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州,一处普通社区的住宅楼上。
风雪凭空而起,在勾勒出一个人形之后又再度消退。身着银甲的少女出现在了室内,满满当当的份量落在木地板上,压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她身边的桌面上,一本老旧的童话书静静地摊开着,露出的那半页纸面上画着一张插画,内容是一只手拿起了一颗饱满的苹果。
少女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抬手将戴在头顶的那一顶沉重的金王冠摘了下来。下一瞬间,她身形拔高了寸许,变成了一个披着棕色长发的年轻姑娘,一下子完全化作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才是格拉迪斯·奎恩真正的样子,她有着一头深棕色的中长发,眼睛是剔透的灰蓝色,唇角微翘,看上去总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人可以否认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但这副面孔还远没有美艳到先前那副无人能敌的地步。
只是现在,她的眼神里传递出的是无尽的哀伤与怅惘,让那嘴角一直带起的笑意都散了个干净。格拉迪斯把王冠放回到书页上,它就像是沉进了沼泽地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了下去,最后消失在书本里。
格拉迪斯坐在了她的靠背椅上,浑身上下都松了劲。墙上挂着的钟表还在一格格地往前挪动,提醒着她,刚才漫长的穿越在现实里大概只过去了几秒钟。她刚才那一份不可思议的冒险,也在时光的衬托下变为了一个虚幻的,不可捉摸的梦。
现在,梦醒了。
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它如梦境一般沉入识海。那些寒冷透骨的积雪,那些凌厉的刀光剑影,那些炽热激荡的热血,都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她松松搭落在扶手上的手忽然一抖,不可名状的恐惧与悲伤令她难以自制地落了泪。
她想起了那个大男孩,在她面前展露出最后的笑颜,然后,是令人绝望的“咔嚓”一声。
“呼——”格拉迪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所有的酸涩凝滞在喉咙口,哽咽着叫她吐不出一声悲泣。【白雪公主】的意识逐渐消退下去,那些负面的情绪似潮水一层层地涌上来。
那一瞬间,她感到了罪恶,感到了自责,感到了无尽的懊悔。
在负面情绪达到了最高的那一刻,它们又开始回落,开始褪去,将内心的沙滩冲刷得平滑光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潇潇洒洒地走去了另一个世界。
但这也是假象。格拉迪斯看着世界在她眼前昏暗下来,连轻飘飘的空气都化作了凝滞粘稠的东西将她包裹起来。她只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在她的肩膀上,将视野中的一切变得迷迷糊糊的,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看见自己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缓慢地往前走去,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往嘴里灌去。一系列的动作所形成的刺激都隔着一层纱,让她的感知降低到了极点,像是刚从沉眠中醒来,麻木,晕眩。
她又坐回到了桌前,信息的提示音响了一声,在电脑桌面跳出的聊天窗口里,她的好朋友迪莉娅正在发消息:“拉蒂,我的面试通过了!”
“那真是太好了!”格拉迪斯这样回复道,也衷心地为她的朋友感到高兴。
但她只是吃力地扯着嘴角,拉出了一个敷衍的笑容,然后那笑容又落了下去。这一丝一毫的喜悦并没能改变什么,她只感受到了沉重,一种力道在拉扯着她想向下沉。
「这可不行。」理智告诉着她,绝不能因为这一次的挫折而影响到后面的任务。
童话书灌输过来的意识提醒着她,她没有改变历史,因为这就是历史——或许一些细节受到了改变,但是大方向上,它绝不出错。
——当然,又或许,只要没把地球搞得一团糟,人类毁灭就在眼前,童话书都能安详地维持着这样的理念。
而她无力改变。
她恨起了自己的无力和过失。
格拉迪斯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到太阳的光辉再次升起来时,她才总算从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她走到浴室洗了把脸,重新对视上镜子里的自己,审视自己的内心。
“格拉迪斯,你依旧坚持着吗?”
