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番外午夜香槟(下)

    他说到做到,后来果然好几次都偷偷过来找辉夜的小少主一起玩。

    时间流逝,辉夜族地前的枫树都种植下去,一种奇怪的气氛正在族中弥漫着,君麻吕在每夜夜中听着推倒建筑、又重建的声音入睡,渐渐开始期待能带给他新东西的舍人过来找他玩。

    距离那位带给辉夜族长希望的「斑大人」离开,已有月余。

    然而他所留下的讯息,却叫辉夜的族人们持续保持着亢奋,有条不紊却又迅速地在族地中开展了布置「六道封印」的阵法的工作。

    枫林只是其中之一,前不久,连母亲也从月夜见宫搬了出来,住在了他的蓬莱岛——

    那座神宫被选做成了阵法的阵眼,在设计完毕过后,施工队伍就马不停蹄地在其下进行了建造作业。

    妈妈留在他的宫殿,能每天与她见面,再不用偷偷摸摸,让他很高兴,他想、妈妈应当也会开心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族人这种狂热的态度也叫妈妈感觉不安,她每天都心不在焉的,在君麻吕独自玩耍的时候,他捡起落下的手鞠捧在怀中,他从偷懒的花架下睡饱了爬出来,无时无刻,他回过头,都能看到妈妈好像阴天的目光。

    ——是没有阳光的天空一样的注视,会叫人联想到压抑的乌云、以及盛开的紫色鸢尾花。

    可是,当妈妈朝他招一招手,他就什么也都忘记了,他放下球、从花坛上跳下来,走到妈妈的身边,伏在她的膝上。

    ……妈妈的手很温暖。

    ·

    “我给你带了新的手球。”

    有一天,舍人跟他说。

    这是他们的第五还是第六次见面……君麻吕没有认真去记,递到他面前的、从月亮上带下了的手鞠,用彩色的丝线缠绕出来几何形状。

    每次翻转,都会像万花筒一样,看到不同的、新的图案。

    正面是绿色的太阳,背面是红色的太阳,初次之外的,就是各不相同的蓝色、橙色的星。

    “也不会再弄丢了。”舍人把它丢在地上,球很快就从脚边滚远了,没入到茂盛的花丛里消失不见。

    “……?”君麻吕保持着伸出手接的姿态呆了一下,舍人将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搭在他伸出来的手中。

    他们的小指相扣,有一根什么的线从舍人的指腹,黏在了君麻吕的指腹。

    不认真去感受是感受不到的。

    “勾一勾手指?”舍人微笑着说。

    君麻吕看着他,又低下头蜷起小指。

    在他的注视下,球又从消失的那从花丛中“嗖”地跑了出来,回到了他的足边,君麻吕再摊开手,小花球又跳起来,跳到了他的怀里。

    是真正意义上的「跑」。

    不知道是怎样安上去的机关,在他拉扯查克拉线的时候,球的表面弹出来蜘蛛一样的机械足,它们驮着球跑,将原本不知道滚到哪里的球又送回到了君麻吕手中。

    “……”

    他弄不懂原理,就着手上的球,去找其上的机关,手指在上面一点点摩挲着,但就是找不出来。

    舍人一直面朝着他,不知道为何,即使他没有眼睛,君麻吕也感觉得到他在看着自己,等着他问他。

    拿着球顿了一顿,君麻吕并不让他如意,他问了其他的问题,“舍人,你是怎么知道我原来的手球弄丢了的?”

    舍人很喜欢他叫自己的名字,于是认真地听完过后,才慢吞吞地回答,“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因为他会偷偷地在外面观察庭院里面的君麻吕,一看就是一整天。就好像曾经父亲带着他,窥探一墙之隔的日向家小小姐。

    所以他知道君麻吕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在玩些什么。

    “可是东临冬萤他们都不知道我玩这个……”

    君麻吕接受了这个回答,他垂眸看着手上的球,想一想又有点伤心,东临和冬萤也是朋友,可他们就没有舍人细心。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所谓就是了。

    ·

    他们躲在桥下面乘凉,春天和夏天早就过去了,可是秋天依旧很热。

    他跟舍人说,外面种的枫树都活了,一株也没有死,叶子也在变红。

    这可真是个奇迹……族人们可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种了几千几万株的树,简直就好像要把辉夜包围起来一样。

    舍人也笑着说“嗯嗯”,他很期待,然后轮到他跟君麻吕说话了,他说他有一个未婚妻,也很喜欢玩手球,是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类小孩都应该玩手球?

