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旭,温晁相继被杀,对于温若寒来说乃是奇耻大辱,百家并不知晓他作为父亲对于儿子身死有多少痛惜之情,但整个岐山温氏的攻势骤然变得主动且猛烈,许是先前对这场射日之征嗤之以鼻并不上心,直到两儿丧命才让温若寒意识到这场针对温家的战役并非蜉蝣撼树。
百家人多且分布广,温若寒意识到不可如此分而治之,最好的方法便是逐一击破。聂明玦与温旭在河间的那一战以少胜多,撇去温旭鲁莽轻敌不谈,这证实了清河聂氏是一块铁板,短时间内不宜攻破。云梦一个少年家主不成气候,段时间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留到日后再行收拾。而姑苏地处江南,驻守蓝氏也受重创还未恢复,可离岐山着实太远,中间还隔着一个兰陵金氏,就算拿下了也对战局毫无意义。于是乎,大批的温家修士被调往金氏所在的琅琊战场,逼得金光善叫苦不佚。
从云梦边境的驿站离开已有月余,蓝忘机当晚在驿站外一直站到天蒙蒙亮才离开,期间他回了趟姑苏,将自己关在藏书阁三日未出,翻看各式有关驭鬼控煞的典籍,皆是寥寥几笔,无甚价值,而唯一有结论的便是此术耗命虚神,下场难料。
蓝启仁在自那日试过诡异符篆的威力后,便耿耿于怀,遍阅典籍也无所获。见到蓝忘机第一眼都忘了询问战事,而是直接问讯是否找到了画符之人。见蓝忘机脸色阴沉,并不答话,只道是伐温之战艰苦,暂时无多余心思去关心旁事,便也作了罢。
听闻云梦江氏即将讨伐江陵时,蓝忘机正与蓝曦臣在琅琊支援。如说战事爆发初始的岐山温氏是早晨的太阳,直视虽然刺眼,却也还能应付。而发了狠的岐山温氏此时正如正午烈日,莫说抬头一望,只要待的久一些就会被烧的体无完肤。而兰陵金氏非常不巧地成为了这轮发狂烈日第一个想要灼烧殆尽的对象。
到了兰陵金氏,夜以继日与金光善,金子轩等人面对面商议战略,蓝忘机忽地想起那几个月前在河间城内认出自己的修士是谁了。那人与金光善,金子轩长相均有相似之处,再依稀记起别人唤他孟瑶,那便不会错,此人是金光善不愿意认的一个私生子。
只因其母是一位勾栏名妓,再加上孟瑶来兰陵认亲时被金氏门生踢下了金陵台,从最上面一级阶梯滚到了最下面一级。因此金光善私生子虽多,孟瑶之名却是无人不知,同时也是最为人看不起的一个。当日孟瑶却道因为认识蓝曦臣,所以才识破蓝忘机身份,当时有过疑惑,却因形势紧迫略了过去。
魏无羡还活着的消息,早已被蓝曦臣知晓,却没想到前来支援的蓝忘机神色凝肃,冷若冰霜,丝毫探究不到故人失而又返的喜悦之情,较之魏无羡失踪之时蓝忘机的担忧之色,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过后胜负未分,金温双方皆偃旗息鼓,退回后方休养生息,整装待发下一次厮杀。自蓝忘机来到琅琊,整整五日,兄弟二人才找到时间说话。
营地帐下,兰陵金氏已尽全力使得环境舒适,却毕竟简陋。一桌案还算崭新,堆满了来自各地的战报情报,一盏烛台燃起昏暗的黄光,几只飞虫围绕着那抹烛火时上时下打转,扑的狠了的便一头栽入火中,烛光便猛一抖动,虫子便少了一只。须臾过后,又不知从哪又飞来了新的虫子加入打转的队伍,不一会又燎死几只。可飞虫依旧源源不断,烛光周围即不见多也不见少。