“是的,我不会轻易动摇。”
她终于敢去搜索那一段历史,看到了“咆哮突击队”的荣耀,还有宣告牺牲的两位队员——史蒂夫·罗杰斯和詹姆斯·巴恩斯。
他们倒在了胜利之前,用血肉铺垫成就了通往黎明的漫漫长路。
格拉迪斯垂着眼去翻那本童话书,心里一片混乱。复杂交织的情感让她不知所措,目光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最后,她还是认真地翻起了书。
「别想了,别去想了。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历史,至少他们死得其所。」她宽慰着自己。「你还有属于自己的任务。」
格拉迪斯一页页地检查着书本,在第一个故事落到尾声之时停了手。上面还有一页空缺,阴影里是一个黑洞洞的圆。无名的怒火突然席卷心头,但她的已经很疲惫了,连愤怒都变成了笨重的软绵绵的样子,挣扎了几下又放弃了。
她跳过了这令自己揪心的那一页,继续往下翻。这一个故事是完整的,格拉迪斯觉得自己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她抚平书页,集中精力,让那些纷纷扰扰暂时远离,然后伸手去触碰。扭曲又圆润的线条贴上了指尖,格拉迪斯用力把这一件物品拉扯出了书本。
这是一顶银色的王冠,不同于上一次的锐利的尖角,而是由一个个扭曲的圆圈交织成了一道道弧形,勾连成了一顶线条柔美的王冠。王冠上,无数的碎钻镶嵌在每一道线条上,随着角度的变化折射出炫人的光彩。
格拉迪斯此前不知道它是如此的光彩夺目,但她没有被这华美的王冠吸引多久,就合上眼,将它戴到了头上。
「请指引我吧。」她诚心诚意地祈求道。
星子一般的光点洒落下来,将室内映出了一场流星雨。光影褪去之后,层层叠叠的裙摆散落下来,缀着精美的刺绣和繁复的花纹,在边角上饰以蝴蝶结和蕾丝,极尽奢华。
重!
这是格拉迪斯的第一个想法。
她感受到了一层层的衬裙叠加出了蓬松的大裙摆,压得她差点站不稳脚跟。头上除了王冠的重量,还有堆高的发髻压在头顶上让她不敢随意地摆动脑袋。
她侧着身子缓缓挤到了穿衣镜面前,终于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堆高的发髻里垂下了两束卷曲的头发,自脑后搭落在肩上与胸前。上身的衣服裹胸收腰,袖管紧束,宽松的袖口花一般地散开,在细节上的装饰独出心裁;下身则是蓬松的纱绸,前面打满了褶皱,后面拖着裙裾,装点着玫瑰绣纹和摇曳的花边,恨不能把尽可能多的布料都堆到这一身衣裙上来。
格拉迪斯穿着这身风格过于夸张的洛可可风格的裙子,不免有些羞窘。还好,她头上的不是假发,这一身一幅的颜色也是较为低调的墨绿,而镜中那个女人——是的,是成熟的女人,不同于之前的少女——有着一头金棕色的卷曲头发,眉目深邃,神情坚定……总之,看上去就是一幅聪明人的样貌。
她定了定心神,然后开始感知起这一次的角色。
【贝儿】
那些沮丧的,悲伤的,沉痛的,懊恼的心情全然退去,只有冷冰冷的理智在脑海里流转。
然后她看到了更多,思绪以她不可遏制的速度铺散出去。
原本令她无法释怀的那段“历史画面”自动倒转,像电影镜头一样把所有的细节都捕捉了进去。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微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转头时彼此间眼神交织出的角度……此类种种都一一铺设在她的眼前。
紧接着,各种信息穿插起来,就像是一幅拼图的空白角落,一棵树生长的枝丫——所有事物都是有迹可寻的,杂乱无章的线条编织成了栩栩如生的画面:
佩吉穿了一条新裙子的那次,是特地去酒吧找史蒂夫,因为她回来的时候衣裙上带着那里的威士忌的味道;史蒂夫和佩吉之前冷战过一次——成年人的那种感情冲突,应该是因为她看到了其他人朝着史蒂夫投怀送抱,而史蒂夫大概率地没有拒绝——值班室有个女职员曾经在茶水间谈及她亲到了美国队长,时间线比对一下完全吻合;霍华德在研究室卯足了劲想借着九头蛇留下的机器开发新的动力系统,但是没达到理想的状态,所以他那次拿给菲利普斯将军的汽车其实是失败品,发动机的声音很怪——因为他把唯一成功的部件装到了给美国队长的摩托车上……
「停,停下来。能不能别这么八卦。」格拉迪斯这样想着,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侧:
【水晶棺】保存下了巴基的遗体,在那么长时间停滞的岁月里,它的特殊性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才对,但是考虑到它的独特性,这个消息一定是被官方封锁了起来。乐观地想,如果佩吉和霍华德还记得她所说的话,他们应该合力留了一手才对。当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
她目前可以先把这件事稍微搁置一下,反正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没有什么可靠的途径可以去打探这种层面的消息。不如把目光放回到下一个目标上来,抓紧时间干正事。
她重新看向了书本,缺失的那一角仍然属于上一个故事。
【魔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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