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将暗未暗。
喻朗从早上上班到现在,除了午间休息吃过饭外,就没真正歇下来过。
治疗室里的医生陆续下班回家,喻朗替今天最后一位病人做完治疗后,到休息区换下白大褂。
“啧啧,这蔡主任‘折磨’的你够惨啊,一回来就排给你这么多病人。”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喻朗拢了下大衣衣襟,扭头看去。
杨晋倚在门边,已经换回便装,清隽的脸上噙着笑意,那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挑出一股懒散和戏谑。
喻朗面色淡淡地收回目光,抬手关了灯:“怎么?推拿室今天不用加班?”
“加班?”杨晋敛笑,反应极大,“一天八个病人,推拿针灸拔罐艾灸,站了一天还加班,我是嫌不够累?”
喻朗拿上钥匙走出来,锁好治疗室的门,觑他一眼:“那还有心情在这耗?还不回去休息。”
闻言,杨晋又笑了笑,伸手搭上喻朗的肩,同他一块往楼梯间走:“这不是看你刚回来,约你吃饭来了么?”
喻朗眉峰微动,给了他一个狐疑的眼神,显然一脸“你会有这心思?”的表情。
杨晋被他那眼神瞧得有些心虚,目光闪闪躲躲地垂下眼,摸鼻子咳嗽两声,招认:“OK,我妈逼我去相亲,我说跟你吃饭。”
喻朗笑了,对此早已见惯不惯:“逃避可不是长久之计。”
“管他。”杨晋不以为然,“能避一时是一时,半个月相了六次亲,我是实在不想再应付了。”
“话说,我可太羡慕你了。”杨晋叹声气,“咱俩一样的年纪,你妈怎么就不给你安排相亲?”
喻朗笑意未减,没有回答,只说:“吃饭是可以,不过要带上我妹,她在家等我。”
“好说好说,叫上叫上。”杨晋拍拍胸脯,大方的很,“我请客。”
两人出大楼往室外停车场去,喻朗:“开车了么?”
杨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扬眉:“开了。”
“那你找好地方给我发信。我回家换个车,接我妹出来。”说完,喻朗转身朝停车场的反方向走去。
杨晋:“行,一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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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谢则呈买了晚饭送上去后,粟慈抽空回了趟家。
粟慈家住在碧桂园,离康复医院有半小时的车程。结婚之前,她依然是住在自己家里。不过因为谢则呈这次受伤,她已经快有一个月没在家住了,基本是隔一日回家一趟,洗个澡换身衣服,又匆匆往医院赶。
打车回去的路上,来了通电话。
是粟慈那远在上海出差的闺蜜林鹿鹿打来的。
林鹿鹿是叶氏集团旗下一家杂志社的总编,前几天因为工作去了上海出差,说是出差,不如说是为了躲避家里的相亲。
两人自打谢则呈受伤后,就只谢则呈手术当天见过一次面,现在一算,也有大半个月没见了。
粟慈滑开接起,还没出声,就听林鹿鹿清脆的嗓音从那头先传来:“粟粟!吃饭了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听得粟慈心头暖洋洋的,她轻笑一声,应道:“吃过了,回家洗个澡。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我啊……”林鹿鹿拉了个长音,语调懒散,“等我妈啥时候不逼我相亲了,我就回去。”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粟慈侧目望向窗外五彩的霓虹灯,笑道,“我看你还是趁早带个青年才俊回去更稳妥些。”
“你以为皇帝选妃啊,想要就能有,这不是遇不上嘛。”林鹿鹿感叹一声,又问,“你男人怎么样了,好多了吗?”
“嗯。”说到此,粟慈眼里又多了丝忧愁,但嘴里却道,“能下床了,挺好的。”
林鹿鹿:“那就好。你也别太累了。自己身体也得照顾好,这样折腾一下,估计你也没时间写书了吧?”
粟慈一顿,无声地叹口气,语气里也是满满的无奈:“过两天得开文了,答应过读者的。”她又感到庆幸的笑了笑,“不过好在,之前存了五万字的稿。谢则呈只有上午有治疗,下午的治疗都在病房,我就能闲下来码字。”
“你也太苦了吧,不能请假吗?”
“能。”粟慈说,“但我不想,读者等很久了。”
粟慈性子林鹿鹿向来清楚,决定了的事,哪怕逼着自己也会做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她除了心疼,说什么话都无用。
“对了。”林鹿鹿突然想到,“你上次让我帮你留意的店面,昨天业主打电话来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细谈。”
粟慈沉吟半晌:“你帮我推了吧鹿鹿。”
闻言,林鹿鹿一愣:“推了?你不开书店了吗!”
粟慈淡淡道:“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弄这些。”
“什么没时间啊?伤筋动骨一百天,谢则呈恢复是早晚的事,趁这段时间装修好书店,等到时候不就能顺利开业了吗?”
