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年前……?
仿佛是被神祝福过一样,太宰治的头脑有这并非常人能及的天赋这
他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和深海京这两年来所说的每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更不要说是那么特殊的、让这两人正式开始熟悉起来的转折点的那一天。
当时的京君,的确是从被自己施压逼迫的极度紧张,在短短几秒之内,就莫名其妙地转化成了相对缓和下来的心理状态。
怪不得。
太宰治想到那天堪称各种乌龙和误会结合体的情况,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当时差点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刑讯手段退步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但这点笑意也不过是稍纵即逝,鸢色的眸子重新回归沉凝。
看来这个所谓的“第二人格”已经不是第一次给自己找麻烦了。不过相对的,对方应该也是在向自己透露对主人格的京君并没有恶意的意思?
那么,之前的言语挑衅,就只是单纯地在为京君抱不平而已了?
想到刚才对方故意抬起头向自己展示的、代表着恐惧色彩的瞳孔。
明明理智就在耳边大声提醒着太宰治,此时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先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无论如何,目前最优先的事情就是先让这个“第二人格”和京君交换回来,然后再做别的打算。
可心底总有几个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如果真的就像是“第二人格”说的那样,京君已经在Q的【脑髓地狱】所制作的幻觉之中受到了过度的刺激。
如果京君,真的就此崩溃;真的不愿再继续挣扎下去;真的选择了让主人格的自己陷入…………陷入永恒的沉睡。
太宰治发现,甚至连这个设想的出现,都让他感到难以接受,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认为自己的朋友能够……
这副虚伪而傲慢的姿态,与强行怜爱着世人的神明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那虚无缥缈的【偶然性/命运】并不掌握在太宰治的手里。
“……”
已经非常努力地、非常努力地找寻了很久很久,可他得到的东西——
无一不是得到之后转瞬即逝的存在,
无一不是将再次给予他痛苦的存在,
无一不是会被命运齿轮碾碎的存在。
这个少年灵魂深处,那一眼望不见底的悲哀河流之上,现在仅有几盏零零落落地漂浮着的灯火。
可就连这点脆弱的微光,如今也似乎要被无尽的黑暗浪潮所毁灭了。
这世上值得他为之坚持着活下去的东西,真的就一个…哪怕只有一个也可以……真的一个都不存在吗?
太宰治默然而痛苦地发问着,也不知道他是在向策划了这一切的自己发问,还是在向策划了这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他太宰治此人的神明发问。
然而这个问题,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知晓答案。
但即使如此……但即使如此……
今日的野犬,也孤独地徘徊在在生与死的边缘,继续挣扎着寻找前行的道路。
这浑浊而枯竭的空气,竟然就是人类延续自己生命不可缺少的养分?
所谓人类、所谓生命——
太宰治在心里嘲弄着,同时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这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刺痛,让那胜过常人百倍的理智和冷静,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
“即使是叙旧,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也应该是我家可爱的京君,而并非阁下这种冒牌货呢。”
太宰治吞下一口带血的唾沫,语气轻柔地带过了这个话题,紧接着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是放在中原中也身上、且没被对方发现的数个定位器之一。
“已经到楼下大厅了么……”
“?”
“他是京君的过激保护者之一,而且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太宰治侧过头,扳过“深海京”那张疑惑而艳丽的脸让他靠近自己,仿佛用某种暧昧的暗示和吐息,一字一字地在对方耳边低语,“你既然自称能看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那想必对之后的剧透也有所了解。”
他微微撤离,手指从“深海京”的耳垂开始,顺着脖颈处隐隐透出的青色脉搏抚摸而下,最终停留在对方因为身体因素而格外清晰的锁骨上,加重力道按了一把,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泛红指印。
“如果不想被中也碾碎身上的每一块骨头,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吧?”
“我还以为这孩子的过度保护者,就是治君你呢?”
“深海京”一脸无辜的表情毫无变动,仿佛感觉不到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一样。
他反手攥住了太宰治停在自己锁骨处的手指,充满恶意地挑起眉,似乎还想再对面前的少年说点什么。
“!”
然而这时,从病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相当近又相当激烈的枪响,还有中原中也独有的、语气高昂的怒骂声,
“混蛋太宰!!!给我滚出来!!!!!!”
