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大人。”
“太宰先生……”
不顾周围的组员们充满敬畏的问候,那道黑色的身影匆匆穿过聚集的人群,如同信步穿过羊群的肉食动物,他的存在于此处只会引来无数的恐慌。
直到他来到属于自己的干部大楼的医疗部内,某间病房的门前,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有人来过吗?”
身着黑西装的金发男人对他微微一鞠躬,“从您离开之后还没有访客。但是属下在十五分钟前,接到了尾崎大人要求与您通话的传讯。”
“啧,大姐么……”
太宰治不耐地咂舌,“十五分钟的话,想必中也马上就要到了,给我准备好六架轻机枪,三人两组轮换,等他上来就动手。”
干部与准干部之间下死手地相互攻击,这种耸人听闻的要求,放在哪个组织里都是即将大乱内讧的前兆。
可偏偏在港口黑手党里,大家简直对此习以为常——或者说只有这几位关系扑朔迷离的异能力者,才对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习以为常。
“这样的话拖个五分钟……不,至少三分钟还是可以的,芥川君那边怎么样了?”
“芥川现在正在调度室待命。”
“那就把他也叫过来。算起来,芥川君也是在中也手底下活过一回的人了,就让我看看他这次的进步如何。”
说完,太宰就不再继续停留,直接推开门。
与外面传言的昏迷不同,深海京此时正背对着他坐在窗台上,横滨清新湿润的海风将他已经蓄到锁骨的微卷长发扬起,白色的耳机线顺着肩膀搭在他的身上,从上半身的背面来看,他甚至还在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晃动。
那种双腿悬空地坐在百层以上的高楼边缘,一撑手就能跳下去的姿势。
如果是中原中也做出同样的举动,太宰治完全不介意上去帮他推一把。反正以对方的身体反应速度根本就不可能被他推下去,况且就算是真的碰巧推下去了也完全没有关系,蛞蝓还会自己晃晃悠悠地爬上来。
然而到了深海京这里,他甚至都要担心对方下一秒就要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尽管对方的死活和他关系也不大,但是一位其它派系的准干部要是在自己这里出了事,会引发组织内部的混乱甚至分裂。
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么吩咐部下对待中原中也、并且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不小心死在这里的某位干部,已经完全陷入了双标的思考模式。
然后他快速地几步走过去,准备抓着深海京的衣领把他拉回来。
却被对方灵巧地向左侧了下身,躲开了太宰治的手……明明还戴着耳机,他那个身体素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先不论,这间病房的外延窗台非常窄小,总共也就二十厘米不到的距离,就算连坐带扶,身体的接触面积也没有多少——而外面就是几百米的高空。
港黑最年少干部的呼吸停了半瞬。
接着他几乎是直接越过了挡在中间的那点距离,将深海京从窗台上拖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抓着那靛蓝色的长发把人往病床上一摔。
“我对你的死活毫不关心,”
太宰治估计不知道现在他的口气有多阴冷,如果是深海京本人听到的话,估计会抱着(中也)抱枕在墙角瑟瑟发抖,并且疯狂吐槽好可怕太宰终于进(hei)化超进(hei)化究极进(hei)化了……之类的台词。
是的。
如果是深海京【本人】的话。
眼前这个人,不管从那特殊于常人的发色,还是随着年龄渐长越发绮丽的五官,甚至连胸口的伤疤都没有半点变化。
可他嘴角挑起的微笑……过于令人熟悉而厌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面太宰治的灵魂穿进了这个壳子里。
“——但这不是你的身体。”
“什么嘛,这么紧张?”
盘着腿坐在床上的深海京、或者说“深海京”,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见他往后一撑,轻佻地用舌头舔过自己的唇角,“难道说,治君你是这孩子的情人吗?看到这副身体被我占据了以后……吃醋了吗?”
京君要是能有这一手,以后去店里喝酒的时候就不会被小姐姐们围得面红耳赤了呢。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想道。
虽然很想直接用枪崩了这个人的脑壳,但如果不把握主场而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话,谁知道这个自称“京酱说我是他的第二人格噢,请多指教”的家伙,会借着自己的破绽对……对组织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毕竟太宰治在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商业街上,看到这个所谓的第二人格盘着腿在树上,一脸无趣地打量着周围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沉浸在黑暗心灵之中不可自拔的……同类。
“这和你无关。”
太宰治直接用手指挑起“深海京”的下颌,“但既然知道这个人是我的东西,是不是到时候该把他还回来了?”
