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目标是项枯燥的任务。两小时后他们坐在伪装车里等待，外面街道上散布着几个便衣警察。预测中的下一位受害者乔纳森刚下班回家不久，对此无所察觉。
“根据之前的情况，这次凶手的冷却期应该不会超过今晚。”霍奇说。
卡尔把刚拎回来的一袋子外卖分给他和瑞德。
“我认为人太多了。”卡尔说，随意扫了一眼窗外，“还很假。他们耳朵上的无线电简直是大写的‘快注意我’，只能骗骗普通人。”
“我们没有那么多高科技产品。而且这是常规程序。” 霍奇说。
“我没在抱怨，只是不太习惯这么被动的情况。”卡尔说，“但我会努力适应。”
“也许不必。”霍奇说。
“什么？”卡尔问。
霍奇没说话。他好像本没有打算提及到某个话题。
“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吗？”卡尔又说。
“没什么。”霍奇回避道，“专心一点。我们还有任务。”
卡尔困惑地看着他。
“你打算回去吗？”瑞德突然说，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他拆开一个芝士汉堡。霍奇看向前方的街道。
“什么？”卡尔再次说。
“我是说回到之前的，你来的地方。”博士解释，“我以为你会离开，某个时候。”
“为什么？”卡尔问。
“我不……就是感觉。”瑞德说，斟酌了一下措辞，“钢铁侠，还有神盾局。每次你和那些人接触的时候，尤其是罗杰斯顾问来了之后。有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好像你们有种全然不同的……生活运行方式？我不是说必须要分享秘密。但你看上去更自在。”
这当然不是一个指责。卡尔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确实如此，他更擅长和那些人打交道。但这并不能证明任何事。
“不代表我更喜欢那边。”他说，“否则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是的，人类和非人类总会有点不同。但我目前感觉适应良好。”
“你不是非人类。”瑞德说。
“这是个玩笑。”卡尔说。
“喔。”瑞德说，眨了一下眼睛，“所以你想要留下？”
“至少我没想过离开。”卡尔说，看向霍奇，“除非有人不想要我。”
“我没有——”霍奇不得不说。
“好。”卡尔说，“那么这个话题的结论已经非常清楚了。”
霍奇还想说什么，但此时车内的对讲机响了。
“发现疑似目标，”有警察说，“在西29街方向。棕色夹克，牛仔裤，灰色棒球帽。无法确认是否持有武器。”
“运气不佳，刚好是离我们最远的对角线位置。”博士没看地图。
“保持注意。”霍奇说，“等待对方靠近再行动。”
过了几秒钟，又有人报告：“他停下了……他在往反方向远离。等等，确认目标，重复，确认目标。查克·米勒正向梅勒大街移动，他发现我们了！”
卡尔踩下油门。他预料过这种情况——无意冒犯，但与人合作围捕着实让他不能放心，但愿别有人搞砸——
“我失去了视野。”对讲机中最开始的那个人说，“B3，目标最后去往你的方向。”
“暂时没有发现。”B3说，“……正在移动……”
“好吧。”卡尔说，挑了挑眉毛。他点了一下车载通话按钮，“加西亚，你黑掉附近的摄像头了吗？”
“我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她说，“没有我你们可要怎么办呀。叮咚，你该左转了亲爱的。”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瑞德问，尾音因为急转弯而变了调。
“一开始。”卡尔说，霍奇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很相信不熟悉的合作者。”
“米勒拐进了一条巷子。”加西亚继续说，“你得从前面绕半圈……别担心，他跑不过我黑监控的速度。人物识别系统也运作良好——你究竟让谁给系统偷偷升级了？他绝对是个天才。”
