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到来人是晋阳长公主, 都起身行礼。
卫灼芙挥一挥手,不耐烦道:“都免了。”
又走到云微前面, 轻蔑道。
“坐在这里也不嫌弃辱没了自己的身份?跟我走!”
她拉住云微,直直往上走。
长公主来了, 上座的位置就留给了她。
而长公主旁边的侯夫人,见这一幕, 立刻让位给云微。
晋阳长公主嚣张跋扈之名全玉京谁不知晓, 她深受太后与天子信赖,寻常人都只能避其锋芒。
女眷们望着长公主, 互相交换着眼神。
不知长公主为何这时回到玉京。
永安县君便问道:“一路来,可有什么见闻。”
长公主拥着云微,艳丽一笑道:“玉京外倒是没有什么新鲜的,没想到回了玉京却听到一件有趣的事。”
“哦?”
“你们也知道, 最近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分.尸夫君的贱民, 居然和那个千刀杀的狗东西府里有点关系。”
“她若只是分.尸丈夫,我还瞧得起她, 可她之前和她娘亲干过那种丑事, 我就不能放过她了。”
众人听了,先是一惊, 又是一默。
长公主口中千刀杀的狗东西,指的除了镇国公曲载元外,还能有谁。
也就只有晋阳长公主敢这么称呼镇国公。
“那女人是我们府里一个乳母的女儿,当初那乳母手脚不干净,被我给杖杀了, 她女儿和乳母偷的金银却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没想到,我这次回京,京兆亲自过来跟我说,那个女人竟然就是当初那个乳母的女儿!”
“这……这可真是巧。”宴席上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之前的传言。
说清湘郡主年幼时曾杀了自己的乳母。
难不成其实是长公主因为乳母手脚不干净而动的手。
人都有畏强之心,杀乳母的是个小童,便会觉得小童暴虐无道。可杀乳母的真正是个暴君,便会不自觉地沉默。
长公主不是暴君,但在一众女眷心中和暴君的形象别无二致。
当初坐在天子位置上的,并不是如今这一位,而是另一位元后所生的皇子。
后来,那位前天子被迫退位让贤,禅让给现任天子帝位。
当初天子登基的时候,还不敢坐在皇位上。
是这位长公主,当时在大明殿中,亲自风风火火登上朱台,把自己弟弟牢牢按在了皇位上。
从此后,无论宫内外,都对这位长公主保持着敬畏心。
可以说,长公主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但她并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和自己一样。
所以她对女儿,一直是往最典型的玉京贵女方向培养。
但她可受不了别人敢欺负自己女儿,倘若不是之前她因病一直在山上修行,谢氏也不敢这么动手脚。
想到这里,长公主冷笑一声。
“逃了那么久,该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了。”
众人纷纷附和长公主。
良久,长公主对云微道:“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个贱民。”
是命令的语气。
云微点点头,长公主性格强势至极,哪怕是云微,也很少会忤逆她的意思。
她环顾宴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不少,也少了许多落在她身上打量的视线。
还有人再说,“我就说,能教出这种罪大恶极的女儿的母亲,能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还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人不但有畏强之心,还特别容易受到经验的影响。
单是长公主在这里强势影响或许还不够压住这股流言。
可是一个杀人犯的娘亲,便会让人不自觉对这个母亲的看法产生偏见和恶感。
更何况,这个母亲手脚本来就不干净,于是偏见中又多了鄙夷。
大部分人,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通过表象发泄感情。
可当初孙氏对她,又岂止是手脚不干净呢。
她将茶碗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大历朝民风已然十分开放,但是有些罪行,从来不能示众。
深秋的雨,总是裹挟着寒意。
名为玉的女子,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隐约能听见急雨声。
门锁被开了一个洞,牢房里的监丞不耐烦塞过来一碗又臭又硬的饭。
像她这种罪人,谁都看不起。
她手瑟缩着去取来那饭碗。
颤抖着手,想用那血痕累累的手指去抠一点饭吃。
可是竟然连这种小事都做不了。
她气急败坏,又想发疯,可是想起之前陆郎说的,会带她走,她又充满了喜悦和希冀。
但她又冷又饿,她到底有点昏头了。
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她最幸福的日子,是和母亲在镇国公府的那段时光。
那时她像一个真正的公主,而那位名义上的郡主,只是她的奴隶与佣人。
在外人面前,她要对她做出表面上的一点恭敬。
而背着人时,她又可以和母亲一样,随意对她欺辱,尽情发泄那些心中的嫉妒与不满,仿佛要从她身上弥补什么。
人小时候,总是不明白人天生就要分三六九等。
她不明白,那个小郡主,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什么优点。
为何她是郡主,自己就只是个乳母的女儿?
