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宜卡着点去医院拿体检报告,虽然辛家有家庭医生,但她妈妈这边的亲戚大部分都在医疗系统。自她出事后,几个舅舅非要她每半年就得来医院做检查。
表哥许润在办公室等她。
“来了?”他给她倒了杯温水,“可不许再半路逃了!”
辛宜不爱来医院,每每劝人的时候有板有眼的,偏偏自己对消毒水和药片深恶痛绝。
“你帮我把报告拿了不行吗?”她对医院真的喜欢不起来。
许润打开她的体检报告:“带你去找陈主任。”
“啊?”
“有项指标不对,让主任给你看看。”
陈主任是脑神经方面的权威专家。
辛宜心头一紧:“很严重?”
她悄悄打量许润,他脸色瞧着还好,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
许润对她笑:“不严重。”
辛宜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又翘起了二郎腿,“那不急。”
“不急?”他戳她的脑门,“脑子有病还不急?”
辛宜偏头一躲:“你才脑子有病!”
两个人从小打闹惯了,谁也不肯让。
最后,许润拍拍她,“走吧,去见主任。”
辛宜被逼着去见专家,又摸头摸脑的做了一系列检查,长得颇为严肃的陈主任跟许润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没什么大碍,平时注意休息。”陈主任笑着总结,他一笑,整个人柔和下来。
许润道谢,推了推不吭声的辛宜。
辛宜抿唇,心血来潮,“陈主任,我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她冷不丁的一问,陈主任和许润俱是一惊。
当年车祸,辛宜醒来莫名失了些记忆,但问她一年前的事情,她又全部记得一清二楚,人也都认得。辛家请了不少专家给她检查,都没辙。
最后,只能以“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构造”做了总结。
其实辛宜的伤口早已痊愈,加上她遗失的记忆正中辛家父母的下怀,这么些年,没有人再去主动提及这些,连她本人也在最初的努力得不到结果后,彻底放弃了。
陈主任沉吟:“还是那句话,随缘。”
当初,他也是这么说的。
辛宜眼里的光淡了下去。
许润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不要紧,过去不重要。”他温声轻哄,“现在不是挺好?”
她最惶恐不安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么安慰她的。
过去不重要,活在当下。
辛宜本就是心血来潮的想法,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指望真能想起来。
她朝主任道谢:“谢谢陈主任,麻烦您了。”她嘴甜,连说了许多好话。
哄得陈主任也眉开眼笑。
许润带辛宜回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他在。
给她倒的水已经凉了。
“给你换一杯?”许润说。
辛宜摇头,毫不介意的拿起来,“别浪费。”
许润闻言,“呵”的笑了,“大小姐,你就没不浪费的时候。”
这姑娘吃的喝的,精细得紧。
辛宜撇嘴,瞪一眼,“你管我!”
许润摇头笑。
她笑眯眯凑过去:“表舅跟我说了,要我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未来表嫂结婚?”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许润捂嘴轻咳,他不自在的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再扣上,“先管好你自己吧!”
辛宜往沙发上一倒,她撑着脑袋,眼珠子转了几圈,“我这不就是好好管着自己吗?我好着呢!”她边说边指着自己,从头到脚,“比你好。”
许润没再跟她抬杠,翻开她的检查报告,他再次认认真真的研究起来。
辛宜见状,耸耸肩,刷微信。
她的微信好友其实算不上多,她总觉得微信是个私密的东西,如非必要,她不愿意加不熟的人。因为好友不多,朋友圈也就这么点大,往往刷两下就到了头。
辛宜刷一条点一个赞,点了一路,手指突然顿住。
谢唯的名字映入眼帘。
她当初是不愿意加他的。
辛宜从沙发坐起来,眉头一拧。
谢唯的头像很干净,白色的背景,只有两个大写字母“YW”,大约是壹维的意思。他的朋友圈更是干净,除了转发壹维的新闻,几乎没有任何私人消息。
唯独在六分钟前,他上传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谢唯的左手,他手背挂着点滴,中指的银戒指被光照着,发出淡淡的光。
定位是在医院的急诊输液室。
他们在同一家医院。
辛宜盯着照片,心突地一跳。
这条朋友圈什么都没写,谢唯只发了个扁了嘴的自带表情。
不明不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辛宜有些坐不住,她想起昨天他疼得满头虚汗的模样。
“我有事先走了。”她拎起包冲出办公室。
许润只觉得一阵旋风刮过,叫也叫不住她。
辛宜跑到急诊输液室,今年上海的气温不正常,忽上忽下,11月的天气仍有那么几天冲到了20来度,输液室里人尤其多。
不是发烧就是流感。
她在门口张望,前排有人呕吐,味道并不好闻,咳嗽声、说话声吵得人头疼。避开几个拎着盐水袋出来上洗手间的病人,她一路朝里走,一排排找人。
很快,她停住。
隔着两三排人,谢唯孤身一人,在一片嘈杂声中静坐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着,嘴唇毫无血色,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遮挡住他的眼睛。
辛宜迈步走过去,只见男人左手打着点滴,他整条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一动不动,右手却闲不住的紧握手机,视线几乎黏在了他的手机屏幕。
输液室亮着灯,灯光落在他的眉眼,他苍白的俊脸更显憔悴。
辛宜叹气,这人怎么这样?真是工作狂一个!
昨天他疼成那样了还要一手捂着肚子,单手打字工作,这会儿他都打着点滴了竟又在看手机处理工作。
这么想着,她脚下生风,几步跑到他跟前。
眼前一暗,谢唯抬头,脑中“嗡”的一声。
两个人视线交汇,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瞬间迸出几分惊喜和……慌张?