“如果有一天他能变成人类，我会介绍你们认识。”卡尔说，处变不惊地将面包车当成赛车来开。他们拐上一条繁华的大街。“哪里？”他问，降低了行驶速度搜寻。
过去第二个路口时霍奇远远看见米勒从一个窄巷跃出。“那边。”他说。
晚高峰的车流截停了他们。米勒飞快地钻进人群。他们将车留给瑞德，追了过去。卡尔在一个拐角处猛地停下，他快速后退一步，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前面。
“史蒂夫？”他意外地说，“你怎么在这？摩根和艾米丽呢？”
“我抄了一段近路。”史蒂夫给出他从屋顶跳下来的理由，往右边指了指，“我们在追枪贩。”
他们扭过头。这是一段长长的阶梯，枪贩已经跑了大半。下面是一条笔直的道路。
卡尔叹气，“为什么人每次都要逃跑？”
“可能只是本能反应。”史蒂夫一板一眼地回答。
“在警察面前逃跑只会让自己更加可疑。”卡尔说。
“我猜大多数时候罪犯们都不那么聪明？”史蒂夫说。
霍奇和摩根几乎是同时赶到。“你们站在这干什么？”后者说。
短短的两秒钟里不知为什么没有人动，可能这也是人的某种从众本能。米勒早就不见踪影了。枪贩跃下最后几级台阶，试图顺走一辆暂停在路边的摩托车。
“你要追吗？”卡尔说。
“我不会飞。”史蒂夫说。
“你们认真的吗？”摩根没好气地说。
枪贩成功摆脱冲出门的车主，骑着摩托一溜烟开走了。卡尔扫了眼一旁的垃圾桶。他拎起圆形桶盖扔给史蒂夫。
“你的武器。”他说，“请？”
“就因为它是圆形的吗？”史蒂夫掂了掂超级简陋版盾牌，失笑说，“你现在看上去多少像个年轻人了。”
他单手抬起这寒酸的盾牌，腰背向后绷出微小的弧度，下一刻肌肉猛然发力，将之投掷出去。在枪贩行进到路的尽头之前，圆形金属像电影特技一样飞出一道长长的弧度，正中目标。可怜的家伙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茫然地盯着嵌在车后部的垃圾桶盖。
艾米丽从另一面赶到。他看了看远处阶梯上的人影，又看了看脚边几步远的枪贩。
“世界在变。”她安慰自己，拿出手铐，“我会习惯的。”
*
“你都算好了，是吧？”摩根翻了个白眼，对卡尔说，“有那么一会儿我差点以为你们要把人放跑。”
“我不喜欢任务失败。”年轻人说。
“所以我假设你还记得米勒？”霍奇说。
“我们是不巧离目标最远的一队。其他人全都没追到吗？”卡尔假意抱怨，“对方灵活又富有经验，还领先很多。别忘了我并没有超级速度或者超级力量。我的极限就是普通人类的极限，我依赖于科技力量。”
“你知道我不是在责怪你。”霍奇指出，“你并不指望其他人。”
“是的。”卡尔坦然承认，“我只愿意相信自己人。”
“你让加西亚做了什么？”
“即使是我，也不能在逃跑时有精力完美避开街道间的监控。更别提对方也不可能背下所有的镜头位置。”卡尔说，打开手机，“只要指定范围不大，贾维斯升级过的系统就完全可以灵敏应对。不仅仅是正脸，它可以评估整个人的数据，包括运动习惯轨迹甚至服装配饰。所以如果有人在脑袋上扣了一个头罩，还是有超过五成的几率被发现。任何消息？”
“省略掉过程，米勒最终上了地铁。路线图已经发给你了。”加西亚的声音传来，她听起来有点兴奋，“这个算法最多能支持多大范围？一整个城市可以吗？一个州呢？”
“它不能。”卡尔打碎她的幻想，“仅靠监控图像在大范围内实时定位某个人是不现实的。那能烧掉斯塔克的所有服务器，何况FBI的老旧设备。”
“好吧。”她悻然道，“那你们最好推测出米勒会在哪站下车——”
一声大叫突兀地响起。他们循声看去，艾米丽耸耸肩，枪贩表情扭曲地贴压在墙壁上。其他人假装没看见。
“我根本没用力。”她说，又推了一下对方，“继续。几小时前查克·米勒又从你这拿了什么？”
“我不确定……我说！他要求一套无线遥控装置。老家伙脱离时代太久了。他想要能同时启动好几处……东西的……”
“什么东西？”摩根问。但枪贩支支吾吾，不肯说下去了。
“假设。”霍奇说。
对方双眼一亮。
“对，这样你们不能作为证据。”他强调说，“假设，米勒今天找过我。他想要一种能同时启动几个——假设是5个——某种危险品的控制装置。”
“某种危险品？”艾米丽用威胁的语气重复。
