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离开尾崎家的宅邸的时候,泉镜花还没有回来。
事实上,太宰治本来也想过是不是应该稍微在这位老师家多逗留一会儿,毕竟他对这个少年的一些反应还是颇为在意的,但偏生在这个时候,脑内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来自某人的传唤——
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他该庆幸,这位无良领导终于知道先跟他打个招呼,而不是直接让鸣女把他扯进无限城里——这种事情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那会儿太宰治才刚入职没多久,夜班之后,他正走在即将消退的夜色笼罩下的街头。正是城市最寂静的时候,所以在迎面碰上某个生意场上的点头之交的时候,太宰治认真思考了一下是不是应该跟对方打个招呼,毕竟对方也已经朝他看过来了——结果下一个瞬间,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直接导致了太宰治下一次在生意场上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太宰治觉得这不行,于是义正辞严地跟某个做事一向不假思索的老板进行了抗议。
“你是在向我提要求?”听到抗议的鬼舞辻无惨反相当激烈,满脸写着“我想让你出现还要事先打招呼吗”。
“是啊。”太宰治歪着脑袋直视着鬼舞辻无惨:“这也是为了保护所有鬼的基本权益呢。”
这样直白的应付简直是往枪/口上撞,换了第二个人敢在鬼舞辻无惨面前这么说话,大概都会血溅当场。
鬼舞辻无惨其实也很气,甚至想当场把太宰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捏死,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这当然不是为了所谓的“鬼的基本权益”,毕竟无惨当鬼当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种无聊的事情。主要是因为在他几乎就要抬起手的时候,忽然从太宰治的心音里听到了这么一句:
“如果激怒了老板的话就可以顺利被杀死了吧?”
“终于可以死掉了,比起整天做那些无聊又繁杂的工作,果然还是死掉比较幸福呢。”
——所以你想找死我就把你弄死了你岂不是很有面子?
无惨觉得自己绝对不可以遂了太宰治的心意,于是他收回了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并甩给了太宰治更多需要处理的材料。
而太宰治也因此成了第一个顶撞了鬼舞辻无惨却没有被当场弄死的鬼。
不过太宰治也没想到鬼舞辻无惨那家伙竟然真的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明明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傲慢到目中无人的架势,听人说话的时候也只会表现得极不耐烦,结果背地里居然会按照别人的说法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
嘴上那么强硬,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一面这样想着,太宰治转进了一条无人的暗巷,这才让鸣女将自己传送进了无限城。
只是在眼前的景象骤然发生变化之前,太宰治的视线尽头忽然闪出了一高一矮两个红头发的家伙。
——真是不巧了呢。
这样想着,再转过视线的时候,入目的已经是无限城里扭曲的空间了。
太宰治并没有纠结与泉镜花擦肩而过的问题,径自走到了鬼舞辻无惨的面前,太宰治一如既往地摆出了一副谦恭的模样。
“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吧。”鬼舞辻无惨睨视着自己脚下的男人,静默了片刻之后才沉着声音开口。
“展销会销售情况已经有人在整理了,获取的收入姑且还算理想,至少足够维持公司接下来的正常运转了。”太宰治轻垂着头,认真向自家老板汇报着。
只是等太宰治的话音落下许久,无惨都没有开口评判的意思,好像还在等着太宰治的下文一样。在沉默的空气当中,太宰治思索了一下,才似是犹豫着一样的缓缓抬起了头。
他毫不意外地对上了无惨那双满含着不悦情绪的梅红色眼睛。
“只有这些?”神情淡漠的,视线交触之后,无惨才终于再次开口。
其实太宰治心里也并不是不清楚,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经营状况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关注的重点。比起展销会里能获得多少销售业绩,他所在意的显然是另外一个方面——
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借着自己的人脉邀请来了那些各界的精英。
“在与人接触的时候,你好像夹藏了许多不相干的发问啊。”鬼舞辻无惨向前迈了半步,于是他身上的威压顿时如同倾倒的山石一样压向了太宰治的方向。
太宰治倒是神色如常。
尽管没有直接出现在会场,但鬼舞辻无惨会窥视展销会的境况也并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毕竟他本人也很渴望能透过这样的集会搜取到关于某种花的线索。