那个郡主,整日沉默寡言,她娘亲都不愿意去看她,她父亲经常不来管她,既不爱撒娇也不活泼外向,为什么在外人面前,她就要对她装恭敬?
那种似是嫉妒似是愤恨的情绪,终于随着时间与日增长。
后来,娘亲又被父亲打了。
父亲说,娘亲能给他赚钱又怎么样,娘亲又老又丑,根本不能尽一个妻子的责任。
然后娘亲又抱着她哭。
她就天真地说,“那把郡主给阿爹好吗?”
娘亲吓了一跳,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提议。
可紧接着,娘亲就沉默了。
她知道,娘亲可以给父亲钱,让他去找外面的女人。
可外面的女人会勾着父亲,父亲就会拿家里的钱去挥霍。
那能掌控在手中的,又没有反抗之力的,还有谁呢?
然后那日,娘亲就带着她和郡主,一起去了寺庙。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娘亲只是说去和郡主买个东西,让她待在这里不要走,那时她隐隐感受到什么。
结果直到夜晚,她都没有见到娘亲。
再后来……再后来……
再后来她跑回镇国公府求救,然后在她等待消息时,那个她从小就默默爱慕着的少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温柔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问她是不是和娘亲密谋着什么。
她不肯告诉他。
他就叹息一声,跟她说,不用再瞒了,现在长公主说不定已经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她开始慌张,然后他说,现在长公主很生气,如果你不逃,就会死。
她就求他帮她。
他果然帮了她,她到现在都感激,但是他又说,不能呆在贫民区之外,否则就会被长公主府的人发现。
她在贫民区躲了快十年,受到那个比她父亲更要恶心、贪婪且丑陋的男人折磨了也快十年。
现在……她终于报复了那个男人,也终于快结束了这黑暗的生活。
她苍黄的面上终于挂起了幸福的微笑。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去报复当初那个不听话的小郡主,要不是她,她不会受那么多苦。
不过现在,她只希望着,陆郎什么时候才能和她一起远走高飞。
忽然铁链被打开。
她受惊一眼看了过去。
几个狱卒冲了过来,给她上了绞刑架。
在监狱待了那么久,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大惊失色,“你们做什么!?不要碰我,你们再碰我,陆郎不会放过你们的!陆郎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该上路了。”
一个狱卒默默看了一眼这个女疯子,竟然觉得有些可怜。
玉京陆郎,多少女子爱的知心人,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雨下的更大了。
她被运往行刑台,一群与她毫不相关的人对她恶语相向,临死前最后一眼,她看到淅沥雨幕中,手持油纸伞的郎君。
一如往昔的温柔。
……
“我一直觉得,淑女不应该直视这种血腥的场面,妹妹。”
陆攸年温柔如谦谦君子。
云微望着流淌的猩红血水,平静道:“不要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陆攸年,很恶心。”
“还有,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要叫我妹妹。”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似乎想要离开。
“你不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陆攸年忽然道。
他濯濯桃花眼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这份礼物我给你准备了将近十年,我以为,你看到会很开心。”
“就像这些年,每次我难过时,去见她,看到她过得那么惨,又那么可怜……我就……”
“真的开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这一章写的很快……
但事实上,卡死我了
三更可能要再晚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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