    溪水慢慢从他们脚边绕行而过,秋季里也依旧苍翠的竹林不遗余力地在两个小男孩头顶投下绿荫。

    君麻吕原本是挽着袖、俯身弯着腰坐着的,他一手抱着新的手鞠,另一只手探到清凉的水中,听着舍人的话,就默默收回在溪里搅动的手,慢慢坐直了。

    在这次无关紧要的闲聊中,脸慢慢红了。

    ……手鞠是女孩子才玩的玩具。

    他一直偷偷地玩,球丢了也不敢找,舍人送他的礼物让他满足极了,可是现在却突然觉得羞得慌。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在他忽然的哑然中,舍人嘀咕道,他伸出手,在空中顿了顿地,才试探性地盖在君麻吕的手上,君麻吕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

    舍人就慢慢收紧手。

    在做这种事情时,大筒木的末裔感到心中既紧张又忐忑,可当他真正握紧了,又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安逸。

    那是与孤独完全相悖的、叫人温暖得想要微笑的感觉,叫人一直想要这样下去……

    他完全没有与人类做朋友该做些什么的认识嘛,只是凭着本能地去靠近。

    君麻吕任由他牵住,垂下悬空的双足、足尖在地上小幅度地磨蹭着。

    他的别扭,就好像一只忽而背过身、把尾巴对着你的猫。

    “……君麻吕。”

    舍人又哄了哄。

    对于这位唯一的朋友,他拥有无限的耐心与发掘的好奇,这份探寻的欲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反而愈来愈浓烈。

    拥有着跟他相同血脉的君麻吕,成为了枯燥生活的唯一念想,他像期盼见雏田那样期盼见他,甚至比对前者的期盼还要更甚一些——

    做好的手球礼物、做了一个又一个,耗尽了从四处收集来的彩色丝线,堆满了城堡的旋转楼梯,他才勉强做出一个比较满意的。

    甚而,而在来之前的日子里,舍人每日每夜都在脑中想象模拟着、怎样将它送出手,而君麻吕,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在状似平静的对话下,小小少年的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沸腾着,即使他看上去始终都是微微地笑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君麻吕抱着球、下颌抵在花球上,他没有张嘴,只是拉长声音地“嗯”了一声,结束了这场沉默。

    “……只是我比较喜欢而已哦,舍人的未婚妻的话玩这个是很正常的。”

    他诚实道,说话也是慢慢的。

    在潺潺的溪流声里,舍人顺从地接住话,他因为君麻吕提到雏田,而感觉开心,就好像是将心爱之物分享给喜欢的人知道的那种心情。

    “她叫做雏田,是与大筒木有着血缘联系的日向的公主。”

    他银白色的短发在漏下来的阳光下映出碎裂的光斑,紧闭的双眼无害极了,漂亮得好像天使的孩子,“十年过去,我就去娶她。”

    君麻吕从球上侧过头,盯着他看:“你不找我的时候,就是在跟她玩嘛?”

    舍人依旧正襟危坐在他身旁,“不,我和雏田,没有见过面……”

    风把他的卷发吹得微微颤动,他温吞的嗓音也显出几点落寞。

    他说到大筒木的天命,只不过是用另一种解释含糊地替换了,“我是大筒木的少主,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地球上,除了君麻吕以外,没有人能知晓我们家族的存在……”

    “哦……”君麻吕根本不感兴趣,也不会继续问下去,让舍人担心的、会违背父亲的话的提问没有出现。

    他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有种可爱的羡慕与好奇,“她很可爱吧。”

    “嗯!”小小的舍人点了点头,旋即便抿起唇地笑了,“很可爱呢。”

    “分明什么也看不到嘛……”君麻吕烦恼地嘟囔道。

    他看了看舍人紧闭的眼,并没有注意到对方一瞬的受伤,“我也想要可爱的未婚妻跟我一起玩。”

    蝉鸣声忽然在舍人耳中聒噪起来。

    新朋友无意识提起的东西,叫他在意得不行,几乎是在听到的一瞬,心中便一阵揪疼……

    失去的眼睛无法改变,原本应该是荣耀,但如果不能解释的话,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我也是辉夜的王子,说不定日向的公主更愿意成为我的未婚妻呢?”

    君麻吕突发奇想,他是小孩子,只觉得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的妈妈…会不会因为他有未婚妻而变得开心?

    他抬眼去看舍人,因为是刚听到,所以在念女孩的名字还有点生疏。

    “雏田会不会更愿意跟我一起?你能为我介绍她么?”

