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赵大保口头敲定了原主儿子跟儿媳妇回来后下葬的事, 穆眠也没了再逛的心思。
死者为大, 如今原主儿子儿媳妇的遗体还不知如何了,作为接收原主一切的既得利益者,穆眠实在做不出那边人家儿子刚死, 她这边就高高兴兴开启新生活的事来。
虽然她之前因为适应新世界新身|体而忽略了这件事, 但现在被人提醒, 她就不能再装作不知了。
也是她有些想当然了,本以为照顾好原主的孙子就是回报原主了,却忘了比起素未谋面的孙子, 原主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儿子。
于是,穆眠匆匆去供销社买了些油盐火柴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就回到了驴车那里。
驴车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办完事等着了,见到穆眠过来, 不免又是一番关怀安慰, 穆眠也都一一回应。
穆眠的午饭是在驴车上解决的,天擦黑的时候, 穆眠终于回到了村里。
她根据原主的记忆,给了赶驴车的赵老汉一毛钱算作车费,与同行的人打过招呼后就先去了大队长家。
因为之前穆眠曾拜托过大队长照看她家, 防止被人摸进去,所以穆眠必须先去大队长家拿回钥匙, 才能进家门。
除了拿钥匙,穆眠还要对大队长表示感谢,顺便将她住院欠队上的钱还了。
此时刚下工, 大队长正好在家。
穆眠走到大队长家院外,先敲了敲院门,得到主人的允许后才拎着东西进了门。
大队长一家正在院子里纳凉,看到穆眠进来,大队长连忙招呼穆眠进屋,“三婶,你出院了啊,快进来坐!”
说着将一把椅子摆在了穆眠跟前。
穆眠从善如流地跟着大队长进了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穆眠看着大队长,目露感激:“说来我还要谢谢大队长,要不是你们及时发现了俺,俺这条命可就没了。”
“哎呀,这算个啥,都是一个村里的,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说着,大队长站起身来,将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三婶,给,这是你家的钥匙,你放心,你不在的这两天俺天天去你家里看着,保证没有一点儿东西!”
这时,大队长的媳妇拿着两个搪瓷缸子走了进来,看着丈夫手中的钥匙,她将水放在桌子上,笑着对穆眠说:
“三婶,你是不知道,这两天俺家这口子天天在你家门口转悠,有时候半夜两三点还要出去看看,就怕村里的二流子扒墙头,俺这些天可被他烦死了!”
“你跟三婶说这些干啥?”大队长板着脸看了自家媳妇一眼,“还不快做你的饭去!”
“你这人真是!”大队长媳妇嗔怪地拍了一下自家男人的肩膀,“三婶又不是外人,说说怎么了!”
穆眠接过钥匙,脸上感激之色更浓:“那可真是太谢谢大队长了,俺们家的事让你费心了。”
穆眠将桌子上的东西往前一推:“这些是俺在县里的百货大楼买的,不值得什么,拿去给孩子甜个嘴,算是我这做奶奶的一点心意。”
“哟,百货大楼买的,这可是稀罕玩意儿!”
大队长媳妇将东西拿过来掂了掂,感觉分量不轻,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浓了,“婶子来还拿啥东西呀,咋能让您破费?”
说着,大队长媳妇将东西收了起来,将桌上的搪瓷缸子往穆眠这边推了推,“婶子您喝水,家里没什么茶叶,只能让您喝白开水了。”
看着自家媳妇收了东西,大队长脸色拉了下来,大队长媳妇只当没看到:
“婶子,论起来俺家卫红也是您子侄辈儿的,可别大队长、大队长的叫了,没得埋汰人!”
“哎,这不是叫习惯了就忘了吗!”
