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小说:白塔和你 作者:梁仝
    为何没来由地想亲她,是否亲吻是欲望最直观、最轻易的抒泄?

    陈彻没归结出答案。

    只双手托住徐嘉耳朵,拇指扣紧耳垂,密密地与她接吻。唇瓣难自抑地裹含她的姣好、柔软,她整个暖烘烘、恬静静地,耳朵偶尔簌簌几番,绒毛擦过他指腹,真真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灯下再去细瞧徐嘉不时微掀的双眼,视线湿漉漉地,跟眼泪什么的不搭嘎。

    貌似仅仅是因他情动了,一副要挣脱矜持的豁出去,也有招架不住的无辜感。

    陈彻心口打了个突。

    过去竟是不曾发觉,她身上有恁多可以直抵他人心的点。也同样,他从来不觉得接吻是什么能够交流感情、互慰心灵的动作。

    荷尔蒙最蓬勃的时候,和姑娘接吻于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饭。高中时多数是在KTV,闹到兴头上了拉着人当众造次一回,众目睽睽又四下全黑,外加还有外层里圈的怪叫訇笑声。

    刺激吗?当然。

    小年轻头脑空洞,思想浮躁,皮囊处处是着火点,稍一擦枪就能走火,更遑论大剌剌的唇舌交缠。

    可也仅限于此了。

    陈彻偶尔反刍那些往事,记忆里全是脂粉的气味。

    仿佛他跟她们接吻不是图纵.欲的,而是去拿嘴巴尝口红,眼睫吃人家的眼影亮片的。

    可是眼下,他更多的是一份入定感。好像外面灯火处处,他们这间也是千门万户的其中一员。

    临近的二炮部队播放晚安哨音,阵阵嗡嗡地回响开来。更平添几分烟火气。

    濡湿在二人气息间渡换,陈彻似啜饮浆果汁般地狠狠吻她。双臂忘乎所以地碰到她伤口,徐嘉轻声呼痛,差不点咬他舌尖,方才撤开彼此。

    “你不能慢点嘛……”她听见他呼吸里都是喘音。

    陈彻眼见徐嘉朝后踉跄半步,急急伸手重新揽她入怀。这遭他格外留心,两胳膊虚拢着,隔空不敢近她身。

    略微泛青的下颌摩挲她额角,再从眉心逶迤到鼻峰,他忽而低低地笑,“男人哪能说‘慢’啊,也禁止说‘不能’的。”

    “……神经。”

    “刚刚是在悼念郑医生吗?你为什么不上前,只远远地看着?”陈彻下颌搭住她头顶,说时喉结的振荡就在她眉眼前。徐嘉心防渐次溃散,乃至皮下有痒麻麻的战栗感。

    她阖眼贴上去,贴上他温热的颈脖,“我有些怕,也有些难过。”

    陈彻良久后“嗯”了声,拍拍她的背,再去捞她垂落身侧的手,“抱着我。”

    话完,两只手就被带到他腰后,松垮垮地匝住他。

    陈彻欲求不满的口吻,“能不能用点力啊?你当哄小孩呢。我又不是什么楚宫腰握不得。”

    徐嘉平白一臊,缓缓紧了些力道,左手去揪右手的袖口。他在她上方近距离地调匀呼吸,再一只手掌扣住她后脑,“真乖。”

    二人俱是缄默半晌,楼下人群也散尽,天地回归夏夜本该有的面貌。

    草木里躲蝉鸣,星河中沉月色。

    “你怕是因为那天晚上的阴影还在?难过是因郑医生对你很好吧?”陈彻本能觉着她现下很丧气,也本能觉着必须要和她说些什么,来破破冰。

    哪怕是没话找话,也不能叫她兀自憋闷着。

    埋在颈窝里的人无声点头,不多时嗡声道:“有人提醒我,没准我会得PTSD。”

    陈彻也不知哪来的笃定,她甫一说完他就应言,“不会的。”

    末了又补言,“你不会得PTSD的。咱乐观些好吧,以后心理上有任何拗不开的死结,陷进去出不来的牛角尖,就明晃晃讲出来。上回还奚落我不会沟通来着。那我们就约法三章,以后有事都甭憋着。有什么说什么,就算是废话。”

    徐嘉沉默不响,在暗自咂摸他这席话的语气。

    明面上仿佛是对她了若指掌的胜算感,话底又些微透着……或许能具名为“着急”的意味。

    陈彻急着要份回答,不耐她这样木讷死气,于是干脆拿话激她,“懂了没?有什么说什么,不然长嘴用来作甚的,只用来接吻吗?”

    “我知道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荤话?”徐嘉恼羞。

    “荤吗,接个吻就荤了?”他继续浮昧的口吻招她。

    “荤,臭流氓。”

    徐嘉说话间无知无识地在他锁骨上吐息。

    陈彻目光和音量都沉三分,再伸手指去到锁骨处,稍事挠了挠,“好痒啊都怪你闹的。”

    她不无难堪,全然被他拿捏了情绪,慌忙挣开他拥抱,抹身朝病床去。

    陈彻立时跟过来,扶她小心翼翼躺进被窝。

    “这么睡舒服吗?”

