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似钩。
玉京偏僻的别院内, 薛琅第二次见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
那个身材瘦小纤弱,脸上总会扬起讨好又可怜笑意的女人。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他会奇怪云微身边为何会留这种女人。
现在,他仿佛有了新的认识。
案上一杯茶, 放了许久,雾气缭绕。
阴妙容盯着他, 眼中没有了那些软弱的情绪后, 双眸里的野心几乎快要涌现了出来。
她说:“没想到在见到节度使,会是这样的情景。”
薛琅道:“我也没想过到, 我能从她身边的人口中得知当年的事。”
阴妙容低头笑了笑,她低头时有意把自己伪装的谦卑,这已经形成了习惯,以至于当别人看着她唇角那艳红夺目的笑时, 常常会产生别扭的感觉。
因为那与她刻意表现出来的柔顺截然不同。
“听了我的故事, 节度使是不相信郡主会做这种事吗?”
薛琅眼中划过一丝冷芒,冷冷道:“如果你不是她身边的人, 你已经死了。”
阴妙容嗤笑一声, “生的美就有这万千般的好处,人人都不信她那副皮囊下, 会有那般狠毒的心肠。”
“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事的目的,但是你所说的,我完全窥探不到她有任何的目的。”薛琅面上仍然是冰封般冷厉的神情,然而他放在身旁的手已经死死的握紧了,手背上青筋暴露。
他漠然道:“她若真想要害我, 又何必通过陆攸年害我妹妹?”
她若是真想他死,那年雪夜她就不会救他。
她有那么多机会要害他,没道理,偏偏在陆攸年这件事上欺骗他。
阴妙容身形不自觉地僵了僵,为了能够更加凸显云微的罪大恶极,她不只告诉了薛琅陆攸年做下的事情,她还告诉他,是云微指使了陆攸年。
从逻辑上一看,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阴妙容定定看着他,肩膀在颤。
她现在想到自己光明的未来,心中十分兴奋。
然而,在兴奋的同时,另一种情绪也十分强烈。
正是恐惧。
她骨子里害怕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逼着她,杀了卫劭的男人。
那喷了她一脸的血腥,即便转世轮回,她仿佛仍能够从他身上嗅到。
而这种恐惧,随着眼前男人愈发阴沉冷酷的面色,慢慢地压倒了成功的喜悦。
她咬紧后槽牙,干脆豁出去道:“大人相信前世今生吗?”
薛琅猛地抬起头。
他唇角讥诮地勾了勾,“荒谬。”
*
皇宫里。
陆攸年跟随着人入了宫,一路走来,无论是宫人还是臣子,面色皆战栗惊恐。
徐太后一脸疲乏,见到陆攸年松了口气。
“是你阿娘让你来的?”
陆攸年答:“正是。”
徐太后道:“帝后二人身体欠佳,不宜见人,你先在这里候着吧。”
她正在跟陆攸年说话,忽然,一个女官面色匆匆走来,见到陆攸年,先是面露惊色,然后俯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
徐太后闻言,心猛地一跳,跟着女官匆匆返了回去。
陆攸年看着徐太后背影,眸光微动。
帝后身体欠佳,到底是到了哪个地步?
两人都是年轻人,怎么会突然病倒。
他站在焦急的臣子当中,耳边是群臣紧张的呼吸声。
不少前来赴宴的臣子都站在了勤政殿之外。
宦官走了出来,拾级而下,躬身恭声道:“太后让谢相公进来。”
谢崇微微一松气,他刚爬上勤政殿门前,忽然,猝不及防地,一阵哭嚎声传了出来。
谢崇僵硬在了原地。
勤政殿内怎么能随意哭嚎……只有在太后、帝王或者品级高的妃子薨时才会出现情况。
可卫宣那么年轻,他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可能……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群臣,都震惊了。
他们目露惊恐,互相使着眼色,小声交谈。
这时,太后身边的女官也出来了。
她眼角泪痕犹在,哽咽着道:“太后让诸位进来,听陛下遗旨。”
众臣顿时喧哗,有的人跪在了原地,有的人还无法置信。
谢崇心跳的厉害,他沉浮宦海这么多年,目光下意识扫过去,突然觉得不对。
御林军呢?这个时候御林军的人呢!
