员事后虽然什么也不肯说,但是一提到皇帝陛下,眼神比面对邪神的时候还要惊恐。
据说那只被充当试验品的邪神,最终不堪其辱自曝了事。
所以,皇帝陛下那次胡乱折腾也不是全无成果,至少又发现了一种邪神的新死法。
之前可没人想象得到,那些东西竟然也可以主动选择自我毁灭——就是达成条件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毕竟也没有几个人比皇帝陛下更能折腾的。
但是现在,出乎那个胆战心惊的研究员预料,向来任性又自负的皇帝陛下却只是抢过他手里的贴片,自己蹲下来,认认真真的给景溪贴好。
景溪僵硬的坐着,有些紧张。
皇帝和他靠得很近,低着头,他能够清楚的看见皇帝的脊背线条,让他忍不住想起刚才……
景溪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刚想说话,皇帝已经转过头,蛮横的粗声问研究员:“还要贴什么位置?”
研究员小心翼翼的把要贴的位置告诉皇帝。
皇帝陛下继续蹲在景溪身前,满脸不耐烦,下手却是小心翼翼的。
等到贴完了,他才抬头心虚的看了一眼景溪,小声解释:“我看他贴的不太标准。”
感觉自己的专业受到侮辱,却一句话也不敢说的研究员:“……”
得,您才是老大!
景溪这次过来只是简单记录身体信息,虽然也有人提议想要研究一下景溪的特殊能力,但是马上就被上头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要是出了事,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绝大多数时候,景溪依然待在治疗部,如今治疗部的危重伤员都已经解除了警报,但是依然没有人清醒过来,每次走在寂静的治疗大厅里,景溪都会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他本能想要逃避那些叫人觉得悲伤的事情,转而对皇帝强作轻松:“昨天的大餐您还没来得及吃呢,真是太可惜了。”
皇帝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你要是喜欢,下次还有很多机会。”
“我也还没来得及吃……”景溪傻傻的挠头。
昨天他的精神实在太紧张,连晚饭都忘记吃了,虽然觉得可惜,也只能请卫官帮他把食物收起来,也不知道今天吃味道会不会下降很多。
“那正好,”皇帝却很高兴地说,“我们今天正好可以一起吃。”
景溪有点懵,半晌才小声的说:“可是……都放了一天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也不嫌弃吃剩菜的——虽然那些东西还没有动过筷子,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剩下了的。
“这有什么,”皇帝却毫不在意,“我在执勤的时候,只要有的吃就不错了。”
皇帝又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他第一次正面邪神才不过十一二岁,小小的男孩子虽然自认为勇气十足,还是被吓哭了。
“皇室的传统,继承人从小就要接触那些东西,”他很轻描淡写的说,“当时确实有些害怕,但是很快就适应了。”
至于当场哭鼻子,晚上还做噩梦之类的事情,就不需要仔细描述了。
景溪一想到小小的孩子就不得不面对这些,有些心疼。
“可是……您那时候还是皇太子,就不担心出危险吗?”
皇帝混不在意的摇摇头:“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冲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是皇帝的责任。”
“一旦退后,就是万劫不复。”
景溪仰头偷偷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出神。
穿过治疗大厅,走进隔间里,那种叫人窒息的气氛终于短暂缓解。
景溪想起来他们都没有吃早饭,问过皇帝,就干脆请卫官把昨天收起来的食物再带过来。
反正他们两个对早餐都没什么讲究,那些吃食虽说外表精致,分量也不多,只是能够让两个人一起尝一尝景溪故乡的味道。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见门被轻轻敲响了。
“这么快的吗!”景溪有些惊讶,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皇帝却一下拦住他:“这声音不太对。”
敲门声音又轻又浅,而且位置非常的低,靠近地面,并不像正常的敲门声。
“是敌人?”景溪马上紧张起来。
敲门声又紧接着响了两声,还是很轻,而且几乎挨着地面。
景溪不由打了个哆嗦,脑补出了一个扒在地上的人,抬起手,一下一下的叩着门。
简直像是丧尸片里的场景。
