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拔丝牛肉不膻羊

    二三章、拔丝牛肉不膻羊

    大胜之夜，朱老伯爵命人在北原王庭之外的草原上堆砌篝火，举办烧烤晚宴以让全军将士庆功放松。他抓来王庭厨师为他仔细烹饪这道孜然烤全羊，喷香的羊腿，焦香的羊排，因为太过美味，结果一不小心吃多，离世了。

    当然，老伯爵并不是撑死的。

    他是因为被羊骨头硌到牙齿，不小心崩掉了嘴里的最后一颗大门牙，牙床血流不止，结果惹外邪入体，伤口化脓，得了毒血的不治之症，这才一命呜呼。

    消息随八百里加急军报连夜传到京城皇宫，唐帝得知后也很无奈，明明仗打胜了，举国欢庆，结果偏偏庆祝的时候主帅因为吃东西然后这样那样的理由去了世，他还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随后大笔一挥，由皇帝亲自拍板朱老伯爵是“因公殉职”的“大唐英烈”，朝廷亦大力嘉奖其子孙，多方努力之下，终于在明面上掩盖住了这位大唐英雄过于奇葩的真正死因。

    幽城之战战败后，北原部族被迫迁移几百里，又重新变得衰落。羊高负伤未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方黯然神伤，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卷土重来，一雪前耻，务必夺回祖先的菜，夺回北原人的魂，夺回那道孜然烤全小羔羊。

    转机出现在三年以前，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北原终于又重新强盛起来，羊高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旧老当益壮，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纠集北原兵力，亲自率兵南下攻唐，都鄂老伯爵已死，他的儿子们懦弱不堪重任，天下间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挡他了，哈哈哈！

    然后，他又一次的失败了，被大唐现任的太子殿下轻而易举地击败了。

    其后，又是一套常规战败流程，北原认错、割地、赔款。可是北原为了此次南下攻唐，已经耗尽了国内财富，赔付不起大笔金银，最后无奈只得将部族的牛羊抵充赔款，低价折算赔付。

    牛羊进入大唐境内，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牛肉味醇肉厚，唐人极其喜欢，可随意宰杀耕牛犯法，只有老死、残疾、生病而不能耕作的老黄牛才允许被食用，每个月都得按计划屠宰、分配。

    因此，牛肉始终都是有价无市的紧俏货品，以至于好不容易抢到牛肉的人家也不舍得立马吃掉，只得做成肉干、酱卤这种容易存放的，以待日后慢慢享用。

    如今朝廷特开政令要与民共享，大批新鲜的牛肉得以涌进民间，这下可高兴坏了大唐百姓，以后他们不仅餐餐顿顿有便宜又美味的牛肉吃，而且不再是以往简单单调的做法。

    煎炸炖熷烧，焖烩蒸塌煲，拌炝煸卷炒，氽汆扒焐糟，滑灼风焗焦，烹炟贴煨烤，酱卤羹烚爆，冻醉腊熏熬，鲊煮溜腌焯，烫烘滚涮泡，再加上生脍、拔丝与挂霜，几十种不同的烹饪技艺轮番上阵，真真是令众人吃的不亦乐乎。