辛宜狐疑,眼睁睁看着谢唯低头飞快锁屏,甚至他把手机倒扣在了小桌板上。
这一连串速度快得让人无语的动作,闹得她错愕不已。
她又不会偷看他的商业机密。
辛宜眨了眨眼睛,心下略有不满,却在看到谢唯泛红的耳根时,她惊讶的凑过去,“谢总,你怎么了?”她好奇。
谢唯往后一仰,他别过头,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血了?我喊护士。”
因为他刚才的大动作,大约是压到了管子。
“不用。”谢唯声音沙哑,并不好听。
他轻咳两声:“我没事。”眸子定定的锁在小姑娘身上。
辛宜弯腰,仔细检查他的左手,“真没事?”
“没事。”
“那就好。”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辛宜伸手抓了把自己的小辫子,她早上出来的急,没有梳头发,一头羊毛卷被她用黑皮筋随意的绑成一个小辫子,看着像条兔子尾巴似的。
“你怎么在这儿?”谢唯打破沉默。
她哑然,后知后觉缓过神来。
更不自在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跑过来了,明明以他们的关系,她看到他的朋友圈,发微信问候一声也就得了,偏偏她的脚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自己给跑了过来。
辛宜懊恼不已,纠结后,她归结为是撞上谢唯几次病美人的样子,她心软了。
“我正好在医院。”想通了,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在他旁边坐下来。
他坐在最边上,旁边恰好有位置空着。
她朝谢唯笑笑,眼神明媚。
谢唯垂眸,翘起来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刚才一直反复在刷新他的那条朋友圈,仅她可见的朋友圈。他以为她最多只是留条评论发个问候,没想到她竟是亲自来了。
“你呢?”辛宜问。
“急性肠胃炎。”
谢唯昨晚回到家,凌晨开始吐了起来,又疼又吐,他只好来医院挂急诊。
“你在医院做什么?”他望着她的眼睛很亮。
辛宜晃了晃腿:“来拿体检报告。”
谢唯顺势问她的身体状况:“身体不舒服?”
“没有,例行检查。”
“还好吗?”
辛宜转头看着谢唯:“没什么大问题。”她一顿,“倒是你,是吃坏肚子的肠胃炎?”
她的笑容干净纯粹,谢唯神色越发温和,“老毛病了,每两年都要挂次水。”
“你一个人?”辛宜坐了这么久也没看到有人来陪他。
谢唯点点头:“嗯。”
“你爸妈呢?”
“他们在虹口。”
许是谢唯有问必答得太过乖巧,让辛宜放下了防备,她得寸进尺起来,“你们不住一块啊?”
谢唯倒是没在意她一再的涉及他的私生活:“嗯,工作太忙,我一个人住。”
“既然忙,为什么不把公司设立在你爸爸妈妈生活的区?”
谢唯沉默,瞅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辛宜陡然察觉出了几分复杂,好似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讪笑着别过头,盯着自己晃啊晃的小白鞋,“对不起,我没有八卦的意思。”
谢唯笑笑:“我知道。”
一袋药水见底,辛宜抢先替他按铃。年轻的护士过来,看见是她,主动搭话,“你怎么陪着帅哥打点滴来了?”
护士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没去找你哥哥?”
许润在医院人缘好,大家都知道他有个表妹。
“刚从我哥办公室出来。”辛宜嘴甜,叫了声姐姐,逗得护士笑不停。
谢唯含笑看着小姑娘,没有说话。
护士给他换完药水,朝辛宜眨眨眼,“有事叫我。”她对小姑娘做了个“很帅”的口型。
辛宜看懂了,也脸红了。
什么跟什么呀?
“你哥哥在医院工作?”谢唯没话找话。
辛宜双手捧住脸降温:“对,我几个舅舅、表哥他们都是医生。”
谢唯笑着点头,不动声色又开了个话题。辛宜话匣子被打开,停也停不下来。
许润匆匆到输液室时,看到的就是叽叽喳喳的妹妹和温柔浅笑的谢唯。
小姑娘满脸笑意,男人耐心十足,时不时点头附和一句。
这一幕仿佛是回到了许多年前。
隔着人群,许润的脚步再也没能迈出去一步。
驻足许久,他朝跟他通风报信的护士点点头,转身默默走了。
除了年轻的护士,谁也没有发现他来过输液室。
谢唯打完点滴,辛宜一看时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竟是陪他打完了后半程的点滴。
“你开车了吗?”她问。
谢唯摇头,刚起身,身体不由晃了两下。
他扶住椅背:“没有,我打车回去。”
肠胃炎吐久了,他身体还虚着。
辛宜于心不忍:“我送你。”
一时嘴快,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只好指望谢唯会拒绝她。
“好,麻烦你了。”谁知,谢唯并没有。
辛宜只能硬着头皮,如同第一次在楼道里见着他时,她半扶着他去打车,送他回家。
谢唯的家在一个新小区,地理位置不错,在商场和区政府附近。电梯停在16楼,他开门,三室两厅的房子,瞧着干净整洁。
辛宜将他送到沙发,踌躇着怎么说离开的话。
谢唯却起身:“家里只有水。”他边说边去厨房,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喝水还是泡茶?”
“喝水。”
辛宜目光一转,愣住。
她走到茶几前半蹲着,目不转睛的盯着上头摆放的一套茶具。
是一套青云壶。
壶色清澄,瞧着温润透亮。
一看就是价值不俗。
辛宜眼睛一亮,盯着看了好半晌。
等谢唯端着玻璃杯出来,她仍旧半蹲着。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他,眉开眼笑,“原来是你啊!”
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谢唯心头突突的猛跳,差点没能握住手里的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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