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化司待满七日后,温晁又想出了新的折腾人的法子,带领众人去夜猎。所谓带领,根本就是幌子。
众家子弟本就被收缴了佩剑,犹如被断了一只手臂一般,夜猎自然心虚。温晁丝毫不在意,只在一旁找个舒适地歇着,看着众人被妖兽杀的丢盔弃甲。看见谁害怕撤退了,立马叫人抓住,又是一番训斥。
直到众人徒手当肉盾把妖兽折腾的精疲力尽毫无还手之力,只差最后一步时,温晁便慢悠悠地走过来,斥退众人,舞几个剑花,再将那妖兽一击致命。随后,在场的温家修士便会欢呼雀跃,恭贺温晁以一己之力击杀妖兽。真正出力的各家子弟们敢怒却不敢言,对这等厚颜无耻的行径只能忍气吞声。
这日,众人又被温晁赶往一个叫做暮溪山的地方。听温晁说起这个地方,蓝忘机便觉有些熟悉,似乎在书上读到过,但又想不仔细,只隐隐觉得不安。果然,温晁破天荒的差人给众人分发武器,虽都是些羽箭,弓箭等做工粗糙的物件,但由此可见,这次要猎的妖兽不一般。
暮溪山上了无人烟,只见莽莽密林,遮天蔽日。淙淙溪流,穿林而过,偶有一两棵红透如晚霞般的枫树立于溪旁。风吹过,便是林涛阵阵,树叶如下雨般落下,为地上厚厚的枯枝败叶再添上几笔。溪水清澈见底,几叶红枫打着转,顺水漂逐。如若不是此地有妖兽,也不是被人逼迫在此夜猎,暮溪山颇有“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的诗意之感。
都是少年少女,纵使心情烦闷,置身于这幽幽丛林之中,也有一种秋日野游的意味,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原先还沉闷不堪,只闻脚步声和树涛之声,现在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嬉笑。
蓝忘机腿脚不便,落在队伍了后面。前方可见魏无羡和江澄勾肩搭背,交头接耳,走的极慢。
几日荒唐的夜猎折腾下来,蓝忘机疲惫不堪,腿疼得厉害。一封来自家里的信更是把他打入了无间地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信上说青蘅君伤势突然恶化,高烧不退,连清水都灌不进去,大夫束手无策,只怕是时日不多了。
蓝忘机离开云深不知处时,便已想到这种可能性,出发前特意深深地看了父亲两眼,想要把他的面容深深印刻在脑子里。可真的收到这样的消息,蓝忘机却比想象中难以接受,接连的变故使他忘却了如何悲伤,只麻木地如灵魂出鞘一般,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蓝忘机压根没意识到前方的魏无羡停了下来,在原地等着他,直到魏无羡与他并肩问道:“你腿怎么了?”
蓝忘机继续往前走,道:“无事。”
魏无羡道:“咱们也算熟人了吧?这么冷淡,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的腿真的没事?”
这是在岐山以来,第一次有人询问他的伤,尽管他已尽力掩饰,但他知道瞒不住。可在岐山温家的折腾下,每人都自顾不暇,就算看出来了,也无人愿多一事,只好当没看见,不知道。
当魏无羡终于询问时,蓝忘机心里其实有一阵暖意,但是这些事真的太沉重,他更不愿再提起再让自己去经历一遭。
于是他冷冷道:“不熟。”
魏无羡依依不饶,转过身正正挡在蓝忘机面前,跟着蓝忘机的步伐倒着走,颇有一副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态,迫使蓝忘机不得不看向他。
魏无羡道:“有事不要逞强。腿是伤了还是折了?什么时候的事?”
蓝忘机愣了愣,他也知自己是在逞强。突然有人关心,而且看得出来是真切的,他一瞬间觉得心上有一只暖炉,在冰天雪地里迸发着热意。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抓住魏无羡,然后将憋在自己心里快要发霉快要腐烂的悲情苦意以及满满的恨意和不甘心全部倾倒而出。蓝忘机呆呆地盯着魏无羡,他淡色的眸子浮现出一层水光,正要说话,魏无羡却扭了头不再看他,即将喷涌而出的话突然间被堵住再次艰难地咽了下去。
空气中飘来一阵香味,香味优雅沁神,蓝忘机顺着魏无羡的目光看到了几个少女的背影。魏无羡似乎盯着中间那名少女看得出神,那名女子绯色衣衫,身姿摇曳,一如画中人。
旁边的少女笑道:“绵绵,你这个香囊真是好东西,配上之后蚊虫果然就不来了,气味也好闻,闻一闻好像人格外清醒。”
中间那女子答话了道:“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用途挺多的。我这里还有几个,你们谁还要?”
