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月的静养,蓝忘机可以勉强走动,无奈缺医少药,不比以往,右腿恢复得总是不尽人意。青蘅君大多时候都在昏迷中,时常高烧不退,偶尔睁开眼睛说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胡话又沉沉睡去。派下山去寻找蓝曦臣的修士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归,众人的心便一点一点地沉重下去。
云深不知处废墟中刚冒出些许新绿,温家特使来访又一次将刚从绝望中的众人打入谷底,犹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将一众苟延残喘之徒砸入地底,不见天日。
温家以诸世家教导无方,荒废人才为由,要求三日之内每家至少派二十名后辈前往岐山接受教化,而其中必须有一名是本家直系子弟。
当下蓝曦臣失踪,家主昏迷,蓝忘机和蓝启仁皆有伤在身,云深不知处不复存在,蓝家修士死的死,伤的伤。而温氏如日中天,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让整个姑苏蓝氏从此消失。
蓝启仁痛心疾首,悲恨交加,颤声道:“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呀。”
蓝忘机沉默。半晌,他道:“叔父,我去便是,你照顾好父亲。”
蓝启仁道:“可是,你的伤?”
“无妨。”蓝忘机说的轻描淡写,可越是这样,蓝启仁愈发心如刀绞。
“咳咳……咳……忘机。”一阵咳嗽声从木榻上传来,青蘅君从昏迷中醒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清醒。
“父亲。”蓝忘机连忙坐于榻边,想要去握青蘅君的手却犹豫了。青蘅君盯着蓝忘机的脸,几乎无血色的嘴唇却扬了起来。
“你母亲也是这样一双淡色的眼睛,她也不爱笑,呵呵,也许只是看见我就笑不出来了。”
蓝忘机沉默,他望着青蘅君苍白的脸,比印象中苍老了很多。
“咳咳……”他顺了口气,道:“把她关在这里究竟是对是错?……可我不后悔,”看蓝忘机睫毛微颤,他缓了缓道:“她为正道所不容,可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父亲……”蓝忘机嗫嚅道。
一滴泪从青蘅君眼角滑落,浸在褥子上,晕开一团湿痕。青蘅君再次睡了过去陷入昏迷。
第二日,蓝忘机启程前往岐山的教化司。
各世家子弟陆陆续续都到了,校场上聚集着各式服色。气氛有些压抑,都是被逼无奈却无力反抗,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蓝忘机一眼就看到了身着江家紫色校服的魏无羡。他站在人群中,左右张望,时不时与身旁江澄说着什么,偶尔还伸手进兜里掏出什么吃的往嘴里扔,虽然并不高兴,但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般。
魏无羡嘴里嚼着东西,目光落了过来,蓝忘机慌忙移开视线,平视远方。路途奔波,蓝忘机的右腿疼痛再起,断裂过的腿骨像是在抗议一般,频频刺痛。
像是给下马威,故意晾着各家子弟。任凭烈日灼灼,风吹日晒,足足两个时辰,一直没有人来。校场上既无树荫遮阳的地方,更无坐处,蓝家子弟皆是一脸疲惫,而蓝忘机仅仅站在那里都觉得吃力。为了不让腿伤暴露,蓝忘机不与他人交谈,几乎像是被钉在地上,未挪动一步。这般狼狈之态,蓝忘机不愿与人知,更不愿魏无羡知道。
冷汗开始一阵阵往外冒,眼中事物开始逐渐模糊,蓝忘机几乎快要坚持不住之时,温家终于有人从屋里出来高声发号施令。几名温家修士吆喝着把众人往校场中央的比武台那边赶,像是在赶一群牲畜。
台上之人骂了两句,声音有些熟悉。蓝忘机认出,这是温晁,温若寒最小的儿子。
迫于温家之势,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暗地里说起温晁便是一言难尽。
除了他之外,台上还站着两人,一名女子,生的很是明艳,但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刻意媚态,时不时往温晁那边飘去,可眼神回到台下众人身上时,便立马换了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态。一人两面,让人很不舒服。
另一人三十出头,与诸家长辈差不多年岁,却成了温晁的手下,也不知作何感想。此人身形颇高壮,神色冷淡,既没看温晁也没看台下,兀自平时前方面无表情。
蓝忘机猜想,这怕是叔父口中的“化丹手”温逐流了。
想到躺在榻上人事不醒的父亲,眼中浮现出温旭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温旭那两掌诡异灵力的震颤。看着台上目中无物的温逐流,蓝忘机几乎全身都在打颤,对此人萌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
温晁俯视众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主人口吻道:“现在开始,挨个缴剑。”闻言,蓝忘机的手握成了拳头。
还算安静的人群突然间骚动了起来,立马就有人抗议:“修真之人剑不离身,为什么要我们上交仙剑!”
温晁眼神一凝,恶狠狠地扫视一圈,道:“刚才是谁说话?谁家的?自己站出来!”