他心中拿不定主意,忽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陆攸年在的方向。
那里一片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陆攸年被凤藻宫的女官牵引到了凤藻宫。
在所有人都被帝王的死讯惊呆了的同时,他一个外臣凭借着混乱,顺利到了凤藻宫。
停留在凤藻宫的太医并不多,大部分都去了勤政殿医治皇帝了。
相比起一个总是病恹恹寻死觅活的皇后,有眼色的人都会选择去救天子。
在皇后身边的女官支走了最后一个太医后,陆攸年三年来第一次那么近的见到了谢蕴容。
相比入宫前,谢蕴容脸色更苍白,巴掌大的脸上难掩病色。
她不是顶级的美人,长处在文雅端庄,未入宫前自有一股清和的气质,这也是卫宣为何会选择她做妻子的原因之一。
“你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的眸光中情意绵绵。
“陆郎,我好思念你……”
陆攸年微微眯起桃花眼,望着她。
“陆郎,你为何不说话……你就残忍如斯吗,你将我折磨成这副模样,我依旧甘之如饴,这还不够吗?”谢蕴容眼中含泪花道。
陆攸年坐在她床榻边,笑了声道。
“我从来没有逼过你,小容儿,你的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你已经是过了及笄之年的女郎了,为何还要把责任推卸给别人?”
谢蕴容怔住,面露苦涩。
“你还是怨我。”
陆攸年道:“我从未怨你。”
“自从我推了清湘郡主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对我露出过一丝真心的笑容……”
她雪白的手指缓缓抚过他面容。
陆攸年握住她的手,缓缓放了下来,落在了她的锦被上。
“你为何总要牵扯到她。你我关系断绝之后,我确实不曾怨过你,因为你我恩怨早已消除。”
谢蕴容喃喃道:“你真是你残忍,难怪别人说最多情的是你,最无情的也是你。”
“你说我为何要牵扯到她?你们名义上有兄妹之名,可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和看所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名义?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谢蕴容扯了扯唇角:“女人对她心仪的男人直觉总是十分敏锐。”
陆攸年淡淡一笑。
他往日的笑意总是柔情似水的,能够溺死人的温柔,此时平白多了许多漠然与疏离。
“你若是注意,也会发现我看阿娘的眼神和看旁人都不一样。”
谢蕴容咳了咳,她虚弱地摇摇头:“不一样……都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然而她声音已经脆弱的不行了。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关注帝王薨逝的时候,少有人去关注凤藻宫谢皇后的病况。
谁也不知道,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已经快虚弱地要死去了。
她闭上眸子,眼前这个男人无情至极,临死前,也不肯施舍她一点的柔情。
“我活的太苦了陆郎……我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家族却毫无温情,只视我为棋子,我一生都在追逐柔情,然而柔情总是离我远去……你,阿爹,阿兄,陛下……都是这样的……”
陆攸年眉峰微动。
他其实很想说,这都是谢蕴容自己的选择。
有人逼她吗?
当然有。
诚如她所言,许多人都在逼她。
她的家族,她的父兄。
但她有选择的权力吗?
当然也有。
最起码那时候她有权力不去选择诬陷云微。
她早已经做好了选择,却一直把责任推给了别人。
然而,看着谢蕴容苍白无色的脸,他最终没有说出指责的话来。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道:“没关系,以后你就自由了……”
“是吗……?”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盯着凤藻宫宫顶上细细描绘的漆画彩绘。
突然想起她和陆攸年初遇的场景。
父亲逼她学画,她不想学,偷偷溜了出去,坐在了墙角哭。
因为她知道,等一下婢女们找不到她,一定会去告诉阿爹,等待她的一定是严苛的批评和指责。
她哭着抹眼泪,甚至想干脆找个地方跳下去,以后就不用那么违心地活着了。
然而那时候,却响起了少年温润清朗的声音。
“真是有趣,你逃了课业,不应该好好玩耍的吗,怎么还委屈地哭起来了?”