穆眠应了一声,大队长叫钱卫红,早些年也曾当过兵,只是后来腿部受伤转了业,就回村里当了大队长。他处事公正,在村里很有威望,大家都比较信服他。
说起来,大队长跟孙婆子家也有些关系。孙婆子的丈夫叫钱大贵,跟大队长他爹是堂兄弟,两家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大队长还得管孙婆子叫一声大婶子。
穆眠又从怀里把准备好的钱拿出来,“说起来,今天来这一趟,俺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卫红,俺住院花的是队里的钱,这心里老是过意不去,就想着让卫红帮俺把这钱还给队里,也让俺能睡个踏实觉。”
“那三婶呢?”
大队长接过钱,表示答应了,只是他心中疑惑,这都是一个队里的,三婶咋不自己还钱?
“红军还在部队里,儿媳妇给俺生的小孙孙还躺在医院里,俺打算把他们都接回来。”
大队长也是看了那封信的,红军牺|牲了的消息也在村里传开了。
唉,三婶不容易啊!
他叹了口气,能帮还是帮一把吧。
“三婶,这上千里的路,你一个人咋去?”
“俺问过了,从县城坐汽车到邻市,然后在从邻市坐火车,走个三天就到了。俺这次回村里,也是为了开介绍信,有了介绍信俺就能去县里头买票了。”
“三婶,要不还是俺跟你一起去吧,”大队长说道,“你没出过远门,又是一个老太太,出门在外实在不方便。”
听到这话,大队长媳妇在后面狠狠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赶紧住嘴,但大队长毫无所动,平时媳妇收村里人东西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这年头他家也不富裕,又有两个孩子要养,能多些东西补贴家里也是好的。
可三婶的事他却不能不帮,先不说自己叫三婶一声婶,他两个孩子都是三婶给接生的,就说红军小时候可是叫他哥呢,他也是当兵的,跟红军算半个袍泽兄弟,为了战友,他帮一下怎么了!
“三婶,俺也是当兵的,红军是俺兄弟,俺也想送兄弟最后一程,你就让俺跟你一起去吧。”
——
穆眠最终还是答应了大队长跟她一起的南下的事,她现在是一个老太太,出远门确实不方便,最重要的是,穆眠南下除了接回原主儿子儿媳的遗体外,还要接小孙孙,一个人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她怕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到时候要出了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穆眠出了大队长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大队长不放心穆眠走夜路,于是揣着手电筒送了她一路。
等回到家的时候,大队长进门就看到自家媳妇耷拉着脸,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大队长也不说话,他自顾自地洗了手,然后拿起桌上的窝窝头,就着野菜汤吃了起来。
看到丈夫光顾着埋头吃饭,却不理自己,大队长媳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窝窝头,“吃什么吃,你还知道回来啊!”
大队长也没生气,‘呼啦’一大口将野菜汤喝进肚里,打了个饱嗝,这才说道:
“俺不回来还能去哪?”
“你,”大队长媳妇更气了,“钱卫红,你不是去帮三婶了吗,怎么,三婶没留你吃饭呐!”
“吴桂香同志,”大队长板起了脸,看着自家媳妇,“这是你跟丈夫说话的态度吗,说话阴阳怪气,这是俺家,俺咋就不能回家吃饭了?”
“哼!”大队长媳妇瞪了丈夫一眼,“俺态度咋了,俺说话正常的很!不像你,你多能啊,说帮就帮,一点都不跟俺商量,那是小事吗,你就答应!”
“你收三婶东西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嘛,”大队长疑惑了,“俺看你跟三婶聊得挺好,俺还以为你乐意俺帮三婶呢!”
“你!”
大队长媳妇气的说不出话来,她那是因为三婶高兴吗,她是因为三婶手里的东西!
“行了,俺知道你不高兴个啥,”大队长又吃一个窝头,认真地看着自家媳妇:
“你不就是不想俺跟三婶走这一趟嘛,可你别忘了,红军是俺从小长大的兄弟,兄弟没了,俺这做大哥的不能不管。再说了,你忘了当年生大宝的时候难产,要不是三婶帮的忙,你今天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做人不能忘本呐!”