没人敢吭声,也没人敢接话,温晁满意极了,教训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你们这种不懂礼仪,不懂服从,不动尊卑的世家子弟,坏了根子,我才决心要教化你们。现在就这么无知无畏,要是不趁早给你们正正风气,到了将来,还不得有人妄图挑战权威,爬到温家头上来。”
之前温家使者来传话时,提到会有专人教化各家后辈子弟。本就觉得这个“专人”一定不是什么鸿学大儒,只怕是温家随便找来打发人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温晁,真真可笑之极。也还好是温晁,如若换作是温旭,蓝忘机估计早已冲上去与之同归于尽。
这时有温家修士拿着麻袋开始挨个收剑。蓝忘机偷偷看向魏无羡,他心知魏无羡的性格,平日里虽对“随便”并不十分爱护,但这种情形难免魏无羡会冲动行事,拒绝缴剑,定要与那温晁舌枪唇剑一番。
见魏无羡并无多言,依言上交,蓝忘机莫名松了一口气,右腿刺痛再次传来,他簇眉忍下,正巧缴剑之人来到他前面,于是沉默着将剑交了出去。
温晁见众人缴剑如此干脆听话,更是喜形于色。手一挥,便有温家修士开始发放书册。蓝忘机翻开一看,是温门菁华录,记录的全是温家历代家主和名士的光荣事迹和名言。密密麻麻,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温晁道:“从今天起,晨起诵三遍,就寝前三遍,必须全部背诵下来,这样你们才能铭记于心。那个……那个……”他扶着额头像在思索什么,突然喊道:“魏无羡!”
“啊?”魏无羡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应道。
温晁见他这副轻松自如的神态,一股怒气就涌了上来,指着他大骂道:“你在吃什么?你当来这玩耍的吗?!你们是来接受教化的,教化懂吗?你还吃?来人,把所有人身上的干粮吃食全部收缴了。”说罢就有人拿着麻袋过来挨个搜身。
江澄恨恨瞪了魏无羡一眼,魏无羡也无语了,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恋恋不舍得把身上的东西交了出去。
温晁接着道:“那个,我说到哪了?对了,魏无羡,金子轩,蓝忘机你们三个,作为表率,明天必须当众把温门菁华录背诵下来,否则就不用吃饭了。”
众人一片哗然,这本书如此之厚,拿来当枕头都可以,如何能背诵下来。温晁看底下人交头接耳,厉声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以为你们不用背吗?背不出来的都不许吃饭!”
第二日,魏无羡,金子轩和蓝忘机三人果然只分到了一碗清水。
温晁似乎就看他们三人不顺眼,想着法地找理由痛骂三人。金子轩少年气盛,从小锦衣玉食,千宠万宠,如今是吃不好睡不好,还经常无端端被人骂得狗血零头。每次被温晁骂得时候他眼睛似乎和额间那点朱砂一样红,胸膛起伏不定,似乎连气都喘不均匀,一副随时要去拼命的样子。越是这样,温晁越骂的开心,好几次金子轩都被人拉住,否则早就扑上去将温晁掐死当场。
魏无羡还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和在云深不知处求时几乎无两样。闲暇时仍然扯着江澄开玩笑,惹得江澄烦不甚烦,几次都瞪回去。被温晁骂时,魏无羡更是嬉皮笑脸,时不时还回两句嘴,气得温晁脸色通红。蓝忘机感叹于魏无羡的厚脸皮在岐山起了大作用,无论温晁如何变着花样痛骂,对魏无羡都如隔靴搔痒。
蓝忘机腿伤未愈,加上这几日吃食时有时无,也无法好好休息,竟是比之前更疼了。他尽量让自己不动,却无济于事。温晁的刺耳辱骂,蓝忘机不是没听见,只是他忧虑父亲,忧虑兄长,忧虑云深不知处,还要拼命咬牙忍下疼痛,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和温晁周旋。比起这些,温晁的辱骂实在不值一提。
蓝忘机甚至连应付魏无羡的气力的都没有,每当魏无羡看到他向他跑过来或者想跟他说话的时候,蓝忘机都默默转身甩给他一个背影或者缓缓走开。他怕只要多说上一句话,他的腿伤就要暴露,按照魏无羡的脾气,他一定会刨根问底。
除此之外,温晁还要求众人每日都要为其歌功颂德一番,称其为仙家楷模。只要他们三人中有任何一点迟疑,就再次被从人群中提出来,罚站辱骂。
魏无羡脸皮厚,有时也会阴阳怪气地配合一番,细细品味话语中有讥讽之意,但温晁并不知晓反而听得高兴,自然听明白的人也不点明只会在心中暗笑,爽快地如同出了一口恶气。
金子轩经常憋得脸通红,仍然一句都说不出来,逼急了就又一副要去拼命的架势,自然再次被骂得狗血淋头。金子轩被人拉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副牙齿都要咬碎的样子。
而蓝忘机,家训有云,不得打诳语,他自然也说不出温晁爱听的话,虽不如金子轩那般气急败坏,却也沉默不言,如老僧入定一般,欣然无视温晁再一轮的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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