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act.5

    刚入冬时天气总是多变的。

    自习课上到一半窗外就下起了暴雨,抬眼望去入目的皆是阴沉沉的一片。天空的颜色就如同不同的颜料混杂融合,将事物原本条理清晰的边界模糊在狂风骤雨之中,无故显现出一种怏怏的病态来。

    在外面天色的衬托下,教室里的光线比平时更显得亮堂,墙壁上反射的日光刺目得令人有些昏沉,雨点密集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重的音响,几乎完全掩盖了班级里细细碎碎的讨论声。

    矢泽真弥顿住笔,偏头凝视着窗外,不禁有些出神。

    难得在冬天见到这么大的雨,可想而知现在教室外一定冷得够呛,所幸室内开着暖气,不然眼下同学们都得冻成冰棍了。

    美咲那家伙肯定又没带伞,不过以伏见的奴性肯定早给他准备好了——从这个角度来看,能遇见伏见这样贴心的朋友简直是美咲终生的幸运。

    纤长的手指灵活地转着笔,黑发少女神情有些恍惚。她无聊地一手托腮,默默听着隔着玻璃传进来的雷声的闷响,半敛的清澈黑眸随着长时间的走神又覆上一层困乏的水雾。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带了伞,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徒增书包的重量,还不如不带的好。

    又是一股困意涌上来,真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拍拍自己的脸颊,她低头看了看题目,努力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作业上来。

    “这道题的话……应该是……”

    自言自语的嘟囔声和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很快淹没在猛然炸开的震雷中。

    自习课下课铃的响起意味着一天课程的结束,然而窗外大雨似乎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有家长接送的学生已经收拾好书包,陆陆续续地结伴离开,转眼间教室里就空了一半,留下的都是一些在学校有事做或者一个人回不了家的人。

    同桌的麻花辫女生背上书包,将椅子推进桌肚,说:“真弥酱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真弥停下写字的动作,扭头看了看窗外密密麻麻集结在一片的乌云,答道:“唔,我的话大概是等雨停了再走吧,反正我家也没有规定门禁时间,在学校还可以安心做作业。”

    “诶……真好啊。”女生微微睁大的双眸中满是羡慕,“我爸爸叫了保姆阿姨来接我,真是的,这样根本不能跟你们一起完成作业啊……啊,这么说来!”

    她正絮絮叨叨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教室门边的挂钟,立刻惊叫起来。

    “糟、糟糕了!我居然把时间给忘了!都这么晚了,保姆阿姨一定会骂死我的——那么真弥酱我先走啦,明天再见!!”

    说完也不等真弥做出回应,女生便转过身飞也似地窜出了教室门。真弥听着走廊中渐行渐远的急促脚步声,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埋头思索。

    从后门传来几个男生兴致勃勃的讨论声,听内容似乎是想直接在雨中冲回家。这些人的冒险精神的确是挺感人,真弥也不是没这样考虑过,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真的不会被淋成落汤鸡?

    思及此的少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窗外密密麻麻的雨丝所织成的白布遮挡住了视线,视野范围内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玻璃窗也早不知被雨水冲刷了多少遍。显然,这种情况下冲出去完全是在作死。

    然而少年们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几句话一锤定音后便一股脑哗啦啦地冲了出去。少年们全部离开后教室里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隔着玻璃传进来的雨声。真弥几笔写完最后几个字,把笔往桌上一搁,将作业本合上塞进书包,便收拾起东西准备走人。

    隶属回家社的少女在做完作业后就有些无所事事,也终于抽出时间得以神游天外。当她心事重重地一步一挪来到楼下已是十分钟后,一楼的架空层空无一人,寂静得只能听见雨声空洞得回音,只身站在楼梯前时总觉得背后有股阴森森的诡异感。

    架空层没有墙壁的遮挡,冷风像不要钱一样往衣服里灌。真弥整个人一抖索,立刻将领口往上拉了拉,收紧衣服,像流浪猫一样可怜地缩在楼梯口这个唯一的避风口。

    为什么要从温暖的教室里跑出来站在这儿吹寒风呢?不都是等。

    矢泽真弥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脑回路。

    一心觉得自己心情糟糕透顶需要吹吹风冷静一下,迷迷糊糊地滚下了楼后就这样给冷风吹得头昏脑涨睡意全无——好吧,从某些方面来看的确是达到了提神醒脑的效果,但不管怎么说把自己搁风雨里站着也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硬要说的话,这种心情果然还是从中午批卷的时候开始的。

    考试分数的记录在批卷结束后就统计出来了,一百分满分的有五个人,90分以上的占百分之六十,班平均分是89.5分,至于全级平均分还要另算,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八田的成绩没有达到平均分。

    ……不,还是不要拿平均分来做比较了。

    勉勉强强过二位数,全班倒数第二,就连选择题全选了B后面同样一点没做的伏见都比他多蒙对一道题,荣升为倒数第四……

    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好吗?!