原来中间这女子叫绵绵。
魏无羡闻言,立刻抛下蓝忘机飘了过去,道:“绵绵,给我也留一个。”他语气温柔且活泼,与求学期间在彩衣镇与枇杷女调笑的样子如出一辙,非要用一词来形容,便是搔首弄姿。
蓝忘机身体好不容易攒起的暖意,瞬间消失,甚至比之前还要冷,好像身体都要结冰。
那绵绵显然被突然冒出魏无羡吓了一跳,回头蹙眉道:“你是谁?为什么也叫我绵绵?”
魏无羡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间还带着装模作样的疑惑,那眉眼好像嵌着一朵朵粉嫩的桃花,随时随地会飞出去一朵。他道:“我听她们都叫你绵绵,意味着就是你的名字呀?怎么,不是吗?”
绵绵的脸瞬的红了,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魏无羡看到绵绵的样子,更来劲了,眉毛挑了挑接着道:”为什么不许?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叫你绵绵,如何?”
看魏无羡竟还认真问起了姑娘姓名,蓝忘机竟希望那个叫做绵绵的女子生气走开,不要再跟魏无羡多做废话。或者江澄赶紧过来骂骂咧咧把他拉开,可江澄只翻着白眼自行走开了。
绵绵道:“为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自己也不先报上名字。”
魏无羡眼珠一转道:“我的名字好说。你记着了,我叫做‘远道’。”
蓝忘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正是“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这是魏无羡在调戏那个姑娘。他冷冷看着一脸坏笑的魏无羡,终于忍不住恨恨说:”玩弄字眼。”
绵绵也猛地反应过来,脸憋得通红,跺脚道:“谁思你了。你不要脸!”
旁边的几名少女笑得花枝乱颤,一齐说道:“魏无羡,你真的好不要脸呀!”
看来除了那个叫做绵绵的女子,其他少女都认识魏无羡,可见在岐山魏无羡从没闲着,一直在撩拨。
那些少女还在笑,边笑边说。
“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
“我告诉你呀,她叫……”
绵绵拉着那些少女要走,斜眼看了魏无羡一眼道:“走,走!不许你们跟他说。”
看绵绵要走也不告知魏无羡姓名,看来并不喜魏无羡的轻浮行径,蓝忘机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魏无羡还不作罢,在后面喊道:“走可以,给我个香囊嘛!不理我?不给?不给我找别人问你名字了,总有人告诉我……”
出乎蓝忘机的意料,魏无羡话还没说完,一只香囊就从前方飞了过来,带起一阵香风,不偏不倚砸在魏无羡胸口上。魏无羡捂着胸口,“哎哟”一声装模作样好像被砸得很痛的样子。
他拿起香囊放在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态很是满意,接着又将香囊的带子套在手指上,转起了香囊。
看魏无羡一脸陶醉,蓝忘机一股火烧了起来,烧得他脑袋里一阵晕眩。刚才还一脸关心询问自己伤势,而下一刻便将蓝忘机抛下去与女子调笑,拿着女子所赠的香囊如拿着战利品般得意。
突然想起,曾在风俗杂史中读过,民间的女子时常绣香囊赠予自己的情郎,以表思念情深之意,故女子从不随意赠人香囊。蓝忘机盯着那飞速旋转的香囊,再看魏无羡一脸痴笑,觉得格外刺眼,丝毫未察觉自己脸色十分不好看。
魏无羡却注意到了,问道:”怎么?又这样看着我。对了,咱们刚才说道哪儿了?继续说。我背你怎么样?”
魏无羡最终还是想起了自己,可蓝忘机无心去接他的话,他静静地看着魏无羡道:“你对谁都是这样一派轻浮浪子的行径吗。”
蓝忘机没有意识到,他口里的“谁”其实默默包含了自己。
结果魏无羡歪头想了想道:“好象是?”
蓝忘机以为会听到让他稍稍顺心一些的答案,没想到魏无羡竟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还带着一种随心所欲的意味,丝毫未觉任何不妥。
蓝忘机痛恨不已却无可奈何,他沉默一阵,垂下眼帘,道:“轻狂!”说完他忍着右腿的剧痛,快步朝前,想离魏无羡远一点。他已经够累了,不愿再徒增烦恼,远离魏无羡是最明智的选择。
魏无羡看他跛着脚逞强,忙道:“好嘛。你不用走这么快,我走就是了。”说着三步并两步,追上了前面的江澄,再次把蓝忘机一个人留在了后面。
周边突然安静了下来,蓝忘机觉得心里蓦地空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挥之不去的失落。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毕竟他早就乱了,一旦遇到魏无羡便从来都是那般想逃不愿逃,想躲不愿躲的状态,言行不一,左右踌躇,像个失去方向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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