“呃……假设，如果存在的话，我会猜测那有可能是指，某种意义上的爆zha装置。”他小心地说，“我没见过，但我给他提供了几种选择，他挑走了他觉得能行的那种，给了我现金。当然，这都是假设。”
“具体能做什么？”
“就是那种，你按下按钮后一旦松手就——轰——你知道的。”枪贩耸耸肩，“没什么技术含量，电子小玩意，绝对不是危险品，你可以用它来设置花园洒水系统，至于买家究竟怎么用它……”
“带走。”霍奇简洁地指示。
“……等等，等一下！”枪贩叫起来，“你们不能逮捕我，嘿，这回我身上可没携带任何未注册非法武器，我要告你们滥用职权——”
“你逃跑了。”卡尔打断他，向接手的警察点点头，“妨碍调查就够了，其他的罪名我们慢慢来。”
艾米丽转回来时打量他。
“现在你很熟悉这一套了。”她说。
“适应规则。”卡尔只是说。
很快他们回到了各自的车里。地图上的红色路线在不断延长。
“米勒进入地铁之后我就失去了视野。”加西亚说，“正反两个方向的地铁出入口我都在关注，但站台太多了，服务器仿佛已经烤到了五分熟。我猜我们没有多余的预算再给我来次设备升级。”
“乔纳森之后的下一个目标者所在地，还有米勒的公寓都在不同的方向。”瑞德说明，“除此之外，往西的那条线能到达一片适合躲藏的复杂街区。还没有考虑中途转换地铁的可能性……说实话，这次追到米勒的希望不大。”
“看来你的科技力量也不总是很靠得住。”摩根在无线电里说。
“那就随便猜一边。”卡尔不以为意。
“我们不是靠‘随便’猜的——”博士说。
“即使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说不定会命中。”卡尔说，“看在不是谁都能当高功能反社会的份上，凶手意识到自己暴露身份之后，当下基本会有两种反应，逃跑隐藏，或者抢在被捉住前去完成剩余目标。你觉得米勒属于哪一种？”
“考虑到他越来越狂躁的精神状态，”瑞德条件反射地接下去，“后者可能性比较高？”
“所以我们选下一个目标受害人的所在地？”艾米丽说，“我感觉……不太对。”
“如果枪贩提供的消息可信，米勒手上也许有5个危险装置。”摩根说，“名单上还有三人在本市，两人在外地。数目能够对上，但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我怀疑那根本不是用来解决剩下五人的。”
“如果米勒还有其他目标呢？”霍奇开口时说。
“你说过凶手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如果任务进程遭遇阻碍，他会想方设法达成最终目的。”卡尔提道，“如果这不是全部，什么会是他的终极目标？值得用上多个危险装置……波及面积较大，可能是因为人数众多，或者摧毁某个地点。”
“检察院，警局，法院。”艾米丽列举说。
“法院与他的路线完全搭不上。”瑞德点了点地图。
“我倾向于警局。”霍奇说。
“你可以关掉一半数据处理进程了，加西亚。”卡尔说，“在主机炸掉之前。”
她犹豫了一秒钟。“如果我们错了呢？”
“没有人总是对。”卡尔说，笑了一下，“拜托给我们去14年前负责米勒案件的分局的最佳路线？说起来，堵车才是最大的麻烦。”
*
罗西和萨曼莎之间的进展并不顺利。他不明白她想隐藏些什么，在已经知道米勒不是当年的杀人凶手之后。也许她在掩盖的东西比前夫的冤情更重要。
“关于萨曼莎本人，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包括通话记录。”JJ放下一沓资料，“再不找到一点证据，她的律师就要起诉我们了。”
“在监狱时，她看起来确实对当年的真相一无所知。”罗西说，“现在她对于真凶完全不感兴趣。她知道了凶手是谁？”
“我让加西亚查过萨曼莎探监之后的行程。”JJ说，“就像往常一样。公司，家，健身房，超市……看不出特别的变动。也就是说，如果她猜到了杀死她的前情人的凶手是谁，那么那个人很可能就在她的生活范围之内。”
“然后她决定保持沉默。”罗西想了一会儿，“有没有可能，萨曼莎真的单纯是对前夫一丁点感情都没有了，她还在怨恨他，以致于她根本不在乎能否帮他洗刷冤屈？”
JJ看了一眼玻璃后面的休息间。萨曼莎盯着桌上的咖啡杯出神。
