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三月中旬,春雨连绵。
整个延川城被细细雨丝织就的一网轻纱笼罩,朦朦胧胧,淅淅沥沥,为这即将复苏的万物浇灌了几分春色。
客机破云而出,在灰蓝的空中划过两道航行的轨迹,最后在雨雾里,安全着陆。
“迎接旅客的各位请注意,由首都飞来本站的GU3379次航班,已安全到达本站,Ladies and gentlemen,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诺大的航站楼内,灯光如昼,人来人往。喻朗拉着登机箱刚出到达口,裤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步子没停,往出租车上客点去,瞧了眼来电提示,接通:“喂,蔡主任。”
“小喻,下飞机了吧?”蔡主任粗哑的烟嗓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笑意。
喻朗应:“刚出航站楼。”
蔡主任笑两声:“那我这电话来得可真及时。”
喻朗猜到几分蔡主任来电的目的,问道:“有新病人?”
闻言,蔡主任也不多废话,直言:“你这上首都听课才两周,咱们科室就收进来八个病人,加上原来的那些,治疗室的王医生李医生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喻朗轻笑一声,沉润的嗓音听上去比大提琴还要悦耳:“嗯,明天就销假复工,您把我原来的病人都安排过来吧。”
“好好。”蔡主任安下心来,又说,“除了你手头原来的七个病人外,今天科室新收来个术后康复,我也一并安排到你那儿去。”
出租车上客点排队的人不多,喻朗顺着通道走出去,就近拦了辆,拉开车门,拎箱子坐进去,问:“做了什么手术?”
“这病人比较麻烦,”翻页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蔡主任应该在翻看病历,缓缓道,“前后交叉韧带损伤,侧副韧带损伤,胫骨平台伴腓骨骨折,腓总神经也伤到了。”
“一个人受了三个人的伤。”喻朗若有所思,低低道,“是挺麻烦。”
“术后多久了?”他又问。
蔡主任:“十天。”
喻朗默了会儿,道:“那麻烦您把这病人在手术医院的出院记录和病历资料发我一份,我一会儿回去看看。”
“行,那我就让护士站叫他明天九点到骨伤运动治疗室找你。”
喻朗:“好。”
…
喻朗是一名康复治疗师,目前就职于延川医科大学附属康复医院的骨伤康复科。去年夏天,他刚取得中级治疗师的等级证书。
其人相貌堂堂,气质温文儒雅,性格亲和。在校时成绩优异,在职时对待工作和病人,更是专业谨慎又极具耐心。凡是与他相处过的同事或者病人,对他均是赞不绝口。
这也就是蔡主任,为何总喜欢给他塞病人的原因。
长得好又有礼貌,工作态度还端正,不止领导满意,病人也满意。在他们康复医院,是真难找出第二个。
-
到家那阵,天已经全黑了。
康复医院和父母家距离较远,为了工作方便,喻朗在喻父的资助下,在医院附近的御江府购置了一套百平的单身公寓,除了周末或者放假回父母那儿外,其余时间他基本都呆在这公寓里。
解锁指纹,喻朗拉开大门,玄关亮着的暖灯,让他微微一愣。接着,他垂眸望见一双白色的女式帆布鞋,一只正着,一只横着,一看就是胡乱踢放。
喻朗走进来,弯身将两只鞋拎好。
一道匆促的脚步声在这时从书房小跑出来,在见到喻朗后,欣喜的唤道:“哥!”
喻朗换上拖鞋,扫一眼喻潇身上的蓝白校服,拎着行李径直到自己卧房,问道:“怎么过来了?”
喻潇跟在他后头,两手背在身后,脑袋贴着卧室门框,满脸期待的小表情:“爸爸说你今天回来,我就赶紧过来蹭你一顿饭!”
喻潇,喻朗的妹妹,过年刚满十八岁,和喻朗相差十岁,是今年夏天的准高考生。
喻朗觑她一眼,拉开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件往外拿,笑了笑:“我洗澡换个衣服,你出去想好吃什么。”
得到回应,喻潇同学乐呵呵的应声:“好嘞。”
而后出去,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
喻潇领着喻朗去了邻街的一家重庆火锅店。喻朗不吃辣,喻潇点了份鸳鸯锅,叫了满桌子的菜。
声称“读书太苦,需要补补”。
喻朗没什么胃口,吃了些主食后,默默给她烫菜烫肉。
“作业写完了么?”喻朗把烫熟的肥牛卷夹到她碗里。
喻潇蘸酱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还剩三张卷子,吃完回去写。”
“今天怎么没有晚自习?”
“下下周开始。”喻潇吸了口可乐。
“那吃完饭我送你回爸妈那。”
“不用,我晚上住你这儿。”喻潇说,“我都跟爸妈说好了,省得你来来去去跑。”
“对了。”喻潇咽下满嘴的肉菜,看着他又问,“后天周六,明晚你要回去吧?”