    他堪堪问完,徐嘉就仰首盯住他反问,“你要走嘛?”

    这问题颇微妙。

    既非“你还不走吗”,亦非“你什么时候走”,所以它出口就不是赶客而是留客的意思。陈彻会过意,唇角浮起一抹笑,慢慢低身拢她刘海向上,手掌贴她额头不放,

    “嘉嘉……”

    “嗯。”她拨下被沿露出半张脸,视线空落落地投向他。

    “我不走,”陈彻话到一半留白几秒,才接言,“但你能匀一半床给我吗?”

    徐嘉细细思忖貌,片刻后乜眼瞧他,“那你晚上仔细别碰到我背,要不然会疼醒我的。”

    “好。”陈彻险些笑出声。她面上较劲的形容,言语里却有淡淡的童真。

    是鲜活的,有脾气的她就会鲜活明快起来。

    徐嘉慢吞吞挨到另一侧,继而尤为谨慎地揭开被子朝他。陈彻在暗色中打量,这场面她再补个拍床的动作,想必就和网上时兴的那张“来一起睡觉”的表情包,差不离了。

    心底好笑不已地,他轻声和衣躺进去,在枕面上支起嶙峋的手腕,问侧躺着望过来的她,“要不要抬抬头,容我的手从你脖子下伸过去?”

    “为什么要伸?”夜色中徐嘉面颊隐隐泛红,耳朵里,残存几秒前因他上来的动作,牵引床脚和地砖摩擦出的嘎吱响音。

    讳莫如深的微妙响音。

    “我手太长了懂吗,腿也长,没得办法。你得体谅惜当我的啊……”说时陈彻手就过来了,也不容她再置喙,和煦地托起她贴枕的左耳,随后将胳膊绕过去。

    徐嘉被动难逃地挨紧他,眼睑冲上是他直喇喇的注视,对下又是他微敞的领口。

    无处安放。

    她干脆曲曲眉说:“陈彻你怎么这样暖和啊?身上一直热热的,我不想跟你贴太近,好热,会出汗的。”

    “我一个年方二八的正常男人,身上不热岂不是死了?”陈彻偏不给她遂愿,又将她往怀里带带,“你忍忍罢好吗?我在外面站恁久,肯定沾了些地气。空调不开着的吗,一会儿温度就降下来了。”

    “但是你身上香香的。”徐嘉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是那种柑橘味的香波气味,他囫囵挨她如此近,浑似她置身烈阳下,柑橘汁里。

    陈彻浓似墨晕的双眼凑低了盯她,少顷,闷声笑说:“对啊我洗过澡的。你羡慕吗?不能冲淋浴的洗澡都没得灵魂。”

    他若无其事的口吻,却是不曾提及,究竟洗了几回澡,昨日又遇见了什么糟心事。

    “我才不羡慕……又不是以后都不能冲淋浴了。”借灯研判他瘦削的轮廓,徐嘉本能冲口而出,“你饿吗?”

    料准他果真会答“不饿”,她立时面不改心不跳地接言,“但是我好饿,想吃东西。”

    “这么晚?”陈彻全然不信一向胃浅的她能在三更半夜喊饿。

    徐嘉面上淡淡,斩钉截铁地说没错,她好饿,“不过真要叫外卖的话,一份我估计也吃不完,你得帮着消灭一些。”

    言尽于此,她的意图他都明了了。

    陈彻深深凝视她,再就答非所问道:“我不饿,真的不饿。晚上吃了一大碗牛肉面,浇头有三样的那种。所以不需要再吃了。”

    徐嘉将信将疑的态度,眼见他瘦得都要嘬腮了,不免心上一恸,夹着鼻音出声,不是问他有无扯谎,而是,“你能不能不要做器械销售了啊?回不等式去罢,哪怕给郭一鸣打工也行。”

    话音一落,陈彻肉眼可见地静默下去。他稍稍偏头,目光向无边弥散的夜色归拢,颌面微微起伏,里头是牙冠在咬阖。

    “说话啊。”徐嘉轻声催促,攥紧他的手摆了摆。

    约莫三分钟有余的死寂后,陈彻突地将她的手扯过去,困在掌中。

    随后他侧头会上她视线,“你还对我有感觉吗?”

    徐嘉懵了一霎,难为情地避他直白的问题,垂首喃语,“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话未完就有人再度拢住她耳朵,顺势迫她仰首。

    陈彻极具侵略性的模样,逐格逐寸从夜色中现形。他低一些再低一些,沉声穷问,“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你对我还有感觉吗?”

    “我……”

    徐嘉磨磨叽叽半天,耳根像火舌滚过,正欲下决心开口,陡然被他抢白道:“我有。还有,我待在你身边的时候,特快乐。”

    她无主孤魂般愣怔数秒,再醒神,掌心落了枚沁凉的异物。

    方想低头望向被子里,陈彻挨上来截胡,吻她眉心和双唇,随即哑声说:“跑不了,一直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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