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
丁枫走后,祁缜靠在这小间的壁上闭目思考了一会儿,还没思考出来什么,就先把自己困到睡着了。
他睡得安静,除了呼吸平缓下来之外毫无其它动静,这一天情绪起伏,悲怒担忧加起来远是大沙漠之行无法比的,加之黑暗本就令人昏昏欲睡,祁缜醒后懵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打了个瞌睡。
“我睡了多久?”屋里北元听声音并不像在休息,他晃晃脑袋令自己清醒过来,转头问道。
“奴不知道。”北元确实还没睡,青年甚至都没能意识到祁缜睡去的事,听见问询,想了想回答道:“菜还没凉。”
那就真是打了个瞌睡而已。
祁缜放下心,伸手去摸自己的包袱,自从发觉丁枫是蝙蝠公子后,他对这地方唯一的谨慎担忧仅在于黑暗的莫测,不过托了好耳力的福,细说下来倒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包袱里足有好几个火折子,自诸葛正我至无情追命铁手,足足四个,皆是神侯府特制良品,无声无味,虽然不一定防火,短时间的防潮却没什么问题。
祁缜取出火折子,手腕一抖带起一阵微风将折子点燃了。石室不大,几息间就被照的透亮,祁缜眯了眯眼,好不容易才适应过这股火光,转头看向一旁的北元。
这一看,就见他所有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上天灵盖儿,饶是胆大如祁缜,在目光触及男人那光滑的上半张脸时也一声惊叫被硬生生压在心口,张着嘴半晌,一点儿声音都没能发出。
北元侧了侧头,对那点火光全然不知,声音依旧透着股顺从的温和,“祁公子?”
“……嗯,我在想事情。”祁缜干巴巴回应了这句话,握着火折子的手逐渐使力,以至于差点将折子脆薄的外壳捏断。
少年的目光艰难地从男人脸上收回去,望向微掩的石门,想起这附近偶尔会有人巡逻,忙又熄了火折子。
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这次与黑暗一起来的还有沉默。
祁缜想起了丁枫的那句三天时间,心下骤然明朗起来,他阖眸,自脑海中尽力抹去北元那张唯独缺了眼眸的脸,缓缓道,“除了这间屋子,这附近还有什么玩乐之处?岛上还有多少你这样的人?”
“不远处有赌场,不过大多赌些功夫或声响累的玩意,蝙蝠公子的意思是赌可以,但莫要把钱都输光了,不然等到拍卖时怕是会后悔。”北元道,“我这样伺候各位侠士官人的人岛里有数十名,少侠若是玩腻了或是有偏好的人也可与巡逻的人提,总归……不会令祁少侠失望的。”
祁缜心说只有女票赌还说不让人失望,明明就是无聊透了,转念又想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放开了女票赌,怎么玩都无所谓的话三天倒也确实不算多。只不过是他自己对于‘好玩’有些误解,心底里与有趣挂钩的不是去满天下撒野就是听崖余哥讲课或换着花样气师父——跟那群人完全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我知道了,”他轻声一叹,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我出门必须有你跟着?”
“倒是没这规定,”北元怔了怔,对祁缜居然会问这种问题感觉有些好笑,声音里也自带了三分笑意,“只不过少侠您要自己出去的话,恐怕不大能认得路。”
祁缜抱着剑坐在榻边,半晌站起来直接上了榻,声音平淡,“我知道了,你去换个屋子住三天罢,三天后拍卖时再来叫我。”
说完,拉上被子,直接倒头睡了。
北元:“……???”
本打算服侍少年的男子僵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祁缜是真的连在屋里独处时都对自己没有半分意思,顿时有些混杂着失落的失望,听见祁缜居然自顾自的上了榻,即使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起身悄悄推门离开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想起这事,北元忍不住与同伴道,“不喜欢女子,连男子也不感兴趣……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比和尚还清心寡欲。”
在男人走后,祁缜自黑暗中睁开眼眸,望着一片漆黑的屋室沉默须臾,发出一声闷闷的叹。
三天时间,他算是想明白丁枫为什么要给自己三天时间了。
这三天时间,丁枫是在赌,他想必知道自己手中定会有至少一个火折子,因而赌的内容便是祁缜,祁少侠在这三天内有没有胆量违抗那句“绝对黑暗”点燃火折子。
因为对方清楚,只要火折子点燃了,只要他看到了北元的样子,这番交易就定然做成了。
这是个十拿九稳的赌。
祁缜心软,面对着石观音那般将人命视若玩物者他当然有雷霆之怒,但若换了个普通人,就算要拼一条命,他也定会出手去救。
何谓侠?鹤君教他,习武是为了保护他人;书上讲的,山河浩浩,岁月静好;神侯府在的,朝堂诡谲,天下动荡。
祁缜总结不出来何谓侠,但他心中有一方天地,他记得崖余哥伏案翻阅卷宗的身姿,他记得鹤君避世不出的原委,他记得自己接下紫薇剑时见过的那笔字,来自于他未曾见过的另一位师父的叮嘱。
——虽千万人,吾往矣。
。
海边多鲜味,追命早喝了个痛快,此刻正伏在桌上眯着眼睛看无情提笔写信,目光偶尔一瞥敛翼停在旁侧的都护,带着深深地羡慕沉沉叹了口气。
都护歪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吞吃被撕碎的鲜肉条了,鹰隼喙尖儿染着血,单往那一站便是凛凛威风,衬得旁边的信鸽哆哆嗦嗦,要不是神侯府往日训得好,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碰不得都护,追命只好去顺鸽子柔软的羽毛,男人的手指在鸽子胸前煞有介事的搭了一会儿,数了数那快的惊人的心跳,扭头深沉道,“大师兄,你再不快点写信鸽就要被吓死了。”
“鸟类的脉搏本就要比人快得多。”无情淡淡的驳了男人傻乎乎的逗趣儿,落下最后一笔字,待纸上面的墨迹干了,才细致的卷起字条递给追命,看着师弟将之塞进信鸽足上的小竹筒中。
追命不想吐槽自家大师兄“鸟类的脉搏”这样的话远比自己所言要更奇葩些,男人认真塞紧了竹筒盖,扬手放飞了信鸽。
都护转头看了眼远去的鸽子,对那甚至无法果腹的二两肉兴致缺缺,继续吃肉了。
“你确定了那位蝙蝠公子是原随云?”放飞了鸽子后,追命转过头,严肃了表情,“若是不确定的话,我们这样草率的围了无争山庄,极有可能引起江湖动荡。”
尤其在花石纲这么个敏感时期,作为朝廷鹰犬的神侯府的每一下动作可都有无数人盯着。
无情拎起桌上的茶杯倒了盏茶,“我这封信不是要围无争山庄。”
追命有点意外于自己居然猜错了,扬眉道:“那是?”
“是给鹤君前辈的,”无情抿了口茶,眸光中掠过一缕沉思之色,“问他落魄酒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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