    他发现自己的手被舍人握着,于是用还沾着水的另一手捞住花球,反手牵住了舍人的手,轻轻摇了一摇。

    后者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在心里将这句话细嚼慢咽一遍,心里满不是滋味。

    但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他是因为有人跟自己抢雏田生气,还是因为那个人居然是君麻吕而生气。

    他的脑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打架,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你马上就不是辉夜的小少主了,也无法跟公主结婚。”

    舍人轻轻说道,摇着头想要打消他的念头,他的面容变得严肃。

    “为什么?”君麻吕问他,他偏了偏脑袋,听不懂舍人的话。

    “因为你…因为辉夜族…”银发的大筒木末裔迟疑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因为君麻吕的处境,而深深可怜着他,但同时,他又很卑劣地庆幸着——

    如果辉夜族不消失,父亲是不会允许君麻吕成为自己的朋友的,如果辉夜族不消失,他就不能完全拥有君麻吕。

    是的,舍人已经想好了,等辉夜族灭亡,他就带走君麻吕,带他到月亮上。

    父亲也曾经说过:「人类一个人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但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就不会了。

    辉夜的小少主是他唯一的朋友,也会是永远的。

    “告诉我吧,舍人。”在他思维发散的时候,君麻吕追问道,他有些着急了。

    “因为辉夜族马上就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灭亡的。”

    被他的手握住,是跟父亲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君麻吕,”舍人仰头「看」着他,“这是天命,是大筒木一直观察下来的结果,是不可更改的。”

    与水之国的内战只会使水之国、辉夜两败俱伤,嗜战的最终是自取灭亡,夜叉族长执迷不悟,辉夜颓势已定,再过不久,必定会分崩离析。

    他心想,这就和我会与雏田结婚,会和你成为朋友一样,是既定的、走在固定轨迹上的事情。

    看着他闭上的双眼,以及唇角依旧留存的淡淡的笑容,君麻吕忽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因为在他笃定地说着可怕的话的时候,神情却无害得像纯良的羊羔。

    在恐惧过后,便是一阵深深的愤怒。

    “我会永远都是辉夜的少主的,等那位大人的计划实施完毕,辉夜只会越变越好,等到那个时候舍人就知道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甩开舍人的手,就好像甩开什么讨人厌的东西。

    当舍人不解地跟着站起来、说:“君麻吕,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等辉夜族灭亡……你也跟我一起去月亮上,我会像对雏田那样对你好。”的时候,君麻吕将花球丢到了他的脸上。

    色彩缤纷的花球首先撞到他秀挺的鼻梁,而后才落地,银发的大筒木只觉脸上一阵麻木,他向后坐倒在地上,手掌按进冰凉的溪水中,修行长袍也湿了一半。

    球里被他安了傀儡的机械骨架,分量并不轻,几乎是马上的,舍人抬起手挨到鼻下——

    被砸出鼻血了。

    “我讨厌天命,讨厌舍人!”

    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君麻吕握着拳带着哭腔地低声道,转身就跑掉了。

    虽然没有眼睛,坐在水中的大筒木舍人仍旧知道他哭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纯白卷发小孩的上唇流下、在即将从下颌滴落下去之前,被他擦去。

    秋日的蝉鸣聒噪极了,一声又一声,也将人的心拉得很长,他没有当即追上去,而是坐在桥下,坐在溪水中。

    他像在独自在月球上时,思考一些东西。

    很久之后,他都会回想到这个秋日的午后,他在跟君麻吕说「天命」的时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去违背天命。

    他违背了父亲的告诫,将辉夜的命运告诉了君麻吕,但现在的他,却并不为此烦恼。

    大筒木舍人慢吞吞地从河中爬起来,他踩在水里,捡起那个花球,埋头调试里面的零件,确保其并没有因进水而丧失原本的行动力。

    绿荫随时间的流逝而偏移,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身,将银白的发也染成淡淡的金。

    直到又一次的太阳西斜。

    君麻吕一步一步走回来这里,他先是站在桥上远远地看了看,看到银发的舍人仍抱着球低着头、像落水的小狗一样孤零零站在水中,不由扒着护栏地踯躅了几息,才纠结地走下去。

    “你要回去了吗?”

    他绕到对方面前。

    就好像是午夜的灰姑娘公主,到了徬晚,大筒木的小少年一定要回到月亮上,这成为他们约定成俗、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

    舍人点点头。

    君麻吕的手揪起来,他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足尖,闷闷不乐。

    他的脸颊气的鼓了一鼓,又松开来,叹了口气一般的。

    “我还是很讨厌舍人哦……”

    被人指着说家族会灭亡什么的,真的很叫人生气。

    “可是我很喜欢君麻吕,”舍人也说,在君麻吕过来时,他就站直了身体,挺起胸膛,认真地好像是在发表什么言论、立下什么誓言。

    他的眉宇,在君麻吕出现地那一刻起,就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周身也笼罩着奇异的气场。

    他抱着手球站在君麻吕面前,半湿不干的长袍湿哒哒地滴着水,又勾起了抿住的唇角,在夕阳下,依旧是往常般温柔的笑容,矜持自制得仿佛一位小绅士。

    只是,又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声音是低低的一缕。

    “而且,从刚才到现在为止,变得比以前还要更加更加的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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