她愣愣地抬眼,春日柔软的光晕里,少年斜斜靠在墙壁上,一双璨璨桃花眼中仿佛有无限的温柔。
像极了她心目中设想的,最理想的父亲与兄长的模样。
“我不想和天子葬在一起……”她抓住他,最后哀求,“我想要自由……不要百年之后还要和他同处一室……”
陆攸年深深看着她。
忽然觉得她可怜。
不是那种对命苦女子的怜悯,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可怜。
她始终没有意识到,让她活的如此艰辛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他轻轻抚住她的眼眸。
“休息一会儿吧。”
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陆攸年起身,告诉了门外的女官谢皇后的事情。
女官忽地哭出了声。
就像是会传染一般,所有人都哭了出来。
陆攸年微微摇头,刚想要出殿门,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陆郎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出宫?”
陆攸年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来人会是他。
他望着殿门外飘絮般的雪,唇角嘲讽一笑。
雪飘的更大了。
孤风慢慢打开手中的伞,替薛琅挡风雪。
薛琅颇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淡淡道:“我以后不想再看到她了。”
孤风答好,问道:“主上是想杀了她还是……”
薛琅微微眯起眼:“杀了她作甚?把她留下,能说出这种谎言欺骗我,胆子那么大,真让我好奇她背后是谁。”
前世今生什么的。
薛琅从来不信。
他在雪地上行走。
每走一步,靴子陷入雪地一寸,他便想起来阴妙容的话。
点点滴滴,与云微的行为的映照。
他面容冰封。
呼吸忽然急了起来,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孤风连忙扶住他。
薛琅半跪在了地上,他看着雪地里的雪,唇在颤抖。
阴妙容说,云微和她,上一世是死在了断崖下。
第二日就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大婚之前,她选择了逃出玉京。
只给他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凤藻宫。
他去追时,她们的马车失控,翻出了山崖外。
他眼睁睁看着她坠入了悬崖,无能为力。
一想到这一幕,他心口就抽搐不已,仿佛他曾经真的有一个时候,亲眼目睹自己是如何丢掉了她。
那种痛苦和折磨。
他身体猛地一颤,眼前雪地盛开出一朵艳红的花。
孤风惊呼:“主上!”
他头脑一片空白,倒在了雪地里。
视线转到天际,只见天际是铁灰般的阴沉。
云微去见长公主,入门前,仰望天空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色。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每次她有这种预感,似乎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长公主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大发雷霆。
她面上浮现出一股战栗的惊色。
云微心猛地一沉,除了上一世最后玉京失守的时候,她从来没见过长公主这般模样。
晋阳长公主没有说她偷溜出去的事情,她红唇颤抖,手掌捂着脸道:“鹤儿,帝后二人,可能都不行了……”
云微瞳孔一缩,怔在原地,倒退几步。
她下意识道:“怎么会……”
怎么会?