喻朗“嗯”一声。
喻潇咧嘴笑得贼兮兮:“那明晚我放学了来找你,咱们一块儿回去。”
喻朗没说话,喻潇当他默认了。
-
饭后回到家里,喻潇顾自到书房里写卷子。
喻朗则拿了电脑回卧房,查看蔡主任一小时前发来的那位新病人的资料。
打开邮箱,点进新收的未读邮件,一份电子病历映入眼帘——
患者谢则呈,男,25岁。
出院诊断:1.胫骨平台伴腓骨骨折(右);2.膝关节前十字韧带损伤(右);3.膝关节后十字韧带损伤(右);4.膝关节外侧副韧带损伤(右);5。腓总神经损伤(右)
手术时间:2018-03-04
……
粗略的浏览过一遍后,喻朗心里稍有了点儿底。与此同时,蔡主任的微信刚好发来:【小喻,怎么样?谢则呈的病历看过了吗?】
【喻:嗯。】
【蔡主任:治疗方案有数了吗?】
【喻:还得明天看到病人才能决定。】
【蔡主任:行,那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医院见。】
【喻:好的。】
-
翌日,持续一周的阴雨天气,总算放晴。
看着窗外渐升的日头,喻朗收了手里的小车钥匙,下楼改骑单车去医院。
康复医院北门的门前,有一家新华都超市。
喻朗放好单车,熟门熟路的进去买早饭。
超市一层有个美食汇,各式各样的餐点,早中晚三餐都有,色色俱全。
喻朗径直朝煎饼摊去,要了一份招牌煎饼后,便付钱站在摊前静等。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把白萝卜换成海带吗?”
一道细腻的女声从隔壁牛腩粉摊位徐徐传来,不经意间,入了喻朗耳里。或许是这嗓音过于温柔悦耳,引得喻朗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去。
那个女人……不,是女孩,黑发齐肩,发质莹亮柔顺,白皙的脸蛋脂粉未施,鼻梁稍挺,鼻尖往里微勾,有一对纯粹恬静的眉眼子和一张红润秀丽的嘴唇。单边散下来的头发被她撩至耳后,露出分明却不突兀的下颌角,和说话时腮边若隐若现的酒窝。
她穿着一件驼色的呢大衣,衣长至小腿处,里头黑色的高领勾勒出她曲线完美的天鹅颈,下身搭配牛仔裤和休闲鞋,简单又不失大方的装扮,更衬得她气质温婉清丽。
“我男朋友最近在吃中药,不能吃白萝卜,谢谢,麻烦你了。”
她极轻的笑了一下,吟吟浅浅,眼眸稍弯,眼里仿佛藏着漫天星河,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散发着从骨子里漫出来的温柔和优雅。
喻朗目光一顿,听着她话里的“男朋友”三个字,心里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嫉妒之意。
“帅哥,帅哥……”
有声音在耳边唤,喻朗晃一回神,正过身子。
面前煎饼摊子的老板娘正拎着那袋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在他眼前轻晃。
喻朗敛目,伸手接过来,装着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
大概是气恼自己为色所迷,一直到出了超市进了医院北门,喻朗都没回过一次头。
-
粟慈是昨天下午陪着谢则呈住进康复医院里来的。
在此之前,她已经在市第二医院陪护了谢则呈半个多月。
当然,对于即将和谢则呈结婚的粟慈来说,这是她身为未婚妻应尽的义务。
拎着刚刚买完的牛腩粉,粟慈往医院去,搭乘电梯直达九楼的骨伤康复科病房。
和科室里的治疗医生约得九点,现在八点零五分,回病房叫醒谢则呈,照顾他洗簌后吃过早饭再去治疗室。不紧不慢,她把时间算的刚刚好。
谢则呈伤了脚,行动不便,得拄拐,所以一切生活起居,都得粟慈安排妥帖才行。
比起前阵子术前术后不能下床的生活,这会儿谢则呈能下床拄拐走路已经算省事儿很多了。
起码,他能自行上卫生间,无须再用上便盆那玩意儿了。
洗漱完后重新回到床上,粟慈摇高床头,架好床上小桌,把那碗牛腩粉拆开。
谢则呈看着她的动作,没什么语气的问了句:“买的什么?”
粟慈温温和和:“牛腩粉,你喜欢的。”
谢则呈“哦”一声,没说什么,掰开筷子埋头吃了。
……
粟慈和谢则呈,是相亲认识的。
粟家是书香世家,几代都是文化人。粟慈家教严谨,在家人的影响和传统文化的熏陶下,从小到大规行矩步,什么早恋叛逆,统统和她搭不上边。
以至于大学四年毕业,也没谈过恋爱。
直到父母给她安排了相亲。
谢则呈是她第一个相亲对象,也是唯一一个。
这个男孩,和她一样年纪,相貌俊秀,形象高大,阳光开朗,擅交际。
粟慈对他,还挺有好感。
在两人第三次约会的时候,便正式确定了关系。
在感情方面,粟慈自认自己是个十分传统的女人,所以在和他交往的这一年多甚至这会儿已经订婚了,两人都是保持着柏拉图式的恋爱,除了牵手拥抱接吻,不越线。
这是她的原则。
也是她对这段恋爱唯一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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