    一时之间，京城涌现出众多菜品独特、手艺高超的顶尖厨师。

    当中的佼佼者是一位不及弱冠的天才厨艺少年，乔昊，以一道拔丝牛肉惊艳全城。

    拔丝牛肉的做法有些复杂。

    选用细嫩的牛后腿肉，去除膜皮，放置容器内，待肉松弛，切去边角，片成大薄片；

    牛肉纹理与篾条成反方向，铺平于竹筲箕上，理直抹平固定，均匀撒上炒干水份的细盐，晾至肉色呈鲜红；

    牛肉片平铺于铁丝架上，放入烘炉内，木炭明火烘制约一刻钟，至牛肉片干结；

    上火蒸约两刻钟，取出，切成小片，再入笼蒸隔水清蒸半个时辰，取出；

    炒锅预热，倒入菜油烧至七八成热，放入姜片、香叶、花椒、八角、桂皮、大小茴香，炸出香味，捞出；

    待油温降至三成热，改小火，放入牛肉片慢慢炸透，滗去三分之一的热油，烹入老酒，拌匀，再加辣椒、花椒粉、白糖、五香粉、核桃碎，颠翻均匀，起锅晾凉，淋上芝麻油。

    牛肉丝成型后，就是最为关键的拔丝一环。

    铁锅一定洗净，烧热，锅内先放少许清水，待水温五六成热时，加入上好白皙的软绵糖，开小火，不断搅拌；

    待白糖烧融后，沿锅边淋入适量的油，边炒边搅动，炒至白糖完全融化呈现浅棕色并冒泡时，迅速放入做好牛肉丝，翻炒两下，保证每一根牛肉丝上都挂有糖汁，即可出锅。

    成品色泽红亮油润，糖衣晶莹剔透，味道麻辣鲜甜，入口酥脆掉渣，令人唇齿留香。

    拔丝牛肉此菜刚刚出现时，大伙对它的态度很是嗤之以鼻。

    世间那么多种做牛肉的方法，每一种都好吃到让人舌头化掉，为什么要去尝试拔丝这种奇怪做法的牛肉？

    众所周知，拔丝一般是用来制作甜品的方法，例如拔丝山药、拔丝红薯等，甜津津、香脆脆的，才会好吃。

    而拔丝牛肉？呵，这种又甜又咸又麻又辣的诡异玩意能吃吗？会好吃吗？众人心想哪怕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炖牛肉、煮牛肉、炒牛肉、酱卤牛肉，哪怕就算饿死，也绝不会吃这种奇怪的东西一口。

    要说这位少年乔昊可不仅仅只是一位极有天赋的厨师，他还是一个颇具商业头脑与眼光的人。

    他所在的京城酒楼，昊雪楼，推出这道菜品之后，起初压根就没有挂上菜牌公开售卖，而是作为特别赠品，消费满额后方可品尝，更是每日限量供应，非常珍贵。

    这种特别的方式果然立刻抓住了京城众人的眼球，自古物以稀为贵，加上有不少闻人名流品尝试吃后亦十分称赞，顿时，京中掀起一阵追捧之风，拔丝牛肉立刻成为了身份脸面的象征，京城中人人皆以吃到这道菜为荣。

    况且这道拔丝牛肉也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噱头而已，事实上乔昊虽然年轻，但他的厨艺基本功深厚扎实，即使菜谱特别却也做得极为美味。只要是尝过的人最后都会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这道拔丝牛肉的脚下。

    因为，这种又甜又咸又麻又辣又香又脆的玩意，嚼起来真是太带劲了！

    一时之间，拔丝牛肉与昊雪楼的名声传遍京城。

    然而他们还没辉煌多久，就被京城里的另一位天才少年厨师盖过了所有光芒。

    风雪楼的佟宫与他的不膻羊宴。

    之前说到，牛羊进入大唐境内，待遇是天差地别，大唐人喜食牛肉，因为牛肉味醇；并不喜欢羊肉，因为羊肉腥膻。

    彼时，虽然因为有都鄂老伯爵取来孜然，还有一些其他西域人贩卖的香料能够祛除羊肉里的腥膻之气，但香料终究是种昂贵的食材，士族或许无所谓，但对大唐普通百姓而言却不是能经常用得起的东西，何况因有北原的大笔牛羊赔款，两种肉价格相差无几，百姓自然愿意选择更为方便且味美的牛肉享用。

    于是，京畿几个州府之中，牛肉一度脱销，羊肉却堆积成山卖不出去，简直愁坏了京兆府尹。

    解决了这一局面的人，便是佟宫。

    佟宫其人，出生不详，家世不详，来历不详，目的不详，非常神秘。

    世人只知他是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花巨资买下城中最热闹的一间店面，开了家酒楼，名为“风雪楼”，出手阔绰，进货食材全是最好的品质，但又不图正常做生意赚钱。

    他年纪轻轻，做菜手法却颇为老道，已然有宗师之风，他不是风雪楼的主厨，只偶尔心血来潮亲自为客人下厨做几道菜品，不接受点菜，每次做菜都依照心情随心所欲，爱吃不吃，规矩大得吓人。