孤风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
只不过与安王妃聊了几句,薛琅反应会这么大,甚至吐了血。
他和近卫把人送回他们落脚处,刚上榻,薛琅头脑已经烫的厉害了。
他连忙去叫医工。
万万没想到薛琅一病就病到了三天后。
期间长公主府派人询问,孤风一概回绝。
这夜,医工累到了半夜,孤风守在了薛琅榻前。
半梦半醒间,他突然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黑夜里薛琅坐起了身,正怔怔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孤风心中一喜,连忙就要扑上去询问他身体感受。
可是离得近了,他却突然顿在了原地,甚至下意识地,抽出了刀。
刀身雪亮,冷冷反射着月辉。
他是薛琅最忠诚的下属。
他从来不向主人拔刀。
可现在,他感受到榻上那人凌厉冰冷的视线,那种暗藏的压力与危险,让他下意识就抽出了刀。
等他反映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跪了下来。
榻上的男人笑了一声道:“连你都不认识我了。”
他这话奇怪,他这人更奇怪。
孤风抬起眼,心因为惊慌跳得厉害。
如果不是因为日日夜夜守在薛琅前,如果不是因为他从来不相信怪神乱力之说。
他绝对会相信,眼前这人换了一个芯子。
那种上位者威势与压迫感,并非现在的薛琅能拥有的。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觉得心神皆颤。
“主、主上……”他犹犹豫豫道,却不敢抬起头来看薛琅一眼。
薛琅轻笑一声,尾调习惯性地上扬。
“那么怕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孤风报了一个时间。
薛琅微微一笑,似乎很是愉悦。
“我要去见她,真是,好久不见了……娘娘……”
他说这话时,明明是笑的,孤风偏偏感觉出一种不寒而栗的味道。
宫里丧钟鸣了三日。
云微也有三日没有睡好觉。
她常常想起,上一世卫宣临死前的模样。
她本来觉得,有自己的提醒,卫宣最起码不会像上一世那样。
可是他还是重蹈覆辙。
她想,仿佛这背后就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默默推动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阴妙容之外,还有第三个重生者吗?
云微跪坐在榻上,望着眼前跳跃的烛火,微微失神。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了上一世她和阴妙容的遭遇。
那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冰冷又华丽的囚牢。
那辆失控的马车,载着她和阴妙容,驶向了地狱。
她除了求生本能在惧怕之外,她有过痛楚吗?
阴妙容是什么反应?
云微想,她一定是太冷静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清楚记得,阴妙容那时候的反应。
阴妙容紧紧抓住她的手,几乎晃的快要散架的马车里,面色苍白又可怜。
阴妙容哭了吗?
云微知道,阴妙容是怯弱自私又野心勃勃的女人,她试着想起上一世,阴妙容是怎么在卫劭面前装柔弱,又是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
这就是问题了。
那种必死无疑的情境下,阴妙容应该死死扼住她喉咙,面色狰狞地,痛恨地骂她是个拖油瓶,以至于连累她死了。
甚至本身那时候,阴妙容的出现就很奇怪。
一个向来和她不同心同德的贵妃,怎么会突然挺身而出,要去救她。
阴妙容明明那么胆小那么怕死。
还有就是薛昀……
她越想头脑越混乱,心中难得起了烦躁之意,干脆起身出了门。
觅香要跟着她,被她拒绝了。
冬夜的天极其冷,她裹了外衣出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微微呼吸就能看到白气。
她在园子里散心。
忽然门角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声。
雪白的猫儿朝着她舔了舔前掌,扭过屁股,似乎是要她跟上去。
她抬头望去,这一幕太熟悉了,她下意识就随着那只猫的步伐离开了。
长鸣的丧钟不止云微一人听到。
“太奇怪了,这件事太奇怪了……好端端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突然死了……”
长公主府里,晋阳长公主喃喃低语。
这几日朝廷一直处在混乱的状态。
天子刚登基几年就因为意外去世,他膝下无子,天子之位究竟由何人继承成了新的问题。
按理来说,血缘关系最近的是安王卫劭和庄王卫湛,然而卫劭卫湛同样无子,无法过继给天子,那便要将储位人选放大到先帝的兄弟们当中。
然而还有另一个问题是,先帝的兄弟们留下的血脉也不多,该挑谁,怎么挑,全都成了问题……
无论是朝臣还是太后,都不希望立一个成年的宗室为天子,他们基本都是往天资聪颖的小孩子中挑选。
好不容易挑出来一个难得出挑的小孩子,刚送到宫里几天,还没来得及写进玉碟里,就忽然病死了。
没有任何预兆,连太医都无法医治出病因。
这件事让朝野震动。
一时间,朝野中让立庄王为帝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毕竟大历江河日下,所有人都有感觉。
再立一个孩童为敌,焉知大历不会走前朝的老路子,因主弱臣强而亡国?