“但她是一位母亲。”她收回目光，“你可以试着换个角度。”
罗西若有所思。十秒钟后他去休息室给自己冲了杯难喝的速溶咖啡。他没打算喝，把杯子放到萨曼莎那张桌子上。
“律师不在场，我不会跟你谈话的。”她说。
“你不必回答任何问题。”罗西说，“我来陈述一些事情。你可以——就听着。”
萨曼莎没有接受，但她也没明确拒绝。或许她现在还没有摔门离去是因为她潜意识里需要帮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现在我们知道了杀害弗兰克的真凶另有其人，就会重启调查。”他半真半假地说，“我知道你对凶手的身份有些想法。”
“我听说你的儿子常给他在监狱里的父亲打电话。”他又说，“我想他很爱他，即使十四年来米勒一直顶着杀人犯的罪名。现在我们有机会找到真正的凶手，来证明那孩子曾经没有爱错人。”
萨曼莎捧起杯子，没有喝。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冷淡地说，“现在他是名副其实的杀人犯了。”
“至少现在的案子与你们母子二人无关。你们分开很久了，没有谁还会记得报道中的那个人与你有什么关系。”罗西说，“但14年前的那个案子，重新调查意味着我们会关注你过去生活中的每一个人。”
“我不愿意这样说，但你也是嫌疑人。”他说，“其他人会因为调查而想起逐渐淡忘的过去，想起死去的人与你的关系，想起你已经开始新生活的儿子的父亲是谁。”
某句话击中了她。
“我可以让你的家人远离这些。”他最后说，“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墙壁上的钟表指针向前推进了一小格。萨曼莎还没有说话。罗西仔细地观察她。作为一个母亲，一个会独自带着孩子重新开始的母亲，她犹豫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为什么？难道真相比她的孩子重要吗？难道真相与她的孩子有——忽然间，一个绝不让人愉快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罗西想起艾米丽。她说她感觉与那孩子的交谈中有什么不对劲。他又想起监狱里米勒的猜测：谁能随手披着他的外套出门？除了他的妻子，家里还有另一个人。他想到更多。律师告诉他们目击者无法描述凶手的体型，因为在黑夜中，他只看到对方背对着他蹲在地上。
“十四年前你深信你的丈夫是凶手，你错了。”罗西说，决定一赌。他赌她没有与她怀疑的那个人确认过。“不论如今你认为真凶是谁，你怎么能确定你没有又一次错了呢？”
然后他看到，面前这个女人以一种无法抑制的方式塌陷了。她无法承受更多。
“那天晚上，在我的儿子……乔斯回他的房间睡着之后，我出门了。”她慢慢说，“我去见了弗兰克，在那个公园。我们的私情持续了半年多……我想跟他当面谈一件事。”
“他一直让我离开查克，我想等孩子大一些再决定。”她说，“他生气了，用他和我的事情来威胁我。我们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我离开时他还活着。我回到家，径直走回房间。我太累了，很快睡着了。”
“我没有再去看乔斯。我不知道那时他是否还躺在他的床上睡觉。”她抬起眼睛，眼尾的细纹深如裂痕。“也许他跟着我出去了，知道了他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也许……我希望这一次我也是错的。但我不敢问。”
“我不敢问我的儿子，十四年前，在他才十三岁的时候，是否杀了他妈妈的情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走进监狱。”
*
加西亚重新捕捉到查克·米勒的身影时已经过了十分钟。好在他的目的地看起来与预计相同。
