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丑时,蓝忘机才回到静室。冷泉确能够助人平心静气,此时的蓝忘机全然没有了梦中醒来那般六神无主的模样,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万事波澜不惊,待人处事寻求雅正的姑苏含光君。纵使折腾了半宿只睡了两个时辰,蓝忘机卯时仍然准时醒来。刚起身不久,便有门生通告,蓝曦臣回来了,人正在雅室等他。
雅室内,蓝曦臣和蓝忘机并排而立,二人身形相仿,虽非孪生,相貌却有七,八分相似,都是那般精雕细琢,宛如无瑕美玉。然而区分二人并不困难,蓝曦臣佩剑朔月,腰间还有一玉箫名裂冰,人称泽芜君;而蓝忘机佩剑壁尘,常年执檀香古琴。而分辨他们二人最关键的,不在于他们的佩剑或法器,只要与他们说上几句话便知。蓝曦臣温雅平和,面上总带着笑容,与他交谈宛如春风拂面;而蓝忘机则截然不同,说话时常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相比起蓝曦臣,多了一分冷峻。
原来蓝曦臣去到彩衣镇后,便差门生各处打听水祟事宜,那些水祟好像知道他们要来似的,突然间就不闹了,任他们在河道湖泊里如何寻找,均是一副平和之像。然而水祟不除,镇民仍是人心惶惶,拉着他们不让走,这便耽搁了下来。没想到就在前几天又有船只莫名沉水,知道是水鬼按奈不住又开始作祟,便立马布阵撒网,谁知越抓越多,怎么都抓不完。蓝曦臣感到事情棘手,于是返回云深不知处,准备叫上蓝忘机并调派更多人手去除祟。
蓝曦臣月余不见蓝忘机甚是挂念,见他第一眼便吃了一惊,担忧地问道:“忘机,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如此疲惫?”蓝忘机顿了顿道:“无妨。”看他并不想多说,蓝曦臣便不再追问,只将彩衣镇之事简要诉说一番,却还是多看了两眼自己弟弟,心下奇怪不已。四下嘱咐了一番,除祟之事不宜迟,二人和同去门生便准备启程前往彩衣镇。刚走出雅室,众人就听到一声明亮的呼唤:“蓝湛!”众人皆是一愣,竟有人在云深不知处直呼蓝忘机名讳。许在其他人眼里,这声呼唤只是清脆了些也无礼了些,但在蓝忘机听起来却是如电闪雷鸣一般振聋发聩。他后背发凉,竟是浑身一颤,若不是他本身就肤色白皙不易让人察觉,那么他此刻的脸色应该会因为煞白不堪引得周围人惊讶不已。蓝忘机看到魏无羡,更是冷汗涔涔,像是又浑身没入了冷泉一番,但却丝毫没有没有冷泉应有的效用。昨夜泡了半宿的冷泉才好不容易让自己心神安定了一些,谁知一听到他的声音,一看到他的脸,冷泉残留的效用瞬间瓦解,分崩离析,竟是消失的丝毫不剩。蓝忘机觉得浑身都难受,难受中还带着窘迫,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匆匆撇开视线,看哪都可只要不要再看到魏无羡。
蓝曦臣注意到蓝忘机的窘态,又是好奇也是关切,他可从没见过蓝忘机被什么人吓成这般模样。蓝曦臣看自己弟弟如此,觉得有些好笑,也是礼仪所在,便笑道:“两位是?”
“云梦江晚吟。”
“云梦魏无羡。”
魏无羡---魏无羡,这名字好生熟悉。蓝曦臣了然,这便是那个深夜同蓝忘机墙头打架,当面饮酒的那位学子。定是自己不在云深不知处的这段时间,这个魏公子又犯了什么禁惹得蓝忘机犯愁却拿他毫无办法,才使得他看到魏无羡便神情不自然。思索间,又有一少年上前声若蚊蝇似自言自语道:“曦臣哥哥。”
蓝曦臣看到聂怀桑,很是温柔的问道:“怀桑,我前不久从清河来,你大哥还问起你的学业。如何?今年可以过了吗?”