“也不像,”皇帝难得没有把握,“这里可是科学院,警戒级别比皇宫都高。”
科学院里关着不少用作实验品的邪神,所以防范非常严密,绝不可能让敌人随意入侵。
就在这时候,卫官刚好走到门口,发出了一声惊喜的欢呼。
他敲了敲门,大声说:“陛下,景先生,有人的元灵醒来了。”
景溪忙打开门,就看见卫官一手提着一个食盒,另一手环抱着一只小小的奶狗,满脸的笑。
那是一只肉乎乎的小胖墩,全身奶黄色的毛,只有耳朵尖尖上有一圈黑边,圆溜溜的大眼睛和鼻子尖也都是黑黢黢的,拱在卫官的怀里,非常有精神。
一看到景溪,小狗马上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满脸都写着求抱抱。
景溪哪舍得拒绝这样可爱的小精灵,他马上就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小奶狗。
小家伙飞快地摇着尾巴,用湿哒哒的舌头快活的舔着景溪的手。
皇帝陛下心中不爽,又觉得和这么一个小家伙计较有点丢份。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面干涉,小灰突然醒了。
一道灰影落在地上,现出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猫。
它落在地上以后,先是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整理了一下蓬松漂亮的毛发,然后霸气十足的走到景溪身前,蹲下,一脸严肃的瞪着那只不要脸的小奶狗。
小狗才不理这只猫,依然快活地甩着尾巴,把肉嘟嘟的小屁股正对着猫的脸。
大猫的脸色更臭了。
“小灰,你终于醒了!”景溪高兴的说,却依然没有放下怀里的奶狗,只是微微弯下腰,摸了一把大猫的脑袋。
大猫却很不满意。
就连揉搓的力道都带着一股子虚情假意,难不成有小狗了,对自己的心思就淡了?
大猫不再强装矜持,它前腿一蹬就直立起来,把两只前爪搭在了景溪的身上,很不高兴的喵嗷喵嗷叫起来。
小奶狗似乎觉得猫叫声压过了自己,也毫不认输地的呜呜哼叫着,叫得人心里头都快要化了。
景溪飞快地看了一眼皇帝。
自从那个梦,他忽然明悟了小灰原本和皇帝就是一体的,再想想自己之前对小灰亲亲抱抱的举动……简直不忍直视。
再面对大猫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份子坦然自若了。
大猫可不知道景溪心里这些纠结,它只知道自己失宠了——不过才几天而已,景溪这个负心汉,就爱上了一只狗!
对骄傲的大猫来说,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但是,它会像大部分猫一样,骄傲的一甩头,只要面子不要里子吗?
当然不可能。
大猫嗷呜一声,直接躺倒,毫不犹豫的露出了雪白的肚皮。
它知道,景溪最不能抗拒它的白肚皮了!
果不其然,景溪一看到大猫的白肚皮,什么原则什么顾忌全都忘光了,就连那只奶乎乎的小狗都不能在拉住他的心神。
景溪不由自主就蹲在了大猫旁边,伸出手,满脸痴笑的撸着猫的软肚子。
皇帝和他的卫官站在一旁,围观了那只无耻大猫的所作所为,都惊呆了。
皇帝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元灵竟然会这么……不要脸。
虽然每一次,他都觉得大猫突破了下限,但是每一次,都有更多的惊吓在等着他。
大猫才不在乎那些不重要家伙们的眼神,它微微蜷曲着四肢,眯着眼睛,发出了比小奶狗更加柔软的呼噜声。
面子有什么好在乎的,景溪的宠爱才是它的动力源泉。
撸够了大猫,景溪才终于回过神,他飞快的收回手,傻笑着站起来,看到身边的皇帝,觉得更加奇怪了。
但是大猫可不在乎这些,它自认为已经重新和景溪熟悉起来,自然理所当然的缩进景溪的怀里,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至于那只狗……
大猫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只哼哼唧唧的小奶狗。
这家伙叫得太委屈,很有可能会让心软的景溪重新把注意力移过去。
算了算了,它就勉为其难帮景溪照看一下这家伙好了。
大猫伸出长长的尾巴,把小奶狗一下卷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小狗不太情愿,费力迈着同样肉嘟嘟的小爪子,想再一次爬回景溪身上。
独占欲强烈的大猫,只能把自己的尾巴尖尖伸过来,勉强当做给小狗的玩具。
果不其然,这小家伙马上就欢快的扑腾着灰色的猫尾,其他的心思都忘了个干净。
大猫心满意足的窝在景溪的怀里蹭了蹭。
就说它才是最爱景溪的那个,毫无疑问。
皇帝的嘴角微微抽动,也说不清现在的心情究竟应该怎么描述。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