明明只是听到声音而已,对面的人却立刻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深海京”就撤回了自己的视线,像是已经遇到了某种令他感到非常不快的东西一样,甚至沉下了嘴角一直嘲讽般扬起的弧度。
而太宰治则敏锐地抓到了对方这一霎那露出的破绽,鸢色的虹膜之下,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但在对方察觉到这一点之前,他就已经恢复成了刚才的样子。
“原来如此。”
瞬间想通了对方身上所有的疑点,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嗤笑了一声,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小偷而已。”
“小偷?”对方一脸不明所以,似乎对这个荒谬的说法感到好笑,他伸手指了指自己,“你在说我?还是在说门外那个人?”
然而此时的太宰治,已经完全理解了从头到尾的所有事情,并不会被“深海京”虚张声势所干扰。
而那个冒牌货想必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所以哪怕只是太宰治好整以暇地随意瞟了对方一眼,也立刻就令那张属于深海京的面容,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
看来即使是冒牌货的你也知道,被硬塞一嘴玻璃渣的感觉,可是相当的不舒服啊。
太宰治想。
不知道是否故意的,他完全无视了自己想法里出现的那个“也”字。
“虽然只是条蛞蝓,但中也他啊,可是京君心里名副其实的NO.1爱豆哦。尽管我对京君的审美观念非常不赞同,谁让这孩子就是个死脑筋呢。”
仿佛是在讽刺着什么似的,太宰治看着对方越来越黑的脸色,故意就着当前几乎有些过线的姿势,用一种微微带着些幽怨的神色形容起来,
“让挨揍就挨揍,让喝酒就喝酒,似乎也经常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出去飙车,越待越久越待越久真的不怕被单细胞生物传染了笨蛋因子吗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那个,为什么反而是治君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奇怪呢?”
“……”
“难道说——”
“不是。”
多少有点对“经常被排除在外”而感到不满,并且完全不打算承认这一点的太宰治,立刻找到了遮掩自己情绪的借口——当然,这也不只是单纯的借口,
“都说了,我只是对京君是怎么养成这种审美标准的原因,十分好奇。”
毕竟“深海京”在听到这句已经被特意重复了两遍的话后,竟然默然无言地沉默了片刻。
此时的他面色相当冷峻,甚至已经连脸上一直挂着的假笑都懒得去维持了,只是那轻佻的语气还一如既往,
“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京酱会格外亲近你们这些人的本意是什么?”
“你也好,外面那个家伙也好。”
“只不过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他利用而已。”
哇哦,不得不说即使是京君(像女孩子一样的脸),真正发火起来的样子也相当有魄力呢。
被人们形容为整个横滨最不能招惹之人的港黑最年少干部,此时正不怀好意地想道。
“也许如你所说的那样,但是我和中也谁都不会去在意这个哦,毕竟这是京君的历史遗留问题,尊重对方的人生理想可是成为朋友的第一要素呢。”
完全不会在计划前事先征求对方的意见,同时也完全没被自己的朋友们尊重过人生理想(指自杀)的太宰治,可谓相当大言不惭地说道:
“啊啦,真不好意思。我都忘了,阁下作为‘京君的冒牌货人格’,想必也从来没有交过真、正、的、朋友吧?”
“真是可怜啊,实在不行的话,把我们家的京君再多借给你两天,也没关系哦。”
对方似乎挺开心地笑了一下,可下一秒就转换成了丝毫不掩饰的不满神色,
“说什么你们家的京酱,稍微注意一下先来后到的顺序怎么样。”
——差不多了。
太宰治想。
于是他更加火上浇油地说道,
“比起不知所谓的先来后到,不如还是由你来亲自来问一问京君本人的意向如何?”
“……”
似乎被触到了逆鳞,“深海京”这次并没有回嘴,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胸坐在病床上,用充满杀意的笑容来回答太宰治的挑衅。
二人互不相让地微笑着对视,并且再次确定了自己和对方简直就是完全合不来,全世界相性最差的那种情况也不外如是了。
与此同时,外面的枪声已经渐渐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坚硬的东西互相撞击,以及越来越响几乎要地动山摇的声。
“就算是芥川君,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要到极限了吗?”
拖延时间和“深海京”交涉的同时,还顺带更新了不少关于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两人的战斗录像资料。
磨刀不误砍柴工、两手抓两手硬的太宰治指尖灵活地顶着手机转了两圈,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是打算在中也面前扮演一个蛞蝓迷弟?还是乖乖地滚回你自己该去的地方呢?”
