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容居所, 灯火通明,黑暗中的灯火犹如一只只睁开的眼睛, 无声俯视世界。
谢蕴容还在呕吐。
她面色憔悴,胃部的酸意一股脑地往上窜, 迫使她不断弯腰对着痰盂。
她身边的嬷嬷都着急了,自从被关了禁闭之后, 谢蕴容的胃病越来越严重, 开春就是册封太子妃的仪式,这样下去该怎么好。
谢蕴容等这一阵子闹人的呕意过了, 才缓缓直起身。
她面如金纸,纤细的手指死死抓着嬷嬷的手臂,几乎要将嬷嬷的手臂抓出血来。
她死死盯着她,“嬷嬷, 你知道的, 我要是这样下去,病倒了, 耽误了册封太子妃, 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一向以古板严苛的嬷嬷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你到底想做什么, 娘子?”
谢蕴容笑了笑,她是如此文弱清瘦的女子啊。
她指着隔壁那个院子,柔柔道:“你去找人,帮我看看她在做什么好吗?”
“这……”嬷嬷显得有些犹豫。
谢蕴容轻轻道:“你只要做到这个,我就答应你, 好好养胃。”
她拾起刚刚打碎的药碗的碎片,鼻间嗅着那苦涩的味道,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
可她还是喃喃道:“没关系,你们不让我知道他的情况没关系,但是,我要知道她的……”
翌日。
一行人从西山返回。
云微则跟着长公主回到了长公主府。
晋阳长公主看她独自一人,好奇道:“鹤儿,那几天整日跟在你后面的黄毛丫头哪里去了?”
云微答道:“她生病了,一直没有好。”
晋阳长公主悠悠笑道:“你呀你,就是太善良,怎么随便路上捡了一个黄毛丫头,就把人捡到家里呢。”
云微道:“大概是因为她很奇特。”
“奇特,哪里奇特?左不过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要是硬说哪里有独特之处,估计也就是干瘦吧……”话说着,长公主饶有趣味地戏弄了一下自己女儿。
“哪里像我家鹤儿,瞧这小包子~”
“阿娘!”云微恼道。
长公主笑嘻嘻把云微搂到怀里,“都是大姑娘了,也该到谈婚论嫁年纪了,怎么还害羞这个?”
云微笑着转移话题,道:“哪怕真要出嫁,恐怕也是你说的那个干瘦的黄毛丫头先出嫁。”
“哎,为什么?”
长公主稀奇道:“她哪里有我女儿漂亮又聪慧?”
“我说她发色很独特啊,我亲眼见了,是和圣德皇后一样的发色,只不过她平时用别的东西染了头发。”
长公主脸上笑意立刻变成了惊奇和震撼,“你说真的?”
“不然我为何要把她留在身边?”
长公主想了想,面容严肃了许多,告诫云微道。
“你先别把这件事跟别人说,听到了吗?”
云微乖巧点了点头。
然后,下午长公主就急急入了宫。
云微则冷眼瞧着,等夜里长公主回来,便又告诉云微道:“我去和你阿婆说了这件事,这小娘子说不定真和圣德皇后家族有干系,你说她姓阴对吧?”
云微含笑点头,又故作好奇。
“真的这么巧吗?”
当然这么巧。
长公主笑着叹气,“以后这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她眼中带着几许阴霾,想必是想起之前卫宣逼宫之事。
在云微的刻意隐瞒下,长公主还不知道,卫宣为了保证长公主夫妇不介入这场宫变,曾经把云微当作人质的事情。
谁让她和镇国公两人,在云微不在的时候,基本都互相默认了云微在对方那里。
夫妻两人平常比仇人都不如,仇人之间还很因为仇恨互相憎恶,云微感觉,镇国公和长公主之间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他们谁都不关心对方的生活,对彼此有一种无比残忍的漠然。
阴妙容被邀请到了云微的院落里。
而云微却不在。
婢女赔笑道:“郡主刚刚出去办事了,娘子先等着吧。”
阴妙容虚弱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等着便是。”
婢女颇为可怜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位娘子非奴非婢,也太过做小伏低了一些。
婢女道:“我去给娘子沏茶。”
她离开后,云微的房间里便只剩下阴妙容一人。
房间里空荡荡的,或许是因为云微喜静的原因,这里显得分外幽静,似乎没有人声。
阴妙容慢慢站了起来,她脸上不再有那种刻意做出的自怜柔弱,她目光贪婪地划过云微房间的家具和装饰,划过那云母屏风,珐琅珠串,昏影纱帘,还有那用来照明的拳头大小的明珠。
阴妙容痴痴地望着那颗镶在妆台前的明珠。
心想,我可是圣德皇后的后裔,体内同样流着高贵的血统,为何拥有这些的不是我呢?
