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
南若和太子头疼的不止岳州一处, 太子监国一事已经传了出去, 算算时间, 周边各国应该接到了消息, 附属小国不用在意, 需在意的有两个, 一个是西北回鹘,一个是草原朝国。
两者本同出一源, 后来逐渐分裂成回鹘和蒙兀, 到了前朝, 回鹘盘踞西北高原与沙漠, 蒙兀主要留在草原, 前者内部几大部落至今还在斗争不止,后者已经由上任朝王统一, 建立朝国。
西回这些年虽主要往西扩张,可对大燕的觊觎一直没有减少,每到冬季便会骚扰边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好在有尉迟家的常胜军驻守, 将西回牢牢挡在了边界处。
这次大燕政变, 以西回以往的做派肯定会伺机生事,所幸尉迟烨已经提早知晓京城之变, 南若和太子倒不是非常担心, 但小规模战争也是战争, 战争就意味着要流血要死人, 还有粮食金银的投入。
常胜军常胜, 耗资也是所有边军中的“常胜”,盖因西北土地贫瘠,新作物再高产也比不上其它省份,偏为了防住西回,驻扎的营房最多,无法像其它边军一样靠军田自给自足,必须由朝廷出钱出力从各省调拨。
南若真正爬到顶端才知道治理一个国家有多难,好像哪哪都有问题,什么都需要改善,大大小小全是毛病,本以为拿到了权势便能方便行事,却发现反而得约束着来,因为无法预料自己一个命令下去会造成多少连锁反应。
也亏得他心里那点自高自大早被刚穿来连番“毒打”烟消云散,即便如今掌权也不肆意妄为,知道自己不行就学,最佳导师就在眼前,永昭帝人躺下了,脑子可没躺下,他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执政的手腕还是有的。
南若干脆直接住在了紫宸殿,反正谁都知道他是永昭帝的传声筒,永昭帝也强烈要求他住下来,他不知道太子不想登基,闲躺着就开始胡思乱想,加上在戒丹药,看谁都像是来要他命的,太医给他换药他都满眼警惕。
常青弄死高进忠的手段并不高明,事后想想就明白,永昭帝不敢信他,南若就成了他死死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指望着南若跟太子打擂,自然得教他。
当然,夹杂的私货被南若自动屏蔽,学其精华就可以了。
反倒是太子时不时妨碍他学习,一有空就过来黏他,热恋期的小情侣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太子食髓知味,恨不能将他拴在裤腰带上,嘀咕着要把之前错过的都补回来,一墙之隔就是永昭帝也敢弄。
南若咬牙切齿,没忍住将那句你好骚丢给了他,结果反倒叫太子如奉圭臬,更加得寸进尺,越来越没有下限。
前两天不知从哪里学来了粗俗手段,做到了他说的都可以,午睡起来南若恨不能连床一起搬走销毁。
和日常相处关照他的温柔不同,太子在这种事上变态且疯,一点点蚕食着南若的底线。
话说回来,朝国这些年因为互市逐渐安稳,和大燕一直处在蜜月期,但并不意味着所有朝国人都乐意和平,内部主战派一直存在,只是被老朝王压制,如今新王没有主见,宝寿公主对他的影响力极大,她和郑繁的私下协定犹如定时炸弹,得早早拆除才好。
南若想了想,在太子晚上来爬床时提出想和郑繁单独谈一谈。
“我怕她有些想法当着你的面不会说出来。”他按住太子的肩膀让他躺到身边来。
太子停手,躺上来亲吻他的唇“好,不过得小心些,别离她太近。”
他拨开南若脸上的发丝,手指上脂膏的气味叫人面色发烫。
太子低笑,蹭着他的脸乖乖心肝一通喊“快点适应吧”
南若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不叫象孩儿叫猫孩儿,指不定第一天就本垒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猫”太子若有所思。
南若一巴掌贴到他脑门上“给我打住。”
太子想说你不想怎么知道他也在想,不过念在若哥儿脸皮薄忍住了,到时候只管准备就是了,若哥儿喜欢着呢。
隔日上午忙完,南若去了椒房殿。
郑繁见他一个人来,挑眉“太子竟然放心你一个人来见我”啧啧,“就不怕我和你背着他达成什么协议”
南若不理会她故作刻意的挑拨,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那你和宝寿公主又达成了什么协议给她雁蓟十六州帮她坐稳女王之位还是一起瓜分大燕,或者你纯粹只是忽悠她,根本不打算兑现”
郑繁不意外他会猜到这些,太子不在,她也不必伪装,轻笑“怎么,你还真将这里当祖国了”
对上南若的冷眼,耸肩“开个玩笑,放心,我好歹也是上过大学读过历史的,不会让大燕落得跟宋明一样,宝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可从来没有给过她明确的承诺,能不能当上女王那是她的本事,我顶多给她仗仗势罢了,不过现在”