“…………这就免了。”
“深海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收敛起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淬毒尖刺,流露出一点忧伤的神色,“这孩子真的非常信任你,或者说你们呢。”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呼吸几下,回到病床上躺好,疲惫不堪地盯着病房苍白的天花板,宛如睡前呢喃般地倾诉着。
“即使对治君来说,这份信任并不算是什么值得让你得意的收藏品,也请不要伤害他。”
“即使是我,也不想再出现第三次了,真的很累人啊。”
这次轮到港黑最年少的干部沉默了。
半晌,伴随着隔壁病房的门被一扇扇踹开的声音,太宰治像是许诺着什么一样地开口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也是……”
他含糊地略过了那个有些难为情的词语,“以前的事情无人声明也无人反驳,但以后,深海京就和你无关了。”
“我会看着他的。”
“……那就好。”
“深海京”抬起手指,迟疑而无力地捻着那靛蓝色的、宛如海渊深处的无光之水般的冰凉发丝,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你过来一点。”
“那孩子所隐瞒的、那个关于深海京的【真相】,现在由我来告诉你。”
……这的确是一切的最大疑点。太宰治神色凝重地俯下身子。
“京酱他………”
“———————”
“———————”
“……”
艹,太宰治听完之后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他现在只觉得什么信物项圈什么干部派系什么死屋之鼠,统统比不上深海京这简直就是九曲十八弯最后却通往死胡同的奇妙脑回路!
真是的,乖乖跟在中也后面啃他的芒果不好吗?!等京君醒过来看他怎么收拾………什么?!
一只手忽然扯住了正在思考的太宰治的衬衫衣领,接着猛地一拉,这使得本来就半跪在病床上的他,立刻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去——
为了避免直接倒在京君身上,太宰治不得不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抬起头,迎接他的是“深海京”即将合上的双眼,以及一句相当记仇的“去死吧治君~”
糟……!
太宰治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的打算,可还没等他从深海京身上爬起来,这间病房的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最后一间!!!”
伴随着踏裂地转的足音,把埋伏的士兵们(混蛋太宰居然还安排了异能力者?!)打昏丢走;
走廊上所有病房的门挨个踹开依旧没找到人;
最后终于发现这扇挂着【水果储藏室】牌子的房门,在整层的医疗部病房里显得多么突兀的港黑重力使,一进屋就看到了让他几乎意识全无的场景——
也许三天前的酒劲还没过去。
中原中也想。
不然为什么他眼前会出现混蛋太宰和京两个人……那个……抱……咳……
不对,京怎么看都还在昏迷着?!
那就是太宰这个混蛋擅自……????!!!!?!!?!!!!!??!?!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整理了一下自己受到了不亚于【脑髓地狱】刺激的大脑。
肯定是某种误会吧,比如说脚滑了之类的,毕竟以太宰的人品……人品……
混蛋青花鱼哪来的人品?!
果然还是现在就在这里直接宰了他!
“中、中也……”
这一瞬间,太宰治在心里用绷带把那个冒牌货人格勒死了上百遍。
他瞄一眼满脸杀气的中原中也,以及对方身上蓄势待发气势惊人的赤红暗芒;
再瞄一眼唯一的,并且就在中原中也身后的逃生路线。
就算是整天以“皮不死就继续皮”作为人生口号的太宰治,这次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你先听我解释,”
太宰治试图现场写一个剧本来解释一下目前这个情况并不是蛞蝓脑补的垂涎已久趁火打劫以上八个字概括全文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这种(尴尬)情况下该什么编出一个完整的因果系所以只好先——
“这是敌人……”
听到“敌人”二字以后稍微冷静了一点,本来想开口问这都是怎么回事的中原中也,忽然想起对方之前还安排了一大堆阻挠自己的人——有敌人你还敢这么搞事?!
呵,太宰治的嘴,骗人的鬼。
于是想明白对方又在涮自己的中原中也,一开口就是:“汝,阴郁なる汚浊の许容よ……”
“……!”
……
当然,开污浊也只是中原中也一时上火的气话,他多少还是留着点理智的。
所以直到最后,也仅仅是延续了双黑之间,一贯见面就开始追逐♂打闹的优良传统而已。
毕竟两个人最近都很忙。
中原中也要抱着某个即将苏醒的小病号先回去见尾崎红叶。再过几天,还要有这样那样的出差任务在等着他。
而太宰治,则要开始着手下一步【对抗/自保】的行动、培养新上岗的弟子、管理Q的封印事宜、履行自己对“深海京”许下的诺言、甚至还要负责哄某个无辜遭难的芒果控。
——以及,继续在这人世间孤独而无趣地彷徨。
嘛,无趣是真的没办法了。
……但偶尔,也不是那么孤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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