“如果您说的是关于那位有名的军医森鸥外先生的事情的话,我的确跟很多人打探了关于那位先生的消息。”垂下眼眸,太宰治任由那对擦的锃亮的鞋尖占据着自己的视线:“虽然那位先生精通的是西洋的医道,但传说中他见识广博,所以我才想着,是否能从那位先生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因为一切都没有确定,所以我自知不该用这种消息来打搅您。”
太宰治的回应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于是鬼舞辻无惨虽然依旧皱着眉头,身上透着的威压却终究消退了些许。
毕竟他也并没能从太宰治的脑海里读取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东西。
无惨知道,太宰治这家伙的头脑实在很聪明,在很多方面都堪当大用。虽然这样的聪慧会让他在很多时候显得有些油滑,但有血液的制限与诅咒在,无惨觉得太宰治就算再怎么聪明,也只能为自己所用——
“那么就用最终的结果向我证明吧。”
顶着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太宰治顺理成章地把去拜访森鸥外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说是提上日程什么的,事实上,太宰治也并不觉得自己在拜访森鸥外之前还需要做什么特别的准备。
虽然根据别人的描述,那位有名的军医兼小说家十有八/九跟某个统领黑手党的无良医生并非同一个人,但他本身也是个相当标新立异的家伙。他平素待人很是热情,甚至半是强迫地收留了一个学画的少年在家里长住。
如果传言非虚的话,那么面对找上门去的中原中也,太宰治觉得那位军医先生多半也会直接收留进自己的宅邸——不过若他只是如寻常一样递了名帖上门拜访,多半并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寄宿的房客,与其那样,还不如采取一点特别的手段去找那位军医先生“碰瓷”。
站在那座恢宏的私宅前,太宰治也不由得感慨,这家伙的生活着实奢侈到有些过头了——大概也正是因为在金钱方面完全没有什么好忧虑的,这位森鸥外先生才会随意收留那些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拾级而上,太宰治抬手按响了这个宅子的门铃。
“晚上好。”开门的是宅子里做事的女仆。虽然她语气姑且还算客气,但显然在应付各路来访的客人方面,她也算颇有心得了。在看见太宰治这张陌生面孔的瞬间,她似乎就已经做好了回绝的准备:“天色这样晚了,您来到这里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潜台词几乎就是在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赶快离开吧”。
太宰治却完全没有理会女仆的弦外之音,他脸上带着温然的笑意,轻轻颔首:“这样的时候打扰到您了真是抱歉,如果可以,我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劳烦您这样可爱的小姐呢。”
“只是我前一天路过这附近的时候,似乎掉了一本随身带着的书,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就是掉在了这一带,所以我才特意跑回来问一下,您是否有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书?”女仆显然没料想到太宰治会这样说。
“是啊,是一本看上去很普通的书。”太宰治耸了耸肩:“我并不是此间的人士,只是昨天刚好路过这里,坐在那边的长椅上小憩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似乎就把书遗忘在了这里。”
“发现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本想着快点赶回来寻找,可等我到这儿的时候,如你所见,天已经黑了呢。”
见太宰治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女仆一时间也有些犹豫。她当然没有见过什么遗落在附近的书,可太宰治的话里又不像有说谎的迹象——
“请您稍稍等待一下吧,或许这样的事情,我家主人能帮到您。”
这样说着,女仆将太宰治引到了玄关旁边的小屋里坐下,接着转身去了里间。
未过多久,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门的另一侧响了起来。太宰治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是在房门被拉开的瞬间,那双鸢色的眼眸里也不由得闪过了一点讶异。
耳边响起了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哦呀,这可真是偶然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不是——”
“太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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