林鹿鹿不知道谢则呈的具体情况,只以为他是单纯的骨折,休养些时日便能好。
“等到时候再说吧。”
林鹿鹿不解,开间书屋一直是粟慈的小梦想,一边写书一边看店,店里再配上咖啡站和自习区,不需要赚什么大钱,刚够茶水钱就好,惬意自在的生活,是粟慈从大学时候就开始规划的。
她喜欢写作,大一时候就签约了文学网站,签约第二年,她出版第一本小说,因为极佳的文笔和新颖治愈的故事情节,人气开始逐渐累积。这些年来,作品出版的出版,卖影视的卖影视,攒了些许资金,有了足够的开店成本,如今甚至连店面地点都看好了,她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选择放弃。
林鹿鹿不解,十分不解:“照顾未婚夫是该,但也不至于放弃自己的梦想吧?”
“鹿鹿,没那么简单的。”粟慈没什么语气地说道,“他不止骨折,还伤到了神经,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
林鹿鹿一怔。
粟慈说:“术后八个月是最佳康复期,我得陪他。”
话落,林鹿鹿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没有提书店的事,而是说:“粟粟,我明白你现在是什么心情,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不过我跟你说实话,谢则呈出车祸受伤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天晚上碰巧我和同事也在酒吧,他和他朋友玩的多开心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说你那晚和他吵架,我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该做的是要做,但你不需要抱有任何愧疚罪恶之心。”
她顿了顿,后面的话像是自言自语般,带着点冷讽的口吻,“吵了架还有心思去花天酒地,我才是服了这男人。”
这话,在粟慈告知林鹿鹿谢则呈出事前一日和她吵架时,林鹿鹿就想说了。不过最后,顾及当时谢则呈的状况,林鹿鹿没提。
她无权插手粟慈的感情,但必要时的提醒她还是会做,毕竟粟慈这人,总是先为他人考虑又太容易心软。
电话被挂断,粟慈陷在林鹿鹿的话里久久没回过神。直到瞧见自家小区大门,才收了手机下车了。
…
粟慈的父母,都是大学文学系的教授。父亲粟荣璋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书法家。除此之外,粟慈还有一个小她七岁的弟弟粟屿,目前高三,是今年夏天的准高考生。
粟慈家在单元顶楼,是一套标准的复式套房。
出电梯解了门锁,还没进门就听客厅里头传来新闻播报的电视声。
拉开门进去,粟荣璋正在看电视。粟慈唤一声:“爸。”
粟荣璋闻声回头:“回来了。”
粟慈:“嗯。”
汪舒茵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沾了泡沫的饭碗:“小慈回来啦?吃饭了吗?”
粟慈换上拖鞋走进去:“嗯,在医院吃过了。”
汪舒茵回到洗碗池前继续刷碗,说:“我看你今天到饭点了都没回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粟慈进到厨房倒了杯水,抿一口:“下午陪则呈锻炼后,码了会儿字,一时忘记看时间。”
闻言,汪舒茵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又写上了?”
粟慈弯唇,耸了下肩:“到时间开文了,拖了有一段时间了。”
汪舒茵刷着碗默了会儿,想劝她先别写的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只道:“那你注意着点儿休息,照顾则呈是难免的,但你自己身体也很重要。”
粟家家境不错,虽然家教严谨,但粟慈从小到大却没吃过什么苦,吃得好穿得好,汪舒茵甚至连家务活都没怎么让她做过。因为汪舒茵知道,女儿总有一天会出嫁,而嫁人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是个未知数。所以她希望,在女儿出嫁前的日子,可以好好照顾她,让她过得舒心又快乐。
如今日夜都要在医院生活,吃得不好,睡得不好,照顾谢则呈之余还要忙写作。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汪舒茵光是想想这些,就心疼的要掉眼泪。
粟慈抬手拍拍汪舒茵的肩,笑着应道:“放心吧妈,我会的。”一杯水喝完,她顺手把杯子冲洗干净,说,“那我先进去洗澡啦。”
汪舒茵:“好,妈明天上市场买只鸡回来,炖汤给你们送医院去。”
粟慈疑惑:“大学不是开学了吗,你不用上课啊?”
“明天周六啊。”
粟慈微一愣,想起上午喻医生说明天周六他没上班,周日才值班的事:“是哦,我一时忘了。”
汪舒茵又道,“再说,你们都订婚了,则呈早晚是我女婿,给他炖个汤送个饭也是我这个丈母娘应该做的。”
粟慈笑了:“行行,那你明天过来先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知道。”汪舒茵催她,“你快去洗澡,不然一会儿回医院太晚。”
粟慈:“好。”
往卧房去的途中,经过粟屿的房。后者正点着台灯在埋首苦读。
粟慈步子顿住,抬手敲两下门:“写作业呢?”
粟屿闻声扭头瞅她一眼,又回过去,低低应一声:“背单词。”
粟慈轻笑一声:“继续努力。”
说完,她转身回房了。
粟屿听着关门声传来,又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半会儿,继续背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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