“大抵是可以的......”聂怀桑浑身都蔫了一般,声音越来越小。
突然,魏无羡说话了,笑嘻嘻问道:“泽芜君,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蓝曦臣道:“除水祟。人手不足,回来找忘机。”说完蓝曦臣便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心里有些嗔怪蓝曦臣为何还停留在此与魏无羡寒暄,多停留一刻便不知那魏无羡又会弄出什么花样。他催促道:“兄长何必多言,事不宜迟,就此出发吧。”
谁知那魏无羡反而来的兴趣,打断道:“慢慢慢。捉水鬼,我会呀,泽芜君捎上我们成不成?”蓝忘机突然就走了神,心中寻思道:“魏婴身手确实不凡,与我那日相斗可算不相上下,如果同去确实可助力。”他瞬而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魏无羡如此跳脱不靠谱,如此劣迹斑斑,自己又深受其害,只怕说是除祟却是去捣乱的,说什么同去,简直可笑至极。
本以为蓝曦臣会一口拒绝,谁知他竟不说话,只是笑,蓝忘机心里一怔,忙道:“不合规矩。”
魏无羡道:“有什么不合规矩了?我们在云梦经常捉水鬼。况且这几天又不用听学。”魏无羡在云梦经常捉水鬼吗?蓝忘机想起云梦确实多湖,水祟应是常见之物,作为驻地仙家,确实应当经验丰富。如此说,还是该让他同去?蓝忘机还未纠结明白,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不错,泽芜君,我们一定能帮上忙。”就在此刻,蓝忘机才发现江澄也在此处,他眉头皱了皱,突然觉得那么多人一同前去甚是麻烦,回道:“不必。姑苏蓝氏也......”他想说的是姑苏蓝氏也常除水祟,不必劳烦。话没说完,就被蓝曦臣笑着打断,道:”也好,那多谢了。准备一下,一同出发吧。怀桑可同去?“聂怀桑犹豫了一下,仍是小声说道:”我不去了,我回去温习......”随即三人便离去,而魏无羡和江澄则回房准备。
蓝忘机看着他们背影,心情甚是复杂,最让他不解的是蓝曦臣。他蹙眉问道:“兄长为何带上他们?除祟并不宜开玩笑打闹。“
蓝曦臣道:”江宗主首徒与独子在云梦素有佳名,不一定只会玩笑打闹。” 蓝忘机忽然间又忆起昨日魏无羡在藏书阁的所作所为,蓝忘机心头又涌起一股怒意。继而想到晚上做的噩梦,只要闭上眼就是不可言说的图画,把他折腾的疲惫不堪。一想到这,蓝忘机的呲牙裂嘴的怒火就像被一层湿被盖住,压满了自责与羞愧,仿佛蔫了一般再也发不出来。
看蓝忘机神色怀疑,久久不说话,蓝曦臣突然又道:“而且,你不是愿意让他去吗?我看你神色,好像有点想让江宗主的大弟子一起去,所以我才答应的。”
蓝忘机愕然。像是被人找到了自己都不曾记得藏在哪里的玩具,更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苦守许久都快忘记了的秘密,蓝忘机觉得自己被□□裸地拨开丢到了人群中,但自己却昏迷着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似乎想起,若不是今日兄长找他去除祟,他今日起身后竟不知要去哪里更不知要去做什么。因为就在前几日他还如日常起居一般,起身便前往藏书阁监督魏无羡抄书,直到日落才会回来。更不要说日复一日地和魏无羡斗智斗勇,禁言术,捡纸团。突然间,这种已然习惯却不自知的生活戛然而止,他竟手足无措了起来。可是没了魏无羡的骚扰,蓝忘机本该拍手庆贺的,所以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是罪恶的,荒唐的更是不可存在的。
蓝忘机全身都生出一股寒气,半晌,他无比艰难地道:“绝无此事。”然而,这四个字还是过于单薄,无法将自己心中萌生出的可怕感受覆盖严实。他还要辩解,说服兄长,说服自己,蓝忘机不喜魏无羡出现在自己眼前。可是,辩解的话都还未想好,魏无羡和江澄便已收拾好走了过来。蓝忘机只好闷了一肚子,一行人御剑往彩衣镇去。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