卡尔又绕开一段停滞不前的主干路，有那么一秒钟升起了给BAU配备直升机的念头。科尔森的面孔一闪而过。“别想打昆机的注意。”他一定会这么说。然后是托尼：“去我的停机坪随便挑。”贾维斯对他的挥霍行为大概做不出任何有效规劝，幸好就算全世界破产也不能影响斯塔克闪闪发亮。霍华德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离开的太久了一些。神盾局和九头蛇的事情怎么还没完，他们就该派队长去当卧底。等等，史蒂夫真的能当卧底吗？或许该让娜塔莎帮忙。听说雷神丢下女朋友回神域去了，等他回来时迎接他的一定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浩克又砸坏了公共建筑，财政部部长嚷嚷着今年某些拨款已然超标。X教授的最后一封邮件他还没有回。但他答应了艾伦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就去拜访查尔斯。他感到焦虑。
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极速跳跃。卡尔想起瑞德的话。我以为你会离开。其他人也是这样想吗？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遇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生活。然后他立刻想到更多。他想变种人为什么需要X学院，那些历史。他想到托尼，想到钢铁侠和佩珀。就连年轻如彼得都选择尽量不向朋友暴露他的超级酷能力。超级人类与外星来客在变得越来越多。卡尔知道更多，就了解这个世界更多，他想那些不同族群之间永远无法避免的矛盾与冲突——停下，卡尔。他对自己说。
“……你觉得呢？”有人说。三秒钟之后卡尔意识到这句话在问自己。“什么？”他说。
霍奇看了他一会儿，卡尔立刻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不是幻觉。”他解释，“抱歉，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关于米勒的动向。”霍奇说，回给他一个“之后再谈”的眼神，“今天上午他去找枪贩拿东西，约6小时后他出现在第七个目标附近被我们发现。在这段空白期内他可能在设置他的危险装置——我们暂且把它当作□□一类——我认为他知道了我们调查到他身上。他已经有了防备，这就可以解释刚才他能在第一时间远远发现我们，迅速撤退。问题是，在那6小时里他会不会提前为最终目标做好了准备？”
“你担心他已经把危险品布置在分局了。”卡尔说。
“如果有这种可能性，我们需要通知局里进行疏散。”
“你可以试试看分局的人是否会因为毫无根据的推测就进行疏散。”卡尔直接地说。
“他们不会吗？”瑞德问。
“是的。”卡尔说，看到霍奇开始打电话，“我们连枪贩的话是否可信都还没时间去确认。这种情况下就退让？除非负责人是我们的人。”
很快电话就挂断了。霍奇对拒绝并不感到意外。
“至少我们警告过。”他说，“他们打算等在警局门口逮捕他。”
“我看过米勒的服役档案。”卡尔这时说，“他不是技术型，最多自己搞点C4程度的东西。枪贩给他的应该是电子lei管和起bao器。”
“它们组合起来不会变成什么神奇的高科技产品。布置简单，用不上多少时间。”他说，“如果米勒想毁掉分局，需要把东西放到非常近的地方。他没必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提前做这件事。”
卡尔看了一眼导航路线。这时霍奇手机振动，罗西打了过来。
“米勒很快就要到了。”加西亚提醒他们，“他穿过一家便利店，从后门甩掉两名巡逻警，又翻过一段围栏……看来监狱生活并没有让他的身手太过生疏啊——好吧，我又要失去目标一小段路了。只有这时我会觉得街上摄像头太少了。”
“他还有约二百米，”停了一会儿后，她继续充当播报员，“他靠近了。我看到他拎着枪。等等，他根本没有隐藏，他放慢了速度……他停下了。双方在对峙，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想干什么？”