蓝忘机自打上来便一语不发,让他去何处御敌便去何处,仗打完后便冷着一张脸回来,只是与出去时的素净不同,回来时脸上衣服上时不时沾了血迹,却也无受伤的迹象。与金宗主等人商议战局时,他也一语不发,有时候蓝曦臣看他一眼,却发觉他早已神游天外,并未仔细倾听。好在众人都知他这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性子并未在意。
直到今日,金光善带来消息,说云梦江氏的江小宗主准备带人攻上江陵,以分散岐山温氏的注意力,缓解琅琊之地的压力。
这时,蓝忘机才眸子一亮,突然幽幽开口道:“准备何时进攻。”
金光善也未多想,随口便答:“拟定下月中旬。”说罢他抬头才发现出声之人是蓝忘机,有些诧异地往后缩了缩下巴,随即略了过去低头指着地上一张硕大的地图道:“温氏在江陵人手不少,江家刚刚重建,此役不易啊。可我兰陵金氏此时在琅琊被牢牢牵制,实在腾不出人手前去支援。”
蓝忘机道:“我去。”
金光善再次诧异道:“人手何处调集?你蓝家的人也不多啊,要不去清河问问聂宗主,能不能借调?”
蓝忘机道:“不必。”
金光善,蓝曦臣还有站在金光善身后的金子轩同时看向了蓝忘机,皆眼神复杂。金光善好像在说这蓝二公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信过头迟早要吃亏。金子轩好似在说听闻蓝忘机修为了得,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而蓝曦臣眼中只有六个字:“忘机,你怎么了。”
蓝曦臣嘴角牵动了两下,回头对众人道:“清河那边聂宗主也是久攻不下,只怕难以抽调人手。这样吧,我带来的人抽出五成随忘机与江宗主汇合,金宗主可有异议?”
金光善摇摇手道:“蓝宗主说到哪里去了。姑苏蓝氏能来琅琊支持我兰陵金氏已经是大善了,金某哪里还会对人往哪里派有意见。江陵也好,琅琊也好,只要能够打败温氏,对百家而言都是幸事。”
蓝曦臣微笑致礼,帐中气氛又回到了先前同仇敌忾的模样。月上中天,除了巡逻的修士以外,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
蓝曦臣从掉漆的木桌上支起两个白瓷茶杯,其中一个杯沿上有个小小的缺口。蓝曦臣见了,将有缺口的那只换到了自己面前,随后拿起茶壶依次斟满。杯中无茶色,也无热气蒸腾,可见只是凉水罢了。蓝曦臣早已习惯,他抬起茶杯,将有缺口转朝一侧,幽幽喝了一口,这才抬眸望向站在桌前的蓝忘机。
“说吧,忘机,出什么事了。”说着把另一个茶杯推道蓝忘机面前。
蓝忘机与蓝曦臣目光撞上,随即飘开,手却在避尘上加了一把握力。
蓝曦臣垂眸看到蓝忘机发白的指节,一手轻轻拍了拍桌面道:“忘机,你坐下慢慢说。”
蓝忘机依言坐下,仍然沉默不语,望着面前盛满凉水的茶杯一动不动。
蓝曦臣轻叹一口气道:“从我见到你便觉得你不对劲,温晁温逐流已死,魏公子也找到了,云深不知处也安好,你这是怎么了。”蓝曦臣沉吟一阵,头微低,侧头看向蓝忘机,试探地问道:“可是……可是魏公子出了什么事?”
蓝忘机这才幽幽看向蓝曦臣,半晌,他沉声道:“兄长,人若变了,还能变回来吗?”
“变了?”蓝曦臣疑惑道:“怎么个变法?你是说魏公子变了?”