她一摊手,她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给谁仗势。
“其实她当了女王也好,她是大燕人,此世人骨子里的家族精神极重,她曾是公主,接受过皇室教育,你们到时可以试着策反她,说不定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朝国纳入版图。”
南若对她的侃侃而谈不为所动“你想要什么”
郑繁从梳妆匣里取出写好的信递向他“我要见夏侯俨。”
南若眯起了眼,没有接。
郑繁一笑“放心吧,我不是要跟他联手,叫我跟他联手我宁愿去死,我只是想去看看如今的样子,好吧,我直说,我就是想去看笑话,看看他现在有多狼狈。”
南若接过信“每天一个小时,我会派人看着。”
郑繁乐道“你和太子亲自来看着都成。”
她没说谎,她确实是去看乐子的,常言道夫妻同心,丈夫落魄了她这个妻子怎么能不去瞧一瞧。
南若对她已经病态的心理不发表意见,从太子到荣王到永昭帝到郑繁,这一家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他竟然有些习惯了。
打开信一目十行扫过,是写给宝寿公主的,没说她造反的事,只报了个平安,说她和太子达成了和解。
这就够了。
南若慢条斯理折起来,冷不丁开口“那丹药是什么成分”
郑繁一愣,反应过来目露荒谬道“你怀疑我制毒”
南若“果然是你弄出来的。”
郑繁脸色沉了下来“你诈我”
南若神色淡淡“你以为通过太后的手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先前猜对了,那丹药原是太后吃的,她最后几年都是靠丹药叫自己清醒,永昭帝信的不是哪个道士,是太后。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目光如电冷冷刺去。
郑繁下意识逼视回去,却在触及他身上的官服时泄了气,自嘲一笑“我现在是落汤凤凰,哪敢跟南宫指挥使置气,大人且放你的心吧,我再怎么也不会傻到那个地步,只是叫人精神振奋舒缓止痛的东西,吃一两颗治病,吃多成瘾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止咳糖浆喝多了还上瘾呢。”
南若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确定她没有说谎,收敛了目光“太子已经同意叫你的人进京一趟,这几日你仔细想想见了面该怎么说。”
郑繁要用四十万海军保她,他们又何尝不是用郑繁吊着这四十万海军,群龙无首必定会乱,乱则生事,倒不如让他们依旧奉郑繁为主,而他们只需要捏住郑繁就行,所以非但不能隔开,反倒要主动促成两方的联系。
不过前提是真正捏住了郑繁,郑繁这两个月来还算配合,虽然不会主动给他们什么,但只要他想起来要的,都写了出来。
南若如今对她的感官很复杂,他们是这世上唯二的同类,有天然的熟稔和亲近,但岔开十多年,观念想法已经各有分歧,做不到真正老乡见老乡。
何况出门在外,最会坑人的也是老乡。
就这样彼此抱着警惕也好。
郑繁自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能说什么,自然是你们想听什么就说什么了。”
南若理解她的心气不顺,可不想惯着她“我只单独来找你这一回,你要想好好说,咱们就好好聊,不想说就算了。”
郑繁沉默,半晌开口“我要南洋苏律岛。”
南若简直要笑了“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要南半球呢,想要自己带兵去占。”
他们凭什么帮她,既然能打下来,又干嘛要给她。
“不白要。”郑繁道,“算属国,殖民地,可以签订条约,天高皇帝远,隔着遥遥海域,大燕未必管得过来,与其百年后不知便宜了哪个洋人,不如让我代管,等苏律建设起来,可以作为连接桥梁。”
南若眯起眼“你的四十万海军就养在岛上吧。”
他记得苏律岛上没有国家,还是土人部族制,番商倒卖来的昆仑奴就来自苏律和周围群岛,看来这所谓四十万海军,至少一半来自当地。
郑繁放低了姿态“我保证此生不会再踏入大燕一步。”
南若沉吟,想到即将修建的庆渝海港“我会跟太子商议。”
郑繁无非是想他们作为后盾给她撑腰,她恐怕也担忧拿捏不住那些海军,权势面前恩情又能维持多久,有了大燕这个宗主国支持就不一样,因为海贸和枪炮,大燕对周边而言极有威严。
再者她说的也是事实,眼下不是网络地球村的现代,隔着山河都鞭长莫及,何况大海。
比起别人,郑繁有极大的优势,南若由衷希望她真正发挥出金手指给她的能力,不是为了报复置气,能跳出前半生的情爱陷阱,真正做出些实事来,也不枉穿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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