卡尔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形势。一圈警察举枪围着米勒，那静止的场景看起来颇为滑稽。他踩下刹车，霍奇刚刚挂掉罗西的电话。然后就在他们下车的时候，米勒扔掉了枪，主动伸出双手。
“……他自首了。”加西亚喃喃说。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BAU小组没有冒然靠近。接着，他们看到有警察上前顺势给米勒戴上手铐，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
“就这样？”摩根问，垂下枪口。
“我猜不会有人欢迎我们。”艾米丽迟疑说，“自首的连环杀手是他们曾经错抓的、出来复仇的嫌疑人……太讽刺了。我觉得这情况有些诡异。”
他们跟着走进警局。一个负责人走过来，霍奇跟对方说起该由哪方审讯。电梯打开后卡尔习惯性地观察周围的环境。这层是凶案组的地盘，敞开式办公区占了大半，审讯室在最里面。两名警员带米勒向那边走去。“……我们会注意排查是否有可疑物品。谢谢好意，但审讯我想我们自己可以……”霍奇对面的人说，听起来不太高兴。卡尔转过头。他余光看到史蒂夫正手足无措地被一个年轻女警察搭话，落在后面。
“米勒的儿子乔斯被逮捕了。”霍奇对警长说，刚刚罗西的电话就在说这件事。其他人闻言惊讶地看过来，“他已经供认关于——”
“砰砰！”
突如其来的两声枪响打断了一切。卡尔立刻将身旁的瑞德拦到身后。在极为短暂的一瞥当中，他注意到开枪的是米勒，但他已经错过了最佳射击时机。博士半蹲在一张桌子后面使劲向下拽他的西装下摆，卡尔就也蹲了下去。更多的枪声响起了。这就是在一屋子警察中间开枪会发生的事。卡尔确认他的朋友们都在掩体后安全无恙，无视乱糟糟的背景音——“警员受伤”“小心”“停手”——他看了眼那边混乱的战局，象征性地避开一颗流弹，然后对他们说：“米勒趁人不备夺走了警员腰上的配枪，并击倒了他们。他躲在隔断墙后面，我这个角度无法瞄准。没有挟持人质。”
很快枪声暂时停了。
“别过来！”米勒大声说。
“你以为你能跑掉吗？”一个警探说。
什么东西扔到地上的声音。是米勒夺走的那把警枪。卡尔无声地对霍奇点点头，随后他们举枪站了起来。
率先出现的是两只手，手铐还锁在上面。它们紧握着什么，拇指一同按在一个红色的按钮上。然后是胳膊。“我也没打算逃跑。”米勒说，渐渐整个人退出墙壁。他的夹克敞开了，一块扁平的长方体贴着他的胸口，或许后背也有，上面有一些线路。事情非常简单明了：卡尔没有猜对全部。他用久了超高科技产品而忽略了一点，C4稳定到可以像面粉团一样随意揉搓，随身携带很安全。米勒也许还没在警局周围布置一圈zha药，但他把自己做成人体炸弹来到了警局中心。他随时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如果不想我松手，最好别有人乱动。”米勒举着引爆器说。他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处于极度疲惫又极度亢奋的不稳定状态。“都站到我能看见的地方！”他又指示，“任何人不准离开。”
其他人在炸弹威胁下慢慢照做。卡尔看了看摩根和艾米丽的位置，然后对最远的史蒂夫摇摇头。后者顿了一下，停在原地没有动。
“米勒。”霍奇说，然后又改口：“查克。”
对方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他握着按钮的手晃了两下。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提供帮助。”霍奇说，放低一点枪口，“现在，我要放下武器了。我只想和你谈谈。”他缓缓把枪放到地上，又重新站起来。
“我不认为有什么好谈的。”米勒盯着他，“他们抓错了人，把我关进监狱……我的家庭！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卡尔不关心一个失去理智的人的自白，他知道霍奇能处理好。他再次观察四周。米勒站在办公区偏后的位置，最好有人能从休息室那边绕到他后方的审讯室。卡尔悄悄对史蒂夫比划了一个手势。感谢一个世纪未变的通用指令，美国队长看懂了。