    可偏偏每个吃过他做的饭菜的人都赞不绝口，恨不能用全副家当来换他的一盘菜。

    佟宫是京城里的一个传说。

    曾有传言说他是世家子弟，真实身份贵不可言。听过的人大都一笑了之，没太当回事。厨师低贱，世家子弟谁会没事自降身份去做这档子事？看佟宫花钱的架势，众人也猜得出来他并不缺钱，所以以为他多半是某个大商人家里酷爱厨艺的小公子，出来开酒楼玩玩。

    针对京城羊肉堆积的状况，佟宫开发了一系列的羊肉菜谱：清炖羊肉、葱爆羊肉、豆瓣羊肉、红烧羊肉、白切羊肉，烤羊排、手抓羊排、香辣羊排、蒜蓉羊排，酒糟羊腿、羊杂汤、生涮羊脑、爆炒羊腰、酱焖羊蝎子……

    只有别人想不到的吃法，没有佟宫做不出的菜。以上的羊肉做法全程不需名贵香料，仅仅是用普通的葱姜蒜等常规佐料配合一些药食同源的中药材，就可完全祛除羊肉里面的腥膻之气。

    佟宫所做的不膻羊宴，不仅仅是一桌菜，更是一桌药膳，味道美妙不说，还可以强身健体，充盈气血，滋阴补肾。

    理所当然的，不膻羊宴大受欢迎，佟宫更是开放了菜谱，邀请京中各个酒楼、饭馆的大师傅们一起研制更新，掀起了新的羊肉风潮。在众多厨师的努力之下，羊肉很快也脱销了，甚至其国民喜爱度还一度超过了牛肉。

    眼见不膻羊宴大受好评，风雪楼在佟宫的授意之下，又推出了膻羊宴。正如其名，所用的烹饪方法是能将羊肉里的腥膻之气发挥到极致的做法，于是又收获一批别样的羊肉死忠。

    眼见北原的牛羊赔款快被消耗干净，朝廷适时地发布了征兵令——

    勇敢的少年啊，想吃牛肉吗？来当兵吧！想吃羊肉吗？来当兵吧！

    大唐将士们征服了雪山大漠，征服了海洋荒岛，征服了丘陵密林，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寸土地，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寸土地上面会长出什么样的好吃的食物。

    大唐国土，一扩再扩。

    其中佟宫作为京城厨师界的领军人物，为此立有不世之功。

    厨师的地位也因此逐年上升。

    ×××

    京城，昊雪楼。

    书房内，乔昊握着毛笔，正心不在焉地看书。昊雪楼掌柜乔樊儿拿着封信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大声呼喊道，“初雪来信了！”

    乔昊打招呼道，“姑姑。”

    乔樊儿将书信交给乔昊，心急问道，“刚刚收到从鄂州来的信，赶快看看初雪说了什么？”

    乔昊将书信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后，笑道，“初雪表妹下月要成亲了。”

    乔樊儿大惊道，“成亲？！席家给她找人家了？”

    乔昊道，“是鄂州的都鄂伯爵府，朱老伯爵铁骨铮铮乃大唐英雄，先帝也曾经称朱家为大唐军柱，是个好人家。”

    乔樊儿挥挥手道，“我管他什么柱不柱子，席家怎么突然就为初雪定亲了呢？”

    乔昊笑道，“姑姑，初雪表妹也到该出阁的年龄，成亲嫁人不是正常事吗？”

    乔樊儿恼道，“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本想着等你来年高中后去席家说亲，让她跟你一对的！”

    乔昊道，“姑姑莫要胡说，莫说初雪表妹如今已经许配人家，你这样乱说怕惹人误会，便是表妹仍旧单身，席家世代簪缨也不是我可以高攀的。”

    乔樊儿道，“有什么高攀低攀的，他席阳申当年求纳我姐姐的时候，可从没摆过架子，怎么姐姐才走没几年，他倒是敢不认我们乔家了？我不是看你与初雪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想着亲上加亲嘛！这自古表哥与表妹可都是话本故事里的良缘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