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05:办葬礼

    葬礼上的抬棺人选十分重要,一般由年富力壮、与死者关系亲近的成年男子担当。

    乔威是乔治.威克汉姆指定的继承人,按理说他有资格送对方最后一程,以更为正式的身份出现在葬礼上,但他的身份又确实有些尴尬,这才向现在威克汉姆家最有威望的达西先生征求同意。

    此时还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乔威和乔治亚娜之间的马修皱起了眉头。

    作为乔治.威克汉姆的小儿子,马修.威克汉姆的一生算得上顺遂。比起平庸的兄长,马修得到了来自双亲的偏爱,性格也较威克汉姆家其他人显得更为自信、高傲。

    如果说威克汉姆家其他人对遗产的分配的异议,仅保持在心中,马修便是唯一一个真正出言抱怨的人——毕竟进入过威氏纺织厂工作过的他,曾以为自己才是距离那些庞大产业最近的人。

    乔威一边向老达西请教着葬礼安排,一边加大了对马修的影响——他体内的“压力激素”水准在短时间内急速上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焦躁起来。

    当听到乔威向老达西试探着问自己是否有幸在葬礼上致悼辞时,马修终于忍不住轻呵道,“够了,你大可不必惺惺作态。”

    “马修,注意语言。”乔治亚娜很快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对方的后续发言。

    “你很得意吧?你这……”

    “马修!”老达西肃正道,用眼神暗示着自己的外甥,“你的礼仪呢?”

    乔治亚娜伸手掐住了马修藏在餐桌下的大腿,他一个激灵——更重要的是,乔威停止了自己的小动作——看看周围来宾那些兴致勃勃、“终于来了”的表情,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不能让其他人看笑话,这是所有威克汉姆家成员在得知了外界的风言风语后,对“乔威先生”的存在所达成的共识。

    在无法改变乔治.威克汉姆的遗产分配方案后,所有威克汉姆家的成员都出于对老威克汉姆的尊重,答应了睡在病床上的老人,不会为难将要掌管基金会的那位“乔威先生”,而马修.威克汉姆刚才的举动却明显的违背了家人们的意愿。

    “抱歉。”马修尽量维持着自己的风度,没多少感情的对看上去比自己儿子还要年轻的乔威先生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毕竟和我父亲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上去致悼词有些不合适。”

    乔威极为善解人意的点头称是,甚至主动提出自己在“棺材放下后提前离场”。

    他表现的十分谦卑、甚至有些太过体贴了,充分照顾了威克汉姆家对他的那点尴尬又复杂的情感,甘愿委屈自己、充当一个葬礼上的隐形人,让老达西都忍不住对他心存歉意。

    马修.威克汉姆的脸色很快便舒缓了,也开始和本来不想搭理的乔威不咸不淡的说上两句,再加上乔治亚娜为了挽回自己小儿子失言所释放的错误信号,不希望外人觉得他们对乔威不满、违背自己丈夫的遗愿,一改之前的冷淡,朝着乔威露了几次笑脸,立刻就显得乔威和威克汉姆家其乐融融起来。

    没看到想看的热闹,其他来宾也只好重新捡起虚伪的社交礼仪,继续着这场晚宴。

    一切都和乔威的计划相符。

    乔威需要在自己的葬礼上以继承人的身份出现,但他无法出席整个白天的葬礼流程,又不愿意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借助他对自己小儿子性格的了解,乔威轻易的达成了目的。

    马修.威克汉姆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在家人呵护下长大的他,人到中年了,心思还是浅的乔威一眼就能看透,真是个太过可爱与合适的工具人。

    乔威按灭了自己心中升起的那点对小儿子慈爱与怜悯,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在乔治.威克汉姆“病重”时,就和老达西商量过再版自己的科幻小说《未来》三部曲系列,并特别制造了一堆典藏签名版,想要作为未来科技基金会赠予某些人的礼物。原本这些典藏版小说被送到了基金会、也就是乔威手里,但现在既然乔威无法出席整个葬礼流程,他便将这件事交托给了身份也十分合适的老达西。

    菲茨威廉.达西先生不仅在年轻时就被他的妹夫吹成了绅士楷模,且始终是德比郡的大地主、威氏-达西传媒集团的实际掌权人、因对社会做出的贡献而得到了女王授勋的爵士、英国的知名社会慈善家,更是乔治.威克汉姆本人多次提起过的“最信任的人”,让他来代替乔威这个基金会的继承人来赠书,再合适不过了。