“……我想要什么？”米勒说，没有注意到视线边缘离开的史蒂夫，“我什么都不想要。”
“你感到愤怒，我理解。”霍奇平静地说，“这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于十四年前。我想至少，你会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米勒的神情动了动。
“这次你们没抓错人吗？”他讽刺地说。
“他承认了，你认识他。”霍奇说。
“是谁？”米勒嘶声问。他紧紧地捏握着按钮，关节泛白，手臂上鼓起青色血管。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但整个人如紧绷到极致的弦，稍有动静便会惊动。霍奇注意到罗杰斯出现在米勒身后的隔断墙边。史蒂夫看向卡尔。
“那天晚上只有两个人在家。”霍奇说，“你的妻子出门见了弗兰克，另一个人跟在她身后。她离开了，他却忍不住去质问弗兰克。他们争执推搡，然后意外发生。我想你知道他是谁。”
米勒被突如其来的讯息当头砸下，无法反应。
“什——”
“队长！”卡尔说。
以美国队长超越人类数倍的反应速度来说，他的动作几乎与卡尔的声音重叠。史蒂夫骤然扑了过去，一把握住米勒的双手不让按钮松开。他们倒在地上。“不，”米勒反驳，“你在说谎！不可能！”他的力气突然大的惊人。史蒂夫险些脱手，对人类在绝境中所能爆发的力量有了新的认知。他重新压制住米勒，听见对方又说：“那时他才十三岁——”
史蒂夫抬头看向卡尔，看起来稍微有一点不知所措。卡尔收起枪，蹲下来，一根根扒开米勒握得死紧的手指，小心把起bao器转移到自己手中。米勒终于瘫软在地上。他口中还在重复：“不可能，他才十三岁……”
摩根带走米勒。史蒂夫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影。
“队长？”霍奇忽然对卡尔说，“我以为那次是你们初次见面。”
年轻人想起刚刚自己说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喜欢这么叫他。”卡尔说，他的蓝眼睛眨了一下，“一个约定成俗的称呼，一个象征。就像是有面国旗披在他的身上。”
片刻之后，他满意地看到霍奇暂时忘记了米勒身上的悲剧，冷静的面孔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
他们还有一些收尾工作。乔斯的案子发生时他还没有成年，但多年来他隐瞒此事以致他人无辜坐牢。检察官还没决定好该如何起诉。米勒交代了其他的C4存放在哪里。第二天一早，他在拘留室内被发现已自杀多时。萨曼莎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她离开了，这次是独自一人。
卡尔在走廊碰到史蒂夫。
“你看起来不怎么好。”他停下来说。
“我可能做了个梦。“史蒂夫回答。停顿了一下，他又说：“你好像不受困扰。”
“即使我有，也不会让人发现。”卡尔说，“至少我们没在想同样的东西。”
“我在想米勒。”史蒂夫说，“如果当初没有弄错人，后来他就不会选择杀人。他既是受害者又是犯罪者。我在想是什么将他‘制造’成了杀人凶手。”
他捏了捏鼻梁。
“我觉得这比我打过的仗还要难。”他说。
这大概是每个正常人掉到精神变态与连环杀手集中营之后都会发生的事。卡尔不知道弗瑞局长会不会后悔把美国队长放到这里，史蒂夫·罗杰斯钻进牛角尖这种事可不多见，哪怕只有一分钟。
“当我昏过去时，我们在打仗。等我醒来后，听说我们赢了。”他听见史蒂夫说，“我不知道赢的代价是什么。”
卡尔想了想。
“你该找个人跟你吵架。”
“我——什么？”
“最好是那种把自己当成宇宙中心的混蛋。”卡尔说，在脑子里翻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想象了那个场景：钢铁侠和美国队长之间大概要有一个被气得离家出走。“你就会发现这世上烦人的事情永远没完，但你能做的还有很多。”
这次换史蒂夫想了想。
“谢谢。”他说。
