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道、云雾缭绕云雾肉
快乐的吸香时光终究短暂,待到最后一丝香气也渐渐消散,众摊主心不满意不足地回到街边。之前的食客们早已离开,众人开始收拾饭桌上用过的碗筷,清理桌椅打扫地面,几人边忙边聊,恰好聊到今天来摊上的新面孔朱从寒。
洪老板道,“那位小郎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衣着长相且不论,单看他的言行举止,啧啧,气质风度没话说!”
邓媪道,“是呀,看他吃东西的样子,斯斯文文的,真是赏心悦目,和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
邓翁道,“咱们这条街是越来越有名了,上次不也是有个大官慕名前来吃东西吗?我当时看那小郎君站在路中犹犹豫豫的,就知道肯定又是哪家大户人家家里的小公子听说后跑来偷嘴的。”
张大道,“不过我看那小郎君是真挺能吃,怕是吃了有四五人份吧?”
赵二收起盘子道,“而且每碗都吃得干干净净。”
彭婆婆道,“少年郎贪嘴,吃多很正常。”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聊得欢快,黄三不合时宜地插嘴道,“刚吸香时我看到他运轻功飞快地走了,他付过钱了吗?”
众人大惊,“黄三你……你居然在说正经事?”
你们惊讶的重点竟然是这个吗?
黄三满头黑线,问道,“所以他并没有付钱?”桌上没有留钱。
大家看向邓翁,人最初是他拉来的。
邓翁仔细回想了下,丧气道,“没付。”那小郎君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本以为是为大家拉来个好生意,前前后后好几十文钱的东西,结果却是害人亏本。
邓翁心里极过意不去,十分自责,大伙又是一顿安慰,让他不要在意。
洪老板趁人不注意,将张赵黄三人拉到一边,询问道,“那人的相貌你们能认出来吗?”
三人点头,“能,他长得唇红齿白煞是好看,若下次遇见,我们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洪老板冷笑道,“好,你们这些天就四处打听下他的下落和来历,打听到了就赶紧来通知我。哼,胆子不小嘛,敢来我罩的地界上吃霸王餐,我管他是哪家的小公子,只要不是那两人,我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张大道,“老大你放心,这事包我们身上。”
赵二道,“没错,老大你虽然已经退出江湖,可是江湖上依旧流传着你的传说,除了朱三爷和谢老二外,没有人敢欺负到你的头上,你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黄三道,“花儿不本来就是红的吗?”
……
洪老板不确定道,“应该也有黄的……”
黄三恍然大悟道,“哦——”
总而言之,今天的闻巷府里也依旧流传着都鄂伯爵府朱家三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传言。虽然只是一顿霸王馒头馄饨豆花餐,虽然一共仅几十文钱,虽然没有人知道是他。
但传说就是传说。
朱从寒并非故意吃霸王餐。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花过钱了,下意识里不小心就忘记了世间还有吃饭需要付钱这件事。
闻巷府中的酒楼茶肆有一小半都是他的产业,自然无需付钱;还有一小半是他出生入死的结拜兄弟,海仙帮帮主谢黄谢老二的产业,当然也无需用钱。
剩余的一小半,一部分还入不了朱三爷的眼,暂且不会去消费;另一部分则在朱三爷的报复名单之上,属于那种有事没事都能带朋友去打砸消遣一番的店铺,顺便成全他鄂州恶霸的名声。
除此之外,若真到了需要掏钱的地步,随从八角自会主动处理,完全不需要朱三爷亲自操心。
只是,今日八角并不在他身边。此刻,八角正站在云月楼的大门外等他。
朱从寒一路提气飞速地向云月楼赶来。方才,在席家大门的那条巷中,他突然生出“成亲也好”的想法,在闻到从席府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之后,那种想法愈发猛烈。
他似乎从那股香气之中,找到了某种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东西,一种烟火的气息,一种名为“家”的味道。
或许,他也应该有个家,或许,他也能够有个家。
想到此处,朱从寒心中竟然有丝期待与窃喜。可转念又想起之前他那般抗拒,他的好兄弟们便自告奋勇地要为他搅乱这门婚事,也不知过去一个多月他们都做有哪些努力,成果如何。
如今朱从寒态度转变,竟隐约为此事担心起来,他一路狂奔一路祈祷,千万不要有任何成果。
抵达云月楼后,朱从寒站在门外平复呼吸。
八角见自家公子终于到达,上前说道,“少爷,三位公子已经到了,在楼上等你,文姑娘还要一会儿才来。”
朱从寒点点头,和八角一起走进云月楼,不动声色地挥手遣走准备上前打招呼的老鸨,边走边问道,“之前伯爵府和席家定亲过礼的时候,爵爷是让你作为我这边的人出面参与的吧?细节你都清楚吗?”
八角回道,“清楚,少爷想知道什么?”
朱从寒抿抿嘴唇,问道,“聘礼如何?”
