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步入花园,院内有一石亭,亭内有石桌石凳。桌上还摆放着砚台,想是有诸多文人在此吟诗作画。石亭地处高势,二人立于此处,花园之景尽收眼底,果然枯枝败叶,萧瑟不堪。有些花蕾还未从花萼处落下,却早已干枯,垂头丧气地在风中摇摇欲坠。
蓝曦臣道:确实可惜。鲜花一夜之间全数枯萎,有异。莫非真是因为魏公子?”蓝忘机沉默,心中却觉蹊跷。此时正值深秋,如果魏无羡真将那莳花女掳走了,或者莳花女被他的歪诗气走了,失去了花精庇护,园内其他非秋季盛开的花朵凋零了便情有可原。可石亭周边所种却是菊花,此花正值此时绽放,理应不受莳花女影响。可面前的菊花丛却是玉殒香消,连花枝上的叶子都枯萎地皱成一团。
蓝忘机道:“无论是否与他有关,但事情有异。”于是便将心中疑虑告知蓝曦臣。
蓝曦臣道:“最直接的法子便是走一趟莲花坞,询问魏公子那日究竟看到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不如......“
“不去。”蓝曦臣话还未说完,便被蓝忘机打断,蓝曦臣怔了怔,把要说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转口道:“也罢,那我们还是再仔细查看一番,找寻莳花女踪迹。”
二人把莳花园转了一圈又一圈,终是一无所获。无奈天色已暗,花园内外流连的游人也尽数散去,花园在夜色下更显萧条之感。白日里还有人气,到了夜晚,周边寂静无声,脚步踩在枯枝败叶上吱吱作响的声音突然分明了起来,显得些许诡异。蓝曦臣道:“看来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
二人并无离去之意,精怪更喜夜间出没,就算莳花女较为特殊,也大体逃不过这个习性。蓝忘机走到石亭中,仔细看了看亭中石凳,还算干净便招呼兄长坐下歇息。蓝曦臣落座后,将腰间裂冰掏出放于唇边。箫声呜咽,如泣如诉,在衰败的花园中响起更显凄凉。蓝忘机静静听了一会,察觉不对劲,这箫声后面分明还有一女子的哭泣之声,哭声隐忍,似有似无,仿佛怕被人发现。蓝曦臣自然也听到了,抬眸看向蓝忘机。蓝忘机眼神示意蓝曦臣继续吹奏,而自己则轻手轻脚寻哭声而去。
行至园中角落一灌木处,抽泣声便是从其中传出。蓝忘机一手摸向背后壁尘,厉声道:“何人在此。”哭声戛然而止,见那灌木丛一阵抖动,一个看不真切的身影翻墙而去,蓝忘机召出壁尘,御剑去追。蓝曦臣自然不落下,收起裂冰,也御剑追去。
蓝忘机一路追至岳麓山,那身影便失去了踪迹。岳麓山上多枫树,正当深秋,山上一片火红景象,然而在夜色中透出的红色,却让人觉得是一片血红,风吹叶响,让人毛骨悚然。壁尘在夜色中映出幽幽蓝光,蓝忘机在枫林中寻了一阵,依然无所获。
一阵夜风袭来,蓝忘机双眸睁大,这阵夜风中他分明嗅到了香气。那香气绝非凡间俗品,可知是花香,却道不明是何种花香,似百花调和而来,香气婉转,沁人心脾。纵使这花香看似无害,蓝忘机也不敢大意,一手掩鼻,便往树林而去。出了树林,那香味骤然变浓,连衣袖也遮不住,却也不刺鼻。蓝忘机凝神查看,见一孤坟立于山崖空地上,而碑边坐着一个女子。令人称奇的是,那座孤坟的坟包被鲜花覆盖,姹紫嫣红,甚至连墓碑上都有花藤缠绕,鲜花于坟包上最甚,蔓延开来,乃至孤坟旁边的土地都花开朵朵。这场景当真稀奇,深秋坟上开花本该诡异,可这座坟却因为花太多显得有些喜气洋洋。
蓝忘机却凝神在坟边那位女子身上。夜色之中也看不真切,她身影娇小,但却显得有些模模糊糊,便知不是活人。蓝忘机却并未感觉到戾气,直觉这便是园中哭泣的女子,怕又把人吓跑,遂收起壁尘小心向前。那女子听闻脚步声,惊得起身回头,看见一面容冷峻的男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此时蓝曦臣也赶到,看到此景,也顿住了。
三人僵持不下,女子看到蓝曦臣腰间的裂冰,神情似有缓和。蓝曦臣率先开口道:“刚才是你在园中哭泣?”
女子怯怯地点了点头。
“那敢问,你可认识莳花女?”蓝曦臣接着道。
女子再点了点头。见二人并无恶意,那女子便走近了一些,道:“我便是莳花女。二位公子所谓何事?”