看着丈夫,大队长媳妇嗫嚅了几下,终是再没说出不让他去的话来。
——
穆眠回了家,摸索着点上煤油灯,用棉花做的灯芯沾点火星就着,漆黑的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借着灯光,穆眠打量起屋子来,这座宅院是原主儿子当上兵之后重新翻修过的,如今不过四五年的光景,看上去还很新。
宅院是典型的四合院布局,穆眠现在待的是堂屋,也就是正对大门的屋子,一共五间,中间三间打通,是客厅也是吃饭的地方。
门口位置摆了一个八仙桌,左右各有四把椅子,此时穆眠就坐在左边的一把椅子上。堂屋冲门的那边墙上,挂的是主|席|画|像,下面还有一张供桌,上面摆着石膏做的主|席雕像,旁边还有一本□□。
左右两边墙上,各开了一道门,左边的门上挂着布帘,里面是原主的卧室,而左手边的这面墙除了一扇门之外,剩下的半边墙前有一个木制橱柜,用来盛放碗筷、饭菜。
而右手边的那间房,是原主给人看诊的地方。这里面并没有上锁,透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靠墙的位置是三个并排在一起放的药柜,差不多有两米高,三米宽;药柜前有一张长条桌,上面摆着用来秤药的小秤,还有一些黄皮纸,是原主平时给人抓药的地方。
同样的,跟左边橱柜对称的位置,摆着一个木制斗柜,里面放些油盐糖之类的东西。
堂屋两扇门后面一边放扫帚簸箕,另一边放洗脸架子,穆眠起身将她买的牙刷毛巾放在洗脸架子上,然后拿起扫帚扫起了地。
屋子里并不脏,只是三天没打扫,难免落了灰。
扫完了地,穆眠端着簸箕来到院子里,将垃圾倒在了院子角落里。
然后穆眠将簸箕放好,又拿着油灯在院子里看了起来。
除了五间堂屋,左右各有四间屋子,院门左边的分别是厨房、杂物房、仓房、原主炮制药的屋子;右边的都是拿来住人的,一间原主儿子的房间、一间原主女儿一家回娘家时住的房间,另两间留出来将来给孙子们住。
原主的这座宅院极大,还是青砖瓦房,当初盖的时候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可是被村里人羡慕了很久,纷纷夸原主生了个好儿子,知道孝顺原主。
这么好的屋子就原主一个寡老太太住,不是没人说过酸话、打过不好的主意。
但是一来原主是烈属,她丈夫当年可是老八路,是战斗英雄,每年都有上面的人来慰问,专门叮嘱村长村书记好好照顾原主,给那些人可没胆子跟上面对着干;
二来原主的儿子在部队混得好,没几年就当上了连长,这么一个出息的人物,村里的人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他的亲人?
再有就是原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收生婆,接生过的孩子不知多少,结下了不少善缘,冲着原主的这份手艺,也不敢来招惹原主。
所以,即便儿子常年不在家,但原主守着这么大的屋子,也基本没人敢来打原主的主意。
不过都说了是‘基本’,还是有些不怕死的敢来的,尤其是等到‘原主儿子没了’的消息传开,某些人的心思怕是又蠢蠢欲动了。
想到原主记忆里的那一家子极品,穆眠揉揉眉心,搞不好又要来闹了。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些人好解决,就算上门了穆眠也有办法对付他们。
看过了屋子,穆眠打量起院子来,院子洒扫的很干净,也许跟职业有关,原主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五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鬓角的发丝都仔细的抿起来,身上穿的衣裳用皂角洗的干干净净,更没有这个年纪的人身上的异味。
用后世的话说,是个活的很精致的老太太。
这样的人就这么去了,穆眠在心底也为原主感到惋惜,她没见过原主的灵魂,也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轮回,若是有,希望原主下辈子投个好胎。