    当其他对此感兴趣的来宾向乔威打听谁能获得赠书和赠书上乔治.威克汉姆留下的签名时,乔威笑着卖了个关子,“那是威克汉姆先生想向获赠者说的话,总要让本人先知道才好。”

    “对对,是这个道理。”

    说话的人连连赞叹,晚宴便在主宾尽欢的气氛下圆满的结束了。

    乔威没有多留,让管家詹森陪着自己离开了已经拥有新管家、打算继续和哥哥一起住一段时间的乔治亚娜,重新到了安全屋内,等待着葬礼的开始。

    在管家詹森的配合,以及乔治.威克汉姆所留的遗言安排下,乔威在黎明前见到了和自己同行的抬棺人——自己的大孙子、凯丽的哥哥、开自行车公司的埃尔文,娶了达西家外孙女、刚刚结婚不久的小孙子埃里克、乔威曾经资助过并在市政或海军系统混得不错的几个年轻人,以及阿尔弗雷德.诺贝尔。

    乔威和诺贝尔父子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在对方刚开始从事硝.化.甘.油.炸.药的研究时就和对方提起过合资办厂的事,乔威提出的“安全生产细则”和冷却法、水冷法等建议,更是让阿尔弗雷德.诺贝尔本应被工厂爆炸而炸死的弟弟活了下来,但他没想到已经三十多岁的诺贝尔会星夜赶来,只为成为乔治.威克汉姆的抬棺人。

    因为场合的关系,乔威和其他几位抬棺人只是互相客气的问好,便都沉默的随着管家詹森的指示,抬着棺材向墓地走去,但乔威一路上都在暗中观察着走在自己身后的诺贝尔。

    在未来科技基金会成立的消息传出来后,诺贝尔确实向乔治.威克汉姆写了很多封信,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基金会的创办理念和未来科技大奖赛的赛程细则,但当时他只回了一封让对方到时候和“乔威先生”详谈的简讯,便将精力放到了处理更隐秘的九头蛇相关的政治遗产上。

    仔细想一想这位诺贝尔先生的为人,以及他未来会作出的影响了整个学界的举动,乔威心里便明白了许多。

    在乔治.威克汉姆死后,就算他在威氏制药的股权同样和其他资产一样,被捐赠进了基金会这个新鲜事物里,但掌握着青霉素这样大杀器的威氏制药的管理权,必然会被制药公司的其他利益相关团体拿走。

    乔威对此早有准备,他当初和华生医生交代的事情也不会受到影响,但医药如此重要的领域,是乔威的未来计划中极为重要的一块拼图,就算诺贝尔不来找他,乔威也是会主动找上门的——硝酸甘油可不仅只能用来制造高能炸.药,还是心脏病药物的重要组成,而这就是乔威为新的制药公司准备的拳头产品。

    乔威能感觉到诺贝尔也在默默的注视着他。和其他人对他的好奇和戒备不同,诺贝尔的眼中有着明显的希冀和迫切,像是想快点从乔威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却也有着不输给乔威两个孙子的悲伤和遗憾。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群越来越多,在将棺木入土后,乔威便向其他人致歉,把主场交给了更让人熟悉的管家詹森,自己则越过前来参加葬礼的队伍,向着另一辆早已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一路上,乔威看到了女王和“挚友”的特使,他们要宣布墓地周围将会兴建威克汉姆公园,以及为生前始终拒绝的乔治.威克汉姆追授爵士爵位;

    乔威看到了老达西正向年迈体弱的迈克尔.法拉第转交那套早已准备好的《未来》三部曲,他在每本书的卷首都写上了“感谢你让我们更接近未来——乔治.威克汉姆”,而在威氏制药公司的照顾下,伟大的“电学之父”法拉第先生应该还能活着渡过下一个冬天;

    还在烦恼自己那本电磁场理论的经典巨著《论电和磁》该如何完善的詹姆斯.麦克斯韦肃穆的站在燕妮夫妇身前五米的位置;和他交好过、又在晚年因为互视对方过于激进与过于保守而分道扬镳的查尔斯.狄更斯也捏着他的演讲稿走向了乔治亚娜和其他威克汉姆家亲戚……

    许许多多乔威熟悉、又或是不熟悉的历史名人都出现在了这里,还有更多乔威认识、又或是不认识的人从各地赶来,只为在葬礼上献上一束花。

    乔威满足又感慨的想着,自己作为乔治.威克汉姆的一生,确实过得还算不错,但接下来他将要开启另一段更为漫长的旅程了。

    他躺进了马车里密不透光的隐藏车厢,等待着朝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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