蓝忘机这才看清这女子的脸,果真是面似桃花语柔柔,眼神之中还带有一丝俏皮之感。泪迹未干的脸,楚楚可怜,更显得妩媚动人。蓝忘机心里嘲笑,也难怪魏无羡宁愿被摔得鼻青脸肿也要去看个仔细,无聊。
蓝曦臣听闻这便是莳花女,便知此女无害人之心,放下戒备,继续问道:“那姑娘你为何在此?那莳花园为何又一夜间枯萎?”
莳花女眼神黯淡下来,哀伤地看向身旁的孤坟,娓娓道来。
原来,这座孤坟埋的便是莳花园的主人。身死弥留之际,嘱咐家人把自己葬于岳麓山可观江之处,希望死后也能长对美景。于是便找了这处山崖空地,让诗人圆了愿。后来这位诗人家道中落,家中宅邸也被充了公,家人也不知踪迹,莳花女便代替其家人时时来看他,坐在坟边为其吟诗解闷。谁知那日魏无羡大闹一场后,莳花女气不过世上有如此厚颜无耻侮辱诗文之人,便来到坟前同主人诉苦抱怨,却觉坟中有异,血气上涌。莳花女对诗人三拜道歉后便把坟墓掘开,开棺一看竟有尸变之像。岳麓山乃风景名胜,虽坟址偏僻,但若诗人真变走尸爬出坟墓,岂不是要出大事。莳花女主人生前为人善良,连一花一草都悉心对待,肯定不愿自己死后变成凶尸四处害人。莳花女无奈之下,只得调动灵气将坟墓封住,不让尸体爬出。莳花园中花朵的灵气被全数调出压于坟上,自然也就枯萎了,而坟墓上开满的花朵便是莳花女用于镇压坟中凶尸的灵气了。
莳花女说着,眼泪又再次流了下来:“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花精,灵力低微,能化为人形已是不易。可主人戾气越来越重,就算守在坟边也越来越吃力。我今日回到花园中想找找还有没有残存的花,竟发现再无花可用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公子箫声凄苦,一时悲从中来,不能自已,怕是吓到二位了。”
蓝曦臣听罢,深深对莳花女施了一礼:“姑娘有情有义,实乃世间少有。若不嫌弃,我二人可助你。”蓝忘机点点头,从袖中摸出符篆,于碑上贴一张,再将一张递于莳花女。莳花女接过,蓝曦臣道:“此张符篆可助你压棺,你可将此符篆贴于你家主人棺木上再掩埋入土,如此他便出不来了。”
莳花女千恩万谢,拜别二人。
第二日,潭州茶馆
蓝曦臣喝了一口茶道:“忘机,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为何在岳麓山上,只将棺材镇压而不刨根问底?”
蓝忘机何尝不知兄长深意。莳花女对他主人情深意重,在其死后一直守护不离不弃。知主人爱诗,便在莳花园中照料花木,引人来吟。坟中尸变,也因为深知主人脾性,也竭尽所能不让他出来作害。如若按照玄门镇压之法,必得掘坟开棺一通折腾,莳花女也必定不愿主人受此打扰。但其实蓝忘机想问的是,这个时节云梦还有莲蓬吗。
见兄长如此说便也不好开口,只点了点头,道:“兄长之意,忘机明白。只是这诗人埋于风景秀丽的风水宝地,莫名尸变,不容大意。”
蓝曦臣道:“确实如此。也罢,待回去再知会莲花坞那边留意吧。”顿了一顿,蓝曦臣瞥了蓝忘机一眼,“或者我们直接去云梦一趟,将情况诉于他们,也帮魏公子解了这个让百花枯萎的冤?”
“......”
“不必。”
“真不去?”蓝曦臣笑道。
“不去。”蓝忘机起身而去,蓝曦臣几乎笑出了声,摇了摇头跟上。
茶馆中另一桌上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交谈,
“你知道吗,那枯掉的莳花园突然又百花齐放了...”
“是吗,真是奇了。突然全枯了又突然全开了,神话故事都不敢这么写。”
“哎哎,那莳花女呢,还在不在。”
“不知道,我也是刚得的消息,要不我们一会去看看?”
“行啊,我昨日刚背了几首好诗......”
云深不知处,静室
蓝忘机看着那只跳脱的白兔不停地在安静的白兔身上跃来蹦去,心中一亮,拿出纸笔,落笔道:”潭州有花圃,花圃有女。月下吟诗,诗佳赠花一朵,三年不萎。若诗不佳,或吟有错,女忽出,持花掷人脸,后而隐。云梦一子,曰魏无羡,欲知女之相貌......”
洋洋洒洒一篇“莳女花魂”而出,将魏无羡荒唐行为尽数记录,唯独隐了百花枯萎的真实原委。蓝忘机心道:“百花枯萎就算跟魏无羡无关,如若他不去做那吟歪诗看样貌的行径,又如何会被人冤枉。此乃自作自受。”再次细读一遍“莳女花魂”,蓝忘机满意地将其收起,收入了木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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