穆眠决定,等南下回来后就给原主诵经祈福,不管有没有用,总归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院子的面积不小,足有二十几平米,地面用石板铺路,除了两棵芙蓉树外,就在靠院墙的那一边用篱笆围起来一小块,种了些药草。
篱笆尽头是一个角门,穆眠从杂物房里拿出扁担水桶,然后将水桶担起来扛在肩上,一手提着油灯,将木门推开,沿着一条一米多宽的土路,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后院。
后院用石头墙围起来,跟前院连在一起,只有这道角门可以进来。
后院里面是原主家的自留地,当初原主丈夫一家因为是逃难来的,村里人排外,就将他们安排在了村西头。后来土地分配,正好把这片地都划成了自留地。
自留地就是分给村民自家的地,上面种些蔬菜瓜果,满足村民日常需求。
而当时原主家为了好打理,就要了这块靠近自己院子的地。等到原主儿子盖房子时,考虑到原主一个人住,打理田地不方便,就跟村里商量,把这块地圈进了自家院子。
因为是按户口分的地,原主的这块自留地是按两个人来分的,面积并不大,不到半亩的样子。
原主家在后院靠近屋子的位置修了水井,而地的另一头则是厕所,这样灌溉沤肥两不误。
水井上有车水的压水器,又叫压水井,只要用力压上面的手杆,就能将水提取出来。
压水井比较省力,只是在用的时候需要往里面加水。
穆眠将扁担靠在井沿上,水桶放在地上,又将油灯挂在水井旁的杆子上,然后在压水井上浇了一瓢水,开始上下摇晃起手杆来。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穆眠半蹲着身子,手上用力摇了几十下,压水井口就出了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穆眠让水流了一会儿,直到觉得出来的水干净之后,才将水桶拿过来,接在了水下面。
水桶几天没用,穆眠又拿过井旁放着的丝瓜囊,将水桶里面仔细洗刷干净。
丝瓜囊,就是将成熟的丝瓜摘下来,等晒干之后将表层的皮剥去,里面白色的东西就是丝瓜囊。丝瓜囊吸水,农村常用来洗碗刷锅,算是一种洗涮用具。
穆眠第一世曾下乡插队过,也是干惯了农活,又有原主的记忆作参考,初时还有些手生,不一会儿就干的有模有样了。
等两桶水接满后,穆眠用扁担将两个水桶担起来,提着油灯原路返回。
穆眠今天的晚饭还没吃,所以,她担着水来到了厨房。
又是刷锅又是洗碗,忙活了大半天,穆眠总算是吃上了一口热乎饭。
堂屋里没有钟,原主嫌吵,将它放在了厨房。
这个种是老式的那种,有着钟摆,到了整点就会发出“铛——铛——”的声音,响几声就是几点。穆眠做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如今吃完了饭都快十点了。
这个点村里其他人差不多睡了,因为现在正是夏收的时候,村里人忙着割麦子,劳累了一天,第二天还要上工,所以吃过饭就早早睡下了。
除了这个,也有这时候农村娱乐匮乏的原因在,没有电视,放电影的也不是天天都来;也没有电灯,点油灯还要费钱,可不得早早睡觉嘛!
吃过饭,穆眠也没让灶上闲着,又往里面添了些柴,穆眠打算烧些热水,洗个澡。
来到这个身|体,穆眠还没有洗过一次澡,最多就是在医院打点热水,找个没人的时候,在病房里擦一擦。
县里面不是没有澡堂,可穆眠嫌里面是大通间,进去一排光溜溜的,有些羞耻,而洗单间又太贵,于是就忍着没洗。
现在到了家了,可不得洗个澡松快松快嘛!
等水烧好,穆眠从原主屋子里翻出洗干净的衣服,以及原主还没上过身的贴身衣物,将热水提到杂物房,然后灌入屋子角落里,一个吊着的铁桶中。
这个铁桶是原主儿子弄来的,桶下有一个水龙头,相当于自制的淋浴器。
杂物房里有下水道,用水泥铺的地面,洗澡时水顺着下水道就流出来了。
这些细节都是原主儿子设计的,看得出来他很用心,充分考虑了原主的需求。
难怪原主听到儿子没了的消息直接昏了过去,一个寡母辛苦将儿子养大,将其视作自己的依靠,母子感情本就格外亲厚,而儿子又是这么出色孝顺,却突然英年早逝,换谁谁也受不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