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上的侍女不停地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只能痛苦地吟哦。长戟错着她们的皮肉串成一团,未伤及筋骨,然而一拉扯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鲜血自上至下缓缓流淌,像破败的枯枝一样张牙舞爪,将整个宫墙染成了一幅昳丽又残忍的画。刘辩见此情景,不禁腹中反胃,当即跑到树下吐了一通。
而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玄色军甲的士兵走了过来。
他掌心还握着一柄相似的长戟,军甲上布满了划痕和尘土,阔步昂首,气势如虹。
“末将张辽,拜见陛下。”
他淡淡地瞟了眼被钉在宫墙上的侍女,随即屈膝跪在了泥地上,目光纯粹,仿佛那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李成,着人将她们放下来,能治就治,命曹司隶细查她们的底细。”
“诺。”
接过绢布擦了擦唇边的污秽,刘辩深吸口气平复了喉头的痒意。
张辽还半跪在地,眼睛一动也不动,就连刘协也好奇地从李成的指缝间打量这个百步投射的猛将。
“你叫张辽?”
侍女被拖走后,刘辩才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细细打量。
他有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唇上有些许青须,但这根本掩盖不住那股浓烈的血气。
双手扶住他的臂膀,刘辩硬抬了几下,他才半知半觉般自己站了起来。
“好一个威武的悍将!”
他身高八尺,顶天一立便将刘辩笼罩在阴影下,剑眉入鬓,龙马精神,纵使面容不出众,也能让人在人群里一眼相中。
“陛下美言。”
他抱了抱拳,瞳孔波澜不惊。
刘辩当即欣喜道,“汝现为何职?”
“末将乃执金吾丁原部下,后进京听令大将军何进,如今被大将军袁绍清选出来,负责朱雀阙修建工作。”他并未迟疑,依言答道。
听他提起丁原,刘辩才恍然想起。
前世先帝病死,接着大将军何进被杀,最终宦官也全被杀光,他尚幼,权力便出现真空。而此时奉命来京勤王的董卓、丁原与盘根洛阳的袁绍开始了三方角逐,袁绍优柔寡断、秉退缩之意,董卓与丁原对抗,成功策反他的下属,吞并了他的并州军,成为洛阳最大的势力,
等到这时,袁绍再想与董卓相抗,已晚矣。
刘辩虽然不知道其中细节,但如今,若是丁原的并州军再被董卓吞并,饶袁绍居大将军之职,也可能生退意。
袁隗一直想要自保,能借天子之势便攀着附着,不能的话,弃之也无妨。他至今都记得,他的好太傅将他从皇位上带下来之时,平淡的神情。
“执金吾千里迢迢前来勤王,朕却未见过他。”
“还不派人去请。”
他目光一侧,身后的黄门当即应声。
他又继续道,“朕舅舅何苗的部队还未有着落,朕欲想收编其士兵,建立虎贲军,护卫宫廷,汝可愿为副将?”
闻言,张辽漆黑的眸子终于有了丝波动,却未曾显露喜意,跪拜下道,“末将领命。”
“黄门未见过执金吾,张副将,要劳烦你领他去了。”
张辽虎喝一声以示明白,黄门被他的气势所慑,畏畏缩缩地随着去了。
-
等人散去,刘辩才回到了刘协身边。
自始至终,他都未有惧色,见他过来,忙挣脱开李成的桎梏,抱着他上下左右看了看,还皱起了老沉的小脸。
“协弟不必担忧”,俯身捏了捏他柔软的面颊,刘辩意犹未尽地将魔爪又伸向了另一边,“说来,你在读什么?”
李成或许是想到了新任司隶校尉还在等他,安排了侍人打扫狼藉后,便行礼离去了。
刘协拽住他的袖摆,一顿一顿地来到亭内。落座后,刘辩执起一卷竹简细看,那密密麻麻的小字隽秀轻狂,直看得刘辩和系统连连咂舌。
[这是我弟弟!你凑什么热闹?!]
【呵呵。】
【系统提示:魂体因言语过激已被踢出实习室。】
[……]
忽视了系统每日的发疯,刘辩认真览读起了他的竹简,发现大部分都是皇甫嵩将军的用军之策,有些地方还特别标注,似乎不解其意。
“协弟喜欢皇甫将军?”
刘协惊喜地抱住他的手臂,瞪圆了明亮的眼睛,道,“皇兄居然看出来了?”
“皇甫将军谋略过人、骁勇善战,以后我也要成为他那样的将军,为皇兄击破贼军、稳固河山!”