“为了什么？”
“每个人都让我好好休息，但你不是。”美国队长放松地耸耸肩，“我已经睡得够久了。你让我觉得时间真正意义地重新流动起来。”
卡尔在史蒂夫离开后又原地停了几秒钟。他想到时间可以在他身上静止，然后又把这念头丢到了一边。他伸手推开茶水间的门，霍奇端着马克杯出现在他眼前，看起来正打算出来。
“我不是有意听见的。”对方说。
“我知道。”卡尔说，走进了去。他冲了一杯咖啡，回过头时发现霍奇也走进来，还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你像是要对我坦白错误。”卡尔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怎么了？”
在这一刻，他看上去非常温和，如同一只午后懒洋洋休憩在湖边的大型动物。但如果你没有非常、非常地用心去感受，就无法看到更深的地方。霍奇平视年轻人的面孔。
“在我……说没有必要的时候，”他尽量直率地说——BAU的组长可以冷静地跟每一个人谈论对方的感受，但袒露自己的想法就太难了——他顿了顿，“不是因为，至少不全是因为我觉得你有一天会离开。”
卡尔放下杯子。
“我努力适应规则是因为我想要留下。”他说。
“但你不需要，卡尔。”霍奇说，“你告诉我们你的能力不是为了要变得跟其他人一样。这里熟悉规则的人已经够多了，但是你只有一个。不同的角度会带来更多思路，我确信你能帮上忙。”
“有时我会犯错。”卡尔说，“就像这次如果我没有忽视C4的特性，我们或许就可以免受□□威胁——”
“‘没有人总是对’，你自己说过的。”
“我……”
“如果不是你，我们那时就已经放弃追捕转而寻找另外的线索了，然后就要面对更复杂的局面。你缩短了这个过程。”霍奇说，“而且你不是只有一个人。我——我们在你身边，你可以、并且理应做你自己。”
一阵不短的沉默。
“好。”卡尔说。
“好。”霍奇也说，然后他问：“是这件事让你担心到恍惚走神吗？”
卡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几分钟前我还在跟人说我不会让人发现呢。”他说。
“我确实有一点担心。”他又说，“但后来我发现我更应该担心我为什么会因此而感到焦虑。不是说事情本身不重要。我习惯了尽可能地想到所有的可能性，艾伦，我不会因为脑子里塞满了一百个难题就如何。我怀疑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影响我，包括那些幻觉也是，它让我觉得——”
“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你的情绪变得明显只是因为你关心我们，关心我们之间的关系。”霍奇忍不住打断他，“因为一般来讲，这就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什么？”
“以前你冷静的就像个机器人。”霍奇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认真一些，但他还是笑了，“你现在……就很好。”
“这样。”一阵沉默，卡尔迟缓地说，“所以没有什么我无法阻挡的不可抗力因素……我知道了。”
“但你还是要去找那位X教授解决你的幻觉问题。”霍奇适时提醒他，“回去后我给你假期，不论你需要多久。”
这让卡尔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思考了一下，觉得暂时离开几天不会有什么问题，便没有提起。
只是他没有想到，等到他们返程之后，他回到公寓，一个不速之客坐在他的客厅里。
“下午好，卡尔。”那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戴眼罩的那只眼睛看着他，“好久不见。”
是尼克·弗瑞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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