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在梦境徜徉。
梦里是上一世, 发生在凤藻宫的场景。
那时候陆攸年和长公主还没有死,她刚刚答应了薛琅提出的条件, 不分昼夜被他折磨。
傍晚,天色刚暗, 薛琅就醉醺醺推开了她寝殿的门。
他拿出了一串华美璀璨的璎珞,璎珞正中间, 镶嵌着一颗艳丽夺目的红宝石, 那也是她见过的体积最大、色泽最艳的红宝石。
他把她压到凤藻宫足有一人高的冰冷铜镜前,亲自为她戴上, 在她身后呢喃。
“这是被蛮人称作‘神眸’的宝石,当初我得到它颇费周折……今天又看到了它,我就觉得,极其衬你的肤色……”
“果然如此, 我的猫儿, 真是美极了。”
他禁锢她纤细的腰肢,抬头望向纤毫毕现的铜镜, 她细眉蹙紧, 难受极了。
脖颈上的璎珞上坠着的宝石珐琅噼里啪啦地互相碰撞,响的越急促、越难过, 身后男人的笑声就越放肆愉悦。
直到最后,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双膝一软,崩溃般跪到了地上。
他犹不肯放过她。
……
曲云微睁开眼,窗外幽冷的月色投射到地上, 寒露渐起,驱散了她浑身黏腻的热汗。
她微微喘.息,胸脯起伏,只觉得嗓子干渴,起身想要拿一杯茶。
却没想到手指颤的厉害,竟然连茶杯都握不住。
茶杯摔到地上,摔得粉碎。
隔着一道屏风,守夜的婢女问她,“郡主?”
云微道:“你先睡。”
那人连梦里都不肯放过她。
婢女又想起一件事,问道:“长公主说,郡主的事情她已经办好了。郡主明日可要回长公主府?”
云微顿了顿,“等这件事过去吧。”
婢女不明所以。
暗夜里云微靠在迎枕上,微微闭目。
重生以来,她没有主动去见过阿娘,就是害怕又回到前世那痛苦的梦魇中。
有人仍旧在梦魇中。
阴暗的街道,飘着深秋的雨。
郎君迤逦而立,持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绘着桃红的花。
雨花溅落在他靴畔。
这是整个玉京最混乱最肮脏的区域,隔着一道墙,低矮的草屋里面,传来女人凄厉的哭泣声和男人暴跳如雷的打骂声。
夹杂着木棍抽打与拳脚相加的声音。
郎君静静立了很久,直到男人累极,倒在榻上一觉不醒,传来如雷的鼾声。
女人在啜泣。
他轻轻敲门,三声短,一声长。
门被缓慢地推开,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女人脸。
如果不是她脸上和身上的伤过于恐怖,那应当是一张清秀姣好的面容。
“陆郎……我在做梦吗?”
女人怔怔看着他,似乎害怕一呼吸就会把男人吹走。
忽然她又像是醒悟过来。
她看他像是看见了光,如乳燕般扑入他怀中。
“救救我……带我走……”
这句话,陆攸年已经无数次从女子口中听过了。
他向来十分爱做世间可怜女子的英雄。
再丑陋的女人,他都能讴歌她们的优点。
可惜……除了她。
这个从幼年时,就吸食别人鲜血而生的女人。
陆攸年缓缓抚上她脸颊,眼中有深深的怜惜。
顺便,欣赏着她泪痕未干的脸颊。
“他又打你了,小玉儿?”
“这样的日子……不如死了好……”名为玉儿的女人眼中一片麻木,那是一种绝望到极点才会出现的,麻木。
“陆郎,当初你带我走救了我的命,可我想,当初我不如死在国公爷刀下,也比日日夜夜受这个禽兽欺辱强……”
女人跪在他脚下,像一株蔓草,依附他而生。
她抱着他的腿,犹如抓住最后一叶稻草,力道中传来绝望与痛苦。
她口中在哀求,可她知道男人救她的几率有多么小。
近十年来,自从他救了她,又把她交给这个恶毒愚蠢、贪婪好色又无用丑陋的男人,她日日夜夜就都在煎熬中,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希冀着他能时时看望她,她能从他这里汲取一点活着的养分。
可是后来,他来的越来越少,两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他身上依旧有青年般的英挺风流,而她快被狭仄阴暗的生活逼疯了,迅速枯萎。
她才二十出头,看起来却犹如四十多。
“你知道的,如果你不在这里生活,一旦走出去,镇国公府的人就会立刻抓住你。”
男人温柔道。
女人眼中绝望更深,她衣衫褴褛,又爬起来,像是个老人一般弓着身,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知道男人厌恶这肮脏又混乱的地方,轻易不肯踏足。
于是她递给他一把匕首。
“陆郎,我求你,杀了我……”女人苦苦哀求他,“杀了我,我再也受不了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她眼中有疯狂。
陆攸年缓缓笑了。
他桃花眼中掺了碎星,温柔到能让人溺死在其中。
“别怕,”他犹如天神一般道,“我来救你,但是你要听我的,知道吗?”