蓝忘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温家检查寮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蓝曦臣也已听闻,纵然传得有鼻子有眼,众家也以为是为了打击温氏经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制造出的谣言,再加上各地战事忙的不可开交,更没人去仔细考量此事真假。看蓝忘机这般反应,蓝曦臣瞬而明白了七八分。
蓝忘机再将被逆转的符篆,沿路的惨尸以及温晁所受折磨一一道来,竟让蓝曦臣目瞪口呆,一时无言以对。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魏公子当真那么厉害?”
蓝忘机也未想到蓝曦臣的反应与自己料想的大相径庭,想好了一肚子为魏婴辩解的话也被堵在了嘴里。蓝曦臣见蓝忘机愕然之态,摇头笑了笑道:“忘机,战事之中难免会有牺牲,双方交战之时,断手断脚,肠脏一地,却不能立刻死去了却痛苦也是常态。魏公子的手段听起来是残忍了些,我且问你,除了温家修士,他可曾滥杀无辜?”
蓝忘机道:“不曾听说。”
蓝曦臣又道:“他杀人可是为了他自己?”
蓝忘机道:“不是……杀温晁是。”
蓝曦臣快被自己弟弟逗笑了,他缓缓道:“温晁灭了莲花坞,算是杀了魏公子的养父母,他杀温晁只能算是为江枫眠夫妇报仇。况且,假若他与江宗主都不动手,你会亲手杀了温晁吗?”
蓝忘机道:“会,此行就是为了杀温晁。”
蓝曦臣道:“那你觉得他哪里做错了?”
蓝忘机哑然,须臾他沉吟道:“……不该以那种方式杀,不该与邪祟为伍。”
蓝曦臣点了点头道:“我不知为何他会突然学会这等罕见的术法,但我却不认为另辟蹊径便等于邪魔外道,做什么都与这个人有关,而不在于他做事的方式。只一点我与你所见略同,便是此道损身,轻则伤重难愈,重则走火入魔性命不保,虽不知究竟如何损,但有关典籍均有此一言,总不至于是空穴来风。适当时候,还是该告诫魏公子。”
蓝忘机闻言,脸色稍缓,更坚定了去江陵与魏无羡并肩作战的决心。
蓝曦臣笑道:“心结已解,便早些歇息,你明日一早便启程去与他们会合吧,江陵一战,如金宗主所说,胜负难料,你们切不可逞强。”
“嗯。”蓝忘机答应却并未起身。
蓝曦臣道:“还有何事?”
蓝忘机道:“兄长可认识一个叫做孟瑶的人?”
蓝曦臣诧异道:“阿瑶?”
蓝忘机道:“兄长见过?”
蓝曦臣点头道:“我那日狼狈离山,躲在一个客栈中养伤,不敢出入。阿--孟瑶正巧在那处做帐房,多亏了他,为我买药找大夫,照料我起居我才能迅速伤愈。我怕遇到温家人被认出来,特地换了寻常人家的衣裳摘了抹额,自始自终都隐藏了身份。萍水相逢,素未谋面,却能如此待一个陌生人。世人传他出生低贱,他却有着一颗比任何人都善良的心。”
蓝曦臣说到这面露愧色,低声道:“算起来,他是我的恩人,说来惭愧,我回来后便诸事缠身,都还未曾感谢于他。唉……我每逢见到金宗主,都想为他说两句话,却终究不妥。”蓝曦臣叹了口气,忽地抬眼问道:“忘机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人,莫非你也见过他?他现在何处?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蓝忘机道:“他现在似乎在聂宗主门下,我于河间与他偶遇。”
蓝曦臣若有所思,像是自言自语道:“聂兄处?我几次护送别家修士路过清河并未见到啊。也好,待琅琊这边局势稳定,便再去一趟。”
蓝忘机心里有些疑惑,既然蓝曦臣说他从未表露身份,那日在河间孟瑶又是如何认出蓝忘机的。可事情繁杂,已然太多,已容不得他再多想一事,况且孟瑶救蓝曦臣确实是真,见兄长听闻其消息激动不已,其他的便无必要琢磨了。
第二日,蓝忘机便启程前往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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