连徐太后,都有点举棋不定。
皇帝皇后先后离去,如今宫廷中能做主的唯有徐太后一人,这种局面,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大权独揽,可在他们心中,则觉得犹如独木难支,危在旦夕。
晋阳长公主不由觉得心慌,多少年了,她从未碰到过这种局面。
下意识地,她就去问身边婢女,“攸年还没有回来吗?”
夜里光线有点暗,婢女点上灯才答:“未得到郎君的消息。”
长公主秀眉紧皱,陆攸年以往也有这种消失不见的时候,然而这次,也……
她猛地摇了摇头,心想当年的事情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她强自按压下自己的恐慌,又派人再去寻陆攸年。
“鹤儿呢?”
她又问。
婢女答:“郡主还在房里。”
“让鹤儿过来。”
长公主道,有女儿在身边,长公主心理上能得到安慰。
*
长公主府外墙的檐角,系着一只红彤彤的灯笼。
灯笼的光是昏暗的,在半明半暗的墙角,云微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薛琅靠在墙上,由于光影交错,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一个人在。
之前的时候云微曾经让人去他落脚处打听消息,然而那时候薛琅正在病中,孤风以其他原因拒了。
此时见到他,才察觉她对他的思念。
她上前,抱住他精瘦的腰身,轻声道:“你这几日做什么了?”
薛琅垂眸,她外面套了一身雪白的狐狸披风,绒绒的狐狸毛,衬得她肤质牛乳般细滑无暇。
遥想上一世,他何曾见过她这般依赖的模样。
所以,这算是对他被她耍的团团转的补偿?
他的沉默引起了她的注意。
云微轻轻抬头,手指伸出去,似乎是想要抚摸他,“你怎么了?”
然而那手还未伸出去就被他握紧了。
他力气大,甚至让她手腕隐隐发痛。
“薛琅……?”
薛琅道:“你这几日不出门,是为了卫宣伤心?”
云微怔住。
她不明白,薛琅怎么会突然跳到了这个话题上。
她答:“我和他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突然这么走了,我心中难安……”
“青梅竹马。”
他似乎是叹了一声,云微分明觉得他语气里有讥讽与冷嘲。
她觉得薛琅太不对劲了,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谁料,她的下意识动作被他解读为反抗与躲避。
他目色一沉,猿臂一收,直接把人扣到了墙上,然后低下头,狠狠吻住他肖想已久的红唇。
贪婪地掠夺与侵占。
他死死掐住她的腰,逼着她檀口张开,承受她。
她受不了他这般粗鲁,想要推开他。
纹丝不动。
哪怕她咬他咬出了血,他也没有一丝要放过她的意思,一时间,口腔中充满了血腥。
还有暧昧的吞吐声。
他气势汹汹,她根本无力反抗,到最后,被他亲到浑身发软,只能依着他才能站住。
“你发疯做什么……”
分开的时候,她的唇已经肿到不能见人了。
她忧心忡忡想这该如何向长公主交代。
含着水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忧愁,却不见愤怒。
薛琅舔了舔唇角,被她咬破了,那血腥气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温柔地舔了舔她唇角的血,云微一时受不住他这般亲昵,可是手腕被男人捉住,根本无法抗拒。
薛琅柔声道:“我不该对你这样。”
云微望着他,总觉得他今天浑身都不对劲。
“可想起那辆马车,我就按捺不住自己了……”
他慢条斯理道。
他话里两个字,突然戳到了云微的心里。
她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望他。
月亮从乌云中冒出一个头。
薛琅似笑非笑的模样映入她眼帘,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她心跳的厉害,下意识想后退,然而身后就是墙,早就退无可退。
他含着她耳垂,亲昵地在她耳边道:“这辈子,你都别想逃了……”
长公主府。婢女去寻找云微,扑了个空。
云微身边的婢女说郡主去园子里散心了。
等人搜遍了整个园子,却依旧不见清湘郡主的影子。
一时间,长公主府所有人都慌了。
消息传出去,镇国公府和皇宫又都受到了震动。
云微在哪里呢?
