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看到的一切吗, 我的未婚妻?”
薛琅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半边侧脸被灯火的辉光映的轮廓分明。
而他身后, 则是成千上万盏徐徐上升的孔明灯。
在暗夜里,如此明亮, 如此璀璨,让西山这一方亮如白昼。
照入她瞳孔中, 照入她脑海里, 照入她心尖。
她被这场景所震撼,久久无法出声。
薛琅这时候, 拥着她低声道:“你说,不喜欢上元节的喧闹。”
“所以,我就让你在这里看到上元节万盏灯火……”
云微红唇轻颤,话说出口时, 有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你本不必……”
“嘘……”他手指摩挲她的唇, 深深看着她,轻声道, “不要说这种话, 在我眼里,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云微眼圈微微红了。
他笑着道:“早知道这么做会让我的未婚妻那么开心, 我早就做了。”
云微眼泪掉了出来,他像是无奈般诱哄着她。
“我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哭的。”
“所以做点别的事情,来转移你的注意力,怎么样?”
话音刚落, 他便吻住她的唇。
而此刻,突然有华丽辉煌的烟火炸响在两人身后,灿烂耀眼。
世界仿佛都被定格在,这一绵长而温柔的吻中。
玉京中,夜市。
一年之中唯有上元节这几日才开放夜市。
或许战争的阴霾还笼罩着这个国度,街上来往的行人并没有往年的多,自然也没有往年来的喧闹。
然而这时,人们站在街角、店铺、家门外。
或许一开始是一个人偶然注意到了那从西山方向冉冉升起的万盏灯火,发出惊叹地赞美。
受那美好而灿烂所吸引,受到身边行人的惊叹所影响,越来越的人抬起头来,发出震惊的叹声。
玉京从不缺豪门世家,一掷千金。
然而那到底是少数人才能亲眼见证的。
但现在,无数的人们都见到了这灿烂美好的一幕。
从惊叹、欣赏、交谈,再到静默地望着。
望着数千盏的明灯飘到远方,望着夜空中炸开的火焰与光点。
长公主府。
从宫宴一回头发现云微偷跑出去的长公主正震惊又愤怒。
她本来不可能发现,然而不知为何,天子一直没有出席今夜的宫宴。
仿佛天子平白消失在了皇宫里一般。
太后派人去寻找天子,刚知道天子的下落,皇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呕了血。
原本衣香鬓影的宫宴顿时印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不妙。
晋阳长公主原本想留在皇宫里,然而是徐太后让她先离开一步,以防不测。
毕竟,虽然镇国公刚刚交了兵符,但是圣旨还未下,镇国公就还有调兵遣将的能力。
如果徐太后被困在了皇宫里,长公主就是她的底牌。
一回到府里,长公主就派人紧紧盯着皇宫的情况,她本来就焦虑又恐惧,偏偏这个时候得知了云微溜了出去,可想而知心中的愤恨。
可是这个时候,她又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陆攸年摇了摇折扇,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儿子是听说,最近薛大节度使一直在派人制作明灯,没想到,啧,搞得这么气派……”
陆攸年是来陪她过节的。
他往日爱眠花宿柳,给京城无数的贵妇贵女们当解忧草,为她们排忧解难。
然而每到这种节日,无论平常他表现的多么吊儿郎当,总是要跟着长公主一起过节的。
长公主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会也在当他们的说客吧?”
陆攸年笑了一声,慢悠悠道。
“我就是觉得小鹤儿喜欢一个人蛮不容易的,你看她这么多年就喜欢了两个人,现在这个还有被娘亲反对,也忒惨了点……啊!别!”
一股剧痛从陆攸年耳朵根传来。
他吃痛挣扎道:“阿娘,阿娘,阿娘我错了!!”
长公主才不肯放手,她拧着他耳朵,咄咄逼人道:“你说我对她不好喽?我日日锦衣玉食照顾着她,比皇宫里的公主还要好上三分,怎么能算不好?”
陆攸年终于从她手里逃出来,龇牙咧嘴了半天,才无奈叹了口气。
能让他丢掉温柔情郎形象的人不多,长公主绝对算一个。
陆攸年问道:“阿娘,且不说鹤儿,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我就问阿娘,阿娘这么多年了,过过几次快活日子?”
长公主被他问的一愣。
紧接着,柳眉倒竖道:“你还管着我的事情了?!”
陆攸年连忙说不敢,然而他一席话,到底让长公主消沉了许多。
对于云微愿意留在朔方而不是玉京的事实,她潜意识里其实接受了许多。
宫里最后匆匆过来的一个宫人,则坚定了她的决心。
“长公主,长公主,不好了!!”那个宫人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然而他没有直接把想说的话大声喊出来。
他奔到长公主身边,道:“请长公主屏避左右!”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陆攸年,“你不用退下。”
宫人见此有点犹豫,然而还是哭丧着脸道:“太后,太后让小的跟长公主说,陛下,陛下可能不太好了……”
“什么!”