她手指不断抚摸着那颗明珠,最后将目光,定定放在了光可鉴人的铜镜上。
她拾起梳妆台里一颗螺黛,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主人,缓缓给自己画眉。
然后用了胭脂,唇红。
那胭脂的质地太好了,是她上一世在宫里时最爱的竞州出产的胭脂,她爱不释手,心想自己这一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用上这种胭脂?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忽然,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
阴妙容惊了,手中的胭脂盒砸在了地上,在地上滚了滚。
门外,云微静静看着她。
如果说这一刻,能够有什么让阴妙容感到庆幸的,那便是门外只有云微自己一人。
阴妙容瞬间从欣喜痴迷的状态里转变了回来。
她眼中溢满了一颗颗的泪水。
“姐姐……”
云微冷静看着她,阴妙容这副表情,倒像是她摔坏了她的东西一样。
“姐姐……”阴妙容微微闭目,含泪楚楚道,“我真是羞耻,被你看到这一幕……”
“上次姐姐说的那些话,让我太难过了,可病了这么些天,我、我实在太想念姐姐,太想亲近姐姐,我才……”
她低低泣道。
云微慢慢捡起那盒胭脂,交到她手里。
“给你了,我记得你喜欢它。”
“姐姐?”阴妙容手指微蜷,像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要。”云微淡淡道,“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准备给你的。”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阴妙容问道。
“太后要见你,你要入宫,这些都是送你梳妆的。”
阴妙容突然呆住。
她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惊吓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她。
云微静静看着她。
好半天,阴妙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阴妙容不敢置信道。
太后既然肯见她,那就说明云微把她的身份透露给太后了。
可这样做,对云微有什么好处?
“我当然是有事情让你做。”云微把手中提的药包交给了阴妙容,“接下来,你以我的名义,把这件东西交给薛琅。”
“可、可他是逃犯。”
“我以为你还记得上一世的事情。”
阴妙容沉默了。
虽然她骨子里也很恐惧那个男人,可是……他可是上一世最后的胜利者啊。
她沉默半晌,忽然对云微展颜一笑,“谢谢姐姐,妙容会一辈子记得姐姐的恩情的。”
太后还没有宣阴妙容进宫,阴妙容就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
她咯咯笑道:“薛郎君还问我为何不是姐姐去呢。”
云微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阴妙容和云微分别后,回到房间。
房间外,一个粗使丫头打坏了什么东西,被嬷嬷粗鲁地扯着耳朵拖了进来。
“娘子,这个贱婢,把你最爱的花瓶打碎了,怎么处理?”
阴妙容看了一眼那个哭红了鼻子的粗使丫头,难过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你把她留下来,我亲自来审问她。”
嬷嬷得意地看了那个不听话的粗使丫头一眼,关门时特地闭紧了,以免这个老是柔柔弱弱的娘子不好发作。
关门时她还听到那个粗使丫头的哭声。
关门后,哭声却戛然而止。
那个看起来鲁钝平庸的粗使丫头,此时一脸的麻木与冷静。
她收起那副哭相,声音平的像是太监的胸,像是一幅会哭会笑,却没有灵魂的人偶。
“主人问你,有消息吗。”
阴妙容跪坐在榻上,那一刻,脑中划过很多。
重生前,从未见过的奢靡华丽的生活,云微对她的恩情,她与卫劭的相爱,她对云微的提防与警惕。
重生后,云微在暗不见底的牢房里救了她,她的不计前嫌,她的主动扶持。
所有的画面,凝聚在那天夜里的一幕。
她卑微俯身讨好她,她说她像条狗。
像条为了荣华富贵,没有廉耻没有羞耻心没有自尊的摇尾乞怜的狗。
可人啊,不就是这样过吗,为了够得着那常人无法得到的荣华富贵,难免要出卖一些什么。
像皇后娘娘这种活在金玉堆里的人,恐怕是无法了解她的吧?
她微微一笑,那是她在人前绝对不会流露出的精明算计。
她柔柔对那探子道:“当然有消息,还有很多,他想要哪一条?”
远方,似乎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又不知在何时,突兀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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