刘辩闻言,颇有些感动。
想当年他刚回宫里,父皇母后皇祖母相互使绊子,费尽心机挖陷阱坑自己的至亲之人。
当时的他还不懂,只觉得气氛诡异,每每母后咬牙切齿地同父皇说话时,他就溜出去,然后就遇到了同样懵懵懂懂的刘协。
那时候,他们一起下水上树、摸鱼捞虾,别提有多快乐了。就是每次回去,他都要被母后惩罚,这也使得母子二人关系愈发僵硬。
揉了揉脑袋,刘辩的双眼缓缓靠近竹简,就在鼻尖触碰到冰凉的竹片之时,突然一个激灵,不禁眉飞色舞地沾了墨写起来。
他先前翻书的时候见过这个军策实论,虽然想得没有旁人多,但写出自己的理解还是可以的。
刘协就在一旁看着,等他写完忙探身去瞧,刘辩通读了一遍,只觉得郝然,当即用手捂住所写,咳嗽一身转移话题道。
“既然你喜欢皇甫将军,皇兄便请他过来教导你。”
“不过,只武策老师不够,还得有位学文老师。”
-
正午阳光明媚,刘辩和刘协二人聊着聊着,不由饥肠辘辘。
想着自从重生回来,他还未去见过唐姬,便牵着刘协去了迎春殿。
一进殿门,便见四方大院里有一位布衣少女,正衔着一枝梗茎,久久不能回神。
唐姬是会稽太守唐瑁之女,年初入的宫,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最爱摆弄花草薯麦。若不是前世就充分了解她,刘辩差点以为她也是带系统之人,还是佛系种田风。
“玉瑶。”
他唤的是唐姬的小字,官宦氏族的儿女起字都早,她正名唐瑾,瑾为美玉,唐瑁便为她取了个小字,玉瑶。瑶者也是美玉名,双玉之字,可见其对女儿的珍爱了。
唐姬听了唤声才大梦初醒般望过来,美目流转,直教人赏心悦目。
“陛下来了”,她欣喜地叫了一声,见他左肩滞缓,又不由蹙眉低叹,“伤势可好些。”
“无碍,无碍。”
“对了,用膳否?我和协弟尚未进食,还请玉瑶行个方便了。”
刘协跟着软软糯糯地唤了声“皇嫂”,唐姬嗔怪地看了刘辩一眼,当即令人摆饭,自己则转去寝宫换了身衣裳。
饭食进行得快,期间唐姬寒暄了几句,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继续去了院里看她的花花草草。
因为尚且算得上难忘的童年阴影,刘辩对这种平淡又不失温情的相处方式甚是欢喜。
她神采飞扬地侍弄来侍弄去,最后用翻车渴乌为一片小田地浇水,其中才冒了个头的苗子颤颤巍巍地迎风摇摆,被她一手糊住,扶在了隆起的埂上。
刘辩望着那丝丝绿意,心中也幸然起来。
-
回到永乐宫,尚未有消息传来。
刘辩便唤来了荀彧。
刘协自幼聪颖,如若刘辩是挑挑捡捡继承了父母的短处,那他可算是集二者之长了,还拥有一颗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大心脏。
他有心为刘协选两个老师,一文一武,皇甫嵩算是定了,这文嘛,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荀彧。虽然卢植、蔡邕等老臣皆是当世大儒,但刘辩莫名就觉得,刘协隽秀的字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少年的轻狂,还是年轻人最能心心相惜。
荀彧进了永乐宫,一见除了皇帝,陈留王也在,当即心中有了计较。
简单的礼节后,他挺直脊骨,列坐在他们对面。刘协就趁着这空挡,悄悄抬眸打量他。
刘辩假意轻咳,暗中递给他一个眼神,便问道,“荀宫令,朕欲为陈留王寻个学文老师,你可有推荐?”
不曾想,荀彧偏头回避了他的暗示,细思片刻后,竟然说,“臣确有一人推荐。”
他的唇边不自觉含了笑,眉眼清朗,一副修竹君子之态,看得刘辩忘了他刚才的故意之举,反而生了兴趣。
“请讲。”
“臣有一族侄荀攸,任职尚书台,为黄门侍郎,可堪此重任。”
“既是文若推荐,那朕倒要亲自见一见。”
“明日学宫,请他讲学。”
荀彧点头应允,刘协则好奇地探了探小脑袋。
-
夕阳西下,晚霞如红绸铺天。
等到荀彧回去值夜,刘协被他安置到永乐宫的偏殿里,上午与张辽去请丁原的小黄门才跑了回来。
他气喘吁吁地扑进宫内,将地板踩得哒哒作响。
然后,刘辩诧异地看他一个趔趄,五体投地滑到自己面前。
“启禀......启禀陛下!”
“先喘口气。”
旋即有侍人奉了茶水,咕噜咕噜下肚后,他才继续道。
“不好啦,陛下!”
“奴婢和张副将去寻执金吾之时,发现营寨无人,原来西凉刺史董卓和执金吾丁原在城外对垒,张副将闻言当即领着兵去了,奴婢不敢随行,就独自跑回来了。”
“他是何时去的?”
“未时!”
“召大将军袁绍进宫,崇德殿议事。”
“诺。”
不出半个时辰,一干人等齐聚崇德殿,袁绍为主,部下随行。
洛阳城消息灵通,然而刘辩久居深宫,只能在他们讨论的只词片语中了解到整件事。
原来,昨夜董卓宴请群臣,酒酣之时提及皇帝卖官鬻爵,袁绍大将军之位得来不公,明里暗里表达出对天子即位的不满。
这当然引发了一番争执,而与其冲突最深的便是执金吾丁原。
昨夜晚宴不欢而散,今日丁原更是引军城外搦战。
董卓愤而迎击,可惜丁原帐下义子吕布骁勇无敌,杀得他们连连败逃,退三十余里下寨。
“末将认为,联合执金吾诱杀董卓,方为良策。”
幕僚鲍信先一步开口,袁术却嗤笑道,“丁原此人不可同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将军请三思。”鲍信见众人神色迟疑,当即着急起来。
“陛下以为如何?”
曹操忙于审讯,疲乏劳累,见众口难调,争吵不断,不禁脑壳疼痛。却没想到,一抬眼,就对上小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到刘辩身上。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道:“朕以为,若要行动,愈快愈好,时日一长变数便多。”
“丁原有大将吕布,加上朕一去不复返的虎贲副将张辽,若无反水之人,当破董军。”
话虽如此……可前世见到吕布的时候,他已经是董卓的义子了……
袁绍当即谋定下来,着令军队休整,并火速派幕僚联系丁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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