长公主猛地站了起来,“不是说是皇后吗?”
宫人哭着道:“是两位都不太好了,太后说,让国公爷调遣好人马,守着宫门以防不测。”
长公主瞪大眼睛,忽然,倒退一步,坐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不定,半晌,她道:“不行,我要进宫一趟。”
陆攸年说:“阿娘这个时候怎么能进宫,鹤儿还要阿娘保护呢。”
“那我……我也不能这么眼巴巴看着啊……”
陆攸年轻笑一声,“要是阿娘信得过儿子,就让儿子去替阿娘看一眼……”
“可是这……”长公主望着他,目光闪烁。
陆攸年跪了下来,膝行到她面前。
“当初,是阿娘在,我才能活下来。”他定定注视着长公主,道,“更何况,这本来也是我的使命。”
长公主没有再说服他。
她只是望着陆攸年的背影,忽然想起来,那一年,她的另一位兄长将陆攸年交给她的情形。
那是一个被他的生母虐待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的孩子。
眉目阴沉麻木,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仿佛不感兴趣。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说话,不吃药,不进食。
那时候的天子也是先帝的兄长,他一生阅女无数,却一直没有子嗣。
唯一的子嗣,竟是同宗的远方堂妹孕育的。
他那时只觉得自己命中无子,无奈道:“本来就是不会被人承认的皇子,你就当养一条狗,能活就活,不能活……也不能强求……”
后来这种情况是怎么改变的呢?
长公主记不清了。
可刚刚跨出府门的陆攸年还记得。
他抬头望着飘得越来越远的灯火,神思渐渐随着那明灯远去。
那时候长公主还和镇国公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她有一次,带着才刚会爬的鹤儿去找了陆攸年。
鹤儿朝着他傻兮兮地笑。
粉雕玉琢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却十分地黏人而且离不开人。
旁人都鄙夷陆攸年,即便不鄙夷,也疏远着他,等他自生自灭。
唯有那个满地爬的小童,会朝着他开心地笑,会拉着他的手让他陪着玩,会在他离开时放声大哭。
那一刻,以为不会再有价值存在的他,突然理解了生命的意义。
他留恋花丛,无疑也是对这种价值的追求。
以至于,在那时,看到她留在镇国公府后居然被一个乳母欺负的那么惨,才下了决心要用一生去默默守护她。
在陆攸年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之后,转角处,徐徐驶过来一辆马车。
马车里,薛琅抱她在怀里,下巴压着她头顶揶揄道:“刚刚,长公主似乎回来了,看来我的未婚妻偷跑出去的事要被发现了……”
云微靠着他,懒懒道:“阿娘可不会罚我,她只会气你把我带坏了。”
薛琅笑吟吟道:“打在我身难不成不是痛在你心?长公主这么疼爱你,肯定舍不得你心痛。”
云微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把自己未婚妻丢在那里让她一人受罚,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阿娘打人,比我下手要狠得多,你可要想清楚了……”
“是吗,那我可真的怕的很。”
他嘴上说怕,语气却懒洋洋的,显然不以为意。
云微为了让他清醒一点,掐了掐他腰间的软肉。
“你不会忘了,明天还要去见天子吧?你想爬着去见他?”
薛琅笑容更深了,“鹤儿会担心为夫了,为夫可真高兴。”
云微脸颊微红,轻轻睨了他一眼。
其中万种风情,自然不必多言。
薛琅眸光一暗,身体燥热起来。
他按住她后脑,把人压在了车壁上亲了会儿。
等到云微都快觉得头晕目眩了,才放开她。
他声音低哑道:“真不让我去送?”
云微摇摇头,正要下车,突然听到薛琅在她背后道:“我好像忘了问,你到底骗了我什么呢?”
云微身形一顿。
她想起今夜,一切如此美好,却又显得虚幻。
仿佛泡影般。
她想,不应该让这么美好的一夜,染上欺骗、失望或者痛恨。
所以她道:“以后再告诉你。”
薛琅没说话,看着她从马车走下,又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公主府前。
他的心,仿佛随着她离开而坍陷掉一块。
过了许久,直到孤风以为他需要提醒薛琅不可感情用事,薛琅才出声道:“你说吧,这一段时间,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语气中突然的冷厉与嘲讽,与刚才温声细语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孤风垂眸,想起那个可能,心中不是不恐惧惊颤的。
他道:“主上,恐怕要先去见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就是大结局了。
停更几天,把结局写好了直接传上来。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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