八角道,“与二公子成亲时一样,按伯爵府嫡子的规格,金银、地契、锦缎、玉石、大雁和其他的,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共折合纹银三千两。”
朱从寒不开心道,“太少了。”
八角愣了愣,“啊?”
朱从寒傲然道,“我朱三爷成亲,聘礼怎能只有区区三千两?”他掏出印信扔给八角,“传我口令,让钱庄在日落之前准备好三万两……不,准备好十万两白银,送去席府加聘礼。”
八角不愧是跟随朱从寒最久的人,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公子的心意,问道,“少爷是不打算退婚了?”
朱从寒点头道,“不退了。”
八角试探问道,“可是少爷你知道十万两有多少吗?”
朱从寒不在意道,“很多吗?”对于巨壕而言,三千两与十万两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只是他资产中的一小笔钱而已。
八角哭笑不得道,“莫说几个钱庄加起来也没有十万两的现银,便是有,可想运送出去也得提前准备好人手和车队,日落之前太过匆忙,何况——”
“少爷是第一次成亲大概还不清楚鄂州的规矩,聘礼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要恰恰合适,鄂州风俗,女方嫁妆通常是聘礼的双倍,所以,若少爷你真的给了十万两的聘礼,这门婚事可就黄了。席州判两袖清风,怎么看都不像能凑出二十万两的样子……”
八角突然领悟,“咦?难道是我理解错误?这是少爷你新想出来的退婚方法?说不定当真有用!”
朱从寒不快道,“怎么这么麻烦?我只是想给我未来的娘子一点零用钱花也不行吗?”
八角内心疯狂叫嚣:呵呵,十万两的零用钱……穷人不懂你的烦恼。
说话间,两人来到二楼“黄”字号雅间,推门而入,房内早已有人等候。
胡鹏笑道,“三郎叫我们来,自己却姗姗来迟,当罚当罚!”他迅速倒满三杯酒。
苟攸摇着扇子道,“可怜我风度翩翩苟九郎在闻巷府第一青楼里干坐整个下午,既没有软香温玉,也没有娇美在怀,只有他们两个臭男人陪伴,可怜!可叹!可悲啊!”
季耽不满地瞪他一眼,默默饮茶。
朱从寒进屋后在桌前空位处坐下,八角紧关大门后安静守在门外。至此,被称为“小儿止啼,成人失禁”的鄂州三恶霸的四人在此聚齐。
朱从寒疑惑道,“只有你们三个?文淡呢?她没找人招呼你们?”
季耽回道,“她方才还在,后来有事出去了。”
苟攸可惜道,“在见识过了文姑娘的美貌与才情后,那些寻常的庸脂俗粉,唉,不在也好,省得她们扰乱了文姑娘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他看向朱从寒遗憾道,“若非朋友妻不可欺,真想将她抢过来,也不知道文姑娘看上了你哪点?论风流论潇洒,明明是我更出色。”
胡鹏拆台道,“但是论样貌论本事论家产论钱财,你连三郎万分之一都比不过……”
苟攸尴尬道,“你别拆穿啊!”
朱从寒郑重声明道,“文淡不是我的妻子。”他想了想,又道,“我的妻子将是席州判的庶出女儿,现在的席家小姐,我们定有婚约。”
三人大吃一惊,季耽放在桌下的左手更是默默紧握成拳。
胡鹏诧异道,“三郎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你要成亲那……那文姑娘该怎么办?”
苟攸道,“这还不简单?纳妾呗,三郎只有成过亲娶有正室,才能正大光明的纳妾。不过,你家老头子能同意你纳一个青楼女子吗?”
朱从寒摇头道,“我不纳妾。”
苟攸一脸“我懂得”的表情,“明白,是要养外室?三郎你真是会玩。”
朱从寒继续摇头道,“也不养外室。我若成亲,以后便只会忠于一人。”他苦笑道,“我家里父辈的情况还不够我警醒吗?我不希望我的子女将来有和我一样的痛苦。”
胡鹏道,“可这门亲事不是你那位脸白心黑的继母选定的吗?你不怕有陷阱?”
苟攸轻推胡鹏一下道,“有陷阱待会再聊,可文姑娘三郎你要怎么处置?我们刚刚还聊到她,说她最近在拜师学习厨艺,以后你可是经常就能有爱心煲汤喝了,三郎莫要辜负美人的一番情意啊!”
朱从寒将胡鹏之前倒的三杯罚酒泼掉道,“你们清楚的,我不喝酒,也不喝汤。”
看着朱从寒一脸油盐不进的冷淡表情,苟攸心中直滴血,呼喊道:文姑娘啊,你看看铁石心肠的他,再看看温柔多情的我,唉,枉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你为什么就不看我呢?
文淡此刻谁也没有看,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案板上的五花肉。
老师|傅坐在旁边吸一口烟,看着时辰吐气说道,“可以开始做了,云雾肉。”
一片烟气缭绕之中,文淡握紧菜刀,对着整块五花肉比划两下。
突然,她放下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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