    真弥不禁有些心塞。

    他们学校本身就是就近入学的公立学校,学生的平均水平当然比不上那些门槛高的私立学院,全级八百多个学生当中若是处于后四百,中考中那妥妥地是给人踩脚下的份了。而八田美咲的情况……嗯,很危险,非常危险。

    “怎么办啊……”缩成一团蹲在墙角的黑发少女懊恼地咬着大拇指指甲,“如果美咲考不上高中以后该怎么找工作?嗯,其实以他的性格的确不适合白领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动脑的活……不对,那如果连职高都考不上呢?!诶……好难办……”

    八田本人虽然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但真弥却控制不住自己去在意。

    唯一提升成绩的方法只有补课。虽然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但若是努力点的话还是可能把成绩给提上去的。校方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总会在暑假的时候召集成绩靠后的一批同学参与补习,只是苦于某一部分刺头学生死活不配合。

    八田美咲就是其中之一。

    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对成绩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想要他们好好学习简直就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这时候面对空了一大半的补习班教室,饶是再权威的老师也别无他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这种情况下,想要学好简直是登天难。

    至于真弥,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拔尖的优等生,再加上被史地生三科狠狠拖了后腿,也就堪堪混入年级前五十,更别说连跨两级去给八田补课。有着“让八田美咲乖乖听话”的外挂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少女觉得前途有些茫茫然。

    ——【如果能够和美咲同龄或是更加年长就好了。】矢泽真弥不止一次冒出过这样的念头。

    不同的年级导致交流的急剧减少。当真弥知道八田有了镰本力夫这个时而变胖时而变瘦的跟班时这俩已经在一起混了一个多月,同样伏见也是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莫名其妙就和橙发少年成了知己好友。

    其实这本身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就是很在意。感觉好像自己被伙伴给抛下了。

    而现在,她连最基本的忙都帮不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

    真弥就这样发着呆蹲在墙角,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一直很凶猛的雨势也渐渐减弱了。回过神来后她才发现腿部一下的位置没了知觉,无奈之下只能撑着墙壁努力站起来,一边靠在墙上等待血液循环复苏直觉一边观察窗外的雨势估摸着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当雨点的密集度减弱到一定的程度时,真弥决定离开。

    学校离家里不过坐电车两个站的距离,撑着雨伞的话也就鞋子会湿一点,应该不会什么大碍。做出了回家的决定后,她将书包从背上拽下来,小臂勾住被肩带,有些费劲地从书包外侧的袋子里掏出终端机,打开一看,发现居然已经快要六点了。

    前几天才看到新闻上说附近一带有人绑架晚归的女生,再拖晚一些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真弥正准备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什么细细的响动。

    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仔细一听像是易拉罐摔在地上后弹起的声音,还夹杂着几个男孩子嚷嚷声。清脆的罐子落地声和重重的脚步声有种扩大的趋势,好像在往她的方向移动,不出几秒便听得很清晰了。

    大概是逗留在学校的几个同学在踢罐子玩?

    确定了来者是人类,真弥稍稍放下了心。然而在她定下心神踏出第一步时,忽然听到一声物体划破空气的尖啸直逼面门——

    “嗖!”

    “小心!!”

    “砰!”

    与慌张的喊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自额前发出的闷响。

    真弥只看到眼前闪过一抹银光,接着额头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冲撞力和火辣辣的刺痛,便脑袋空白地向后摔去。

    往后倒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结果右脚绊到左脚身体一歪摔得更狠,尾椎撞击到地面疼到发麻,刚刚被罐子砸到的额角又磕到了一旁楼梯的栏杆上。她顿时痛得缩成了一团。

    直到额前撕裂般的疼痛愈加放大和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随着刺激涌出眼眶,重重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捂着脑门泪目地呆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原来我被罐子砸了。

    看来今天人品真的不怎么好,躲个雨都能被罐子砸。

    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自己面前:“喂那个谁你没事吧……是女生?喂!喂!给点反应啊!哪里被砸了?痛不痛?”

    真弥一脸茫然地望着手忙脚乱的来人,眼前一阵发黑,只能看到他嘴巴快速地一张一合和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嗡的杂音。她很想丢回一句“你来被砸一次看看痛不痛”,但身体此时的状况让她只能咬着下唇捂住伤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当脑袋中缭绕的眩晕渐渐消散,紧接着的便是顺着指缝滴落的灼烫的热流。

    面前的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流、流血了?!”少年目瞪口呆,在眨眨眼确认那一抹红色之后瞬间跳了起来,“你不要紧吧,只是被砸一下而已啊……我说——八田!!你这混蛋踢那么重干什么!!赶紧过来!出人命了!!”

    前面一大波啰啰嗦嗦无关紧要的话语被自动过滤,只有最后四个字的堪称凄厉的嚎叫霸道地闯入耳膜。真弥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死就被当成死透了的尸体了。

    ......不过刚刚好像听到什么熟悉的名字在耳边一闪而过?

    少女一边默默腹诽着随便给人立死亡FLAG的少年,一边努力地尝试着把对方之前那些毫无规律的话语拼凑在一起,奈何脑袋被砸仍然有些迷迷糊糊,她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好干脆地把这事搁到一边。

    额前的热流有着越来越多的趋势,单是一只手已经捂不住了,就算没实际看到,通过面前少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也可以看出自己此时的状态似乎很惨烈。她忍着痛一抹额头,摊开手一看,满爪子姨妈红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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