女人激动地握紧他的手。
陆攸年脸色僵了僵,好在女人因为陷入疯癫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
“这把匕首,怎们能用在你身上呢,小玉儿。毕竟每次我难受的时候,在你这里都能感受到快乐……”他不动声色抽出手,意味深沉笑了笑。
他语气蛊惑而诱人。
“就用这把匕首,杀了你最恨的人,小玉儿,你可以的。”
女人仿佛被蛊惑一般,看着他,眼中的迷茫、混乱、癫狂通通化为了刻骨的恨意。
然后她冲入了房内,愤怒几乎燃烧了空气。
陆攸年轻笑一声,捡起了油纸伞,撑开,走入雨幕中。
伞面上朵朵桃花盛开,仿佛因为淋雨而得到了滋润。
像是想起什么,他转身,唇角笑容玩味。
破落的茅草屋,有着用纸糊成的窗纸。
他静静等着,直到看着那纸面晕出第一朵红艳的花。
一朵,两朵,三朵……
与匕首刺入/肉身的声音交织成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雨夜里,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引起远方一声声犬吠。
不知不觉,那窗纸完全染成了血红色。
而街头,青年修长如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翌日,京兆尹接到了一个案子。
一贫女手刃自己的丈夫,并分.尸喂给恶狗,现场形容凄惨,鲜血与雨水染红了一条街巷,一下子引起了整个玉京的轰动。
皇城脚下,居然发生这种事情。这个案件影响恶劣且深远,以至于连天子都有所听闻。
京兆尹焦灼地忙着审理这个案子。
这日,天子使者却亲临了京兆府。
少年笑容灼灼,看起来可亲,偏偏话语锋利至极,京兆尹被他几句话就问的满头是汗、溃不成军。
俄而,少年才悠悠道:“陛下的意思是,这件事一定要严办,才能平民愤。”
京兆尹点头哈腰称是。
薛琅笑了笑,忽然道:“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一般说这话,就是必须要讲的了。
京兆尹连忙问道:“使者有何赐教?”
大家都是当官的,薛琅不止比他小一轮,品级和他更是差了不少,偏偏自己要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真是啧啧……要不然天子近臣为何人人争着要抢。
薛琅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的建议是,这件事如果牵连到皇亲国戚,那么……”
他手掌在京兆尹脖颈前,做了一个虚虚握住的动作,眼神有杀气。
京兆尹一瞬间冷汗都冒了出来。
然后薛琅闲闲地用手从他领口中挑出一根长发。
“京兆为官,一定要注重仪容整洁。”
京兆尹寒毛炸起,缩起脖子,哆哆嗦嗦称是。
薛琅看着他,饶有深意道:“其实不止是京兆尹要仪容整洁,皇家也是……”
他意味不明笑了声,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独留下京兆尹一人苦思。
陛下的意思是……要留住皇家的颜面?
京兆尹翻开了卷宗,细细查看,忽然一震。
这女人的生母的名字有点眼熟啊!
消息传来那日,云微在一府上做客。
办宴会的女主人永安县君与晋阳长公主交好,与云微言笑间轻松有趣。
只是其他女眷看云微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不少人都听说过,清湘郡主表面端妙明丽,背地里却虐杀乳母的事情。
到底女子以柔和为善,这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恶女,不受京中女子爱戴。
连国丈家都打消了求娶的主意,莫非是真的不成?
众人心思各异,却没有人主动来挑衅,只是都不约而同地,离云微远了些。
京中交际圈就是有这种潜规则,少有人会撕破脸,大部分人做到的都是主动的远离。
慢慢的小圈子变成大圈子,交织着流言蜚语,一个人的名声就变臭了起来。
一时间云微身边,便空了出来,只有零星几个昔日手帕交在。
手帕交为她鸣不平,云微也不恼,兀自平静地饮茶。
上一世更激烈的污蔑她都经历过,更何况是现在。
中途永安县君暂时离席,众人觥筹交错间,忽然听到女子笑声远远传来。
“怎么你做宴,竟然不邀请我?”
“瞧你说的,倒像是我故意冷落你。我哪里的本事,知道长公主今日下山了?”
“哈哈哈,我再不下山,心肝宝贝都被京里这群妖魔鬼怪给欺负哭了……”
云微闻言,忽然心中一颤。
她与众人一起朝外看去。
只见永安县君与一女子相携而来。
女人云鬓高髻,妆容妖艳,裙摆夸张而华丽。
她生一双飞扬凤眸,看人时不怒自威气场惊人,含笑时则自带三分媚态婉转而过。
如此高调,如此骄傲,如此华美,如此艳压众人,将一众女眷压得喘不过气来。
唯有晋阳长公主卫灼芙。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今天太兴奋,来一场万更的约会吧!!
三点前二更,七点前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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