“治君真严格呢。”
对方就这样顺从着他的动作抬起头,因为角度的关系,外面的阳光刚好照进了“深海京”的双眼之中,那如雾气般浅灰色的虹膜里,黑色的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大小,甚至还在不停地抖动着。
典型的极度恐惧的微表情。
太宰治立刻意识到,那正是因为【脑髓地狱】的作用。
可“深海京”的脸上还是挂着和眼神极不相符的笑容。
这种不协调感才是太宰确认此人并非深海京,或者按照他的说法,是作为深海京的“第二人格”而存在。
“但这并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哦,而是那孩子自己选择了沉睡呢。”
“于无法苏醒的噩梦之中。”
“深海京”用食指点了点自己隐约还带着点湿润的眼角,原本散漫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冰冷。
“我可是能看到的哦,”
明明是处在下位,可“深海京”一霎那间的威压却仿佛俯视着人间的神明,无情而洞察,世间一切都在那双眼下无处遁形——
“既然这场闹剧的帷幕,是由治君揭开的。”
“——那么让作为主人格的京酱会就这么沉睡下去,而你将亲手送走自己的朋友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预料到的吧?”
“……!”
“说到底,是你太不小心了呢。”
“深海京”看上去非常恶意地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句话时,他的脸上却似乎出现了某些怀念的神色,“后悔这种事,从来都不适合我们呢,治君。”
……
太宰治抿了抿唇。
他的整个计划里,的确包括了支付“深海京会陷入【脑髓地狱】”这个代价。
但和【死屋之鼠】从A那里拿到的过时情报不同,太宰治作为这两年间亲密度直线上涨的友人,自然知道深海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是自己两年前曾经窥探过一角的黑暗之花。
——深海京是个曾经毁灭过世界的人。
尽管这并非完全出自他的本意,甚至要太宰治来说,就是“这完全就和京君没关系嘛”。
可他知道,对于深海京来说,哪怕笑起来也是明朗开心的样子,暗自吐槽时也会生动地鼓着脸翻白眼,但本人却无时无刻不被困在这个可怕的鸟笼之中哭泣着。
京君他呀……
如果不是现在还沐浴在“深海京”的注视之下,太宰治甚至想深深地为那个死脑筋的蠢货叹口气了。
……愿意无所保留地为港黑贡献着所有的力量,却因为害怕着将来的某一天会重蹈覆辙,而极度地抗拒着任何提高会自身实力的方法。
甚至和自己、和中也交好,也不全是因为性情相投的关系。
还有……那个所谓的信物。
——要说利用这方面的话,这个看似玩不出半点心计的天真孩子,反而是做出了更过分的事情的一方。
太宰治一直都清楚这点,但他不想去深究对方心底的秘密,在黑手党之中,没有人会去窥探同伴的内心*,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他自己当年曾经被不懂事的京君,将心底深处的想法光天化日地扯出来过,那种“被理解”的感觉宛如最上品的烈酒,一口喝下去时如焚烧的烈火般折磨喉咙折磨肠胃折磨心灵甚至折磨灵魂——可唯独那一瞬间的安慰感让人上瘾。
太宰治虽然很喜欢用奇奇怪怪的自制鸡尾酒把对方灌醉,但“这种酒”还是算了吧。
反正就按京君那简单明了的脑回路,又在自己的身边,能做出什么不在他掌握中的事情呢?
——然而。
在将京君拉入这次的计划时,拥有【人间失格】的他,的确做好了要用【脑髓地狱】将对方从鸟笼中彻底拉出来的打算。
并不是太宰治对自己的决定前后矛盾,而是他在上次与【组合】的战斗中,就意识到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似乎在策划着什么。
那种偶尔被注视时,宛如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让年少的港黑干部立刻意识到,昔日的恩师竟然将下一次最优解的目标指向了自己。
呵……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在不停地变动着,能值得永远留下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
就是不知道森先生……不,首领他,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将自己灭口。
如果他们之中,注定有一个人要离开港黑的话,那么至少也要在新的首领上位之前,为自己心爱的部下们铺好未来的路。
就像森鸥外开始安排,或者说指导着深海京如何“立威”,和培养着他在任务中“不依赖任何人的独立性”一样,太宰治也要开始为自己的失败和“离去”做好准备。
比如说,那幅充满死亡和绝望的自画像,从深海京的心底扯出来撕个一干二净——
也算是一点,给予友人微不足道的礼物吧……?
……
要不是有这个所谓的“第二人格”的话……真是的,这个娇纵程度,他其实不是“深海京”的第二人格,而是“中原中也”的第二人格吧?
这样的话要怎么称呼?中也二号吗?
就连中也都要有二号了,这种世界还是毁灭算了吧。
……
“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难道说,治君是在责怪我吗?”
“深海京”一脸无辜地指向自己,这个表情倒是和平时被大姐抓到偷吃蛋糕时的京君没什么两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太宰治脸色更加阴沉了。
“可是如果没有我的话,京酱就要被他的…”
“深海京”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遣词用句,“他的家人的幻觉弄疯掉了哦,毕竟我是作为【极度恐惧】之下的干预措施而出现的。”
他微笑着说道:“啊,顺便一提,你和两年前的变化也不大呢。还是老样子的急性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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