云微刚从昏睡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辆不断行驶的马车中,浑身酥软。
她一只脚踝被一根细细的铁索绑住,铁索的尽头在拴在了车柱时,她微微一动,铁链便发出霹雳哗啦的清脆声音。
她久久凝视着那根铁索,一动不动。
仿佛是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帘子被掀开,薛琅亲自进来了。
他脸上还挂着笑意,看到她的动作,怜惜道:“娘娘,你的脚腕痛吗?”
他说的这个词,让她微微一顿。
薛琅笑了,轻轻抚摸她脸颊。
“我忘了,这一世,你还不是‘娘娘’。不过没关系,你迟早是。”
云微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薛琅似笑非笑,“大概是发现被你耍的团团转之后。”
云微一默,别过脸去不看他。
薛琅被她这个动作刺激到了。
他眼尾发红,眼中戾色冒了出来,手指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不问我,要这么对你呢?”
云微手指轻轻一颤,上一世生离死别之际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受到的刺激可想而知。
她并不喜欢他这种方式,但是她可以暂时迁就他。
薛琅却完全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自嘲道:“你说你爱我,果然是骗我的吧,就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要不然她怎么能做到如此平静呢?不会动心就不会受伤,他早就理解云微的行为方式了。
只是尽管这样,为何心还会痛的那么厉害。
云微闻言,秀眉轻蹙,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他用手指堵住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显然觉得她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就像是上一世,他若是有什么事情惹恼了她,她必然有成千上万种方式可以折磨他。
他讥笑道:“不论你现在是什么想法,你都是我的,我这就把你带回朔方,谁都抢不走你。”
云微道:“你是私下把我带走的吗?我阿娘知道吗?”
“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带走你恐怕没那么简单。”
云微垂眸,心想这次恐怕又要惹阿娘担忧了。
她的难过被他看在眼里,又被他解读成另外一种意思。
她果然还是想跑!
薛琅手都在颤抖,他对她那么好了,半条命都是她的了,她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怕再呆下去,恐怕就要情不自禁对她做什么了。
他冷着脸,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她怔怔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一时间无言。
夜晚,他们通常都在野外度过,只在偶尔的时候才会去驿站,而大部分去驿站的时间,都是为了云微的身体着想。
他们行进速度太快,云微似乎有些受不了这种长时间的颠簸,她面色有一种虚弱的白,而每次看到她面色,他脸色总要更难看几分。
而有一次,她差点摔到,被他抱在怀里,他原本是为了给她扭伤的脚腕上药,却看到了她被那看似精致的脚.镣磨出了累累血迹的伤口。
他手指一颤,问她:“你为何不对我说?”
云微静静看着他,仿佛是在问,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
薛琅笑了,语气里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曲云微,你真会折磨我。”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给她用这种东西了。
反正她每日与他同吃同住,夜里还有下属守夜,他还真不相信她在这种情况下逃走。
只是越接近朔方,她的脸上经常会出现忧虑的神色。
薛琅以为她仍不肯跟了他。
云微想的却是,她都被薛琅劫掠到这里了,竟然还没有碰到镇国公和长公主府寻找她的人马。
玉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腾不出手脚来。
离朔方还有七八座城池的时候,薛琅再次带着她进了驿站。
他把人抱在怀里走进去,云微蒙着面纱,旁人看不清她容貌,却只觉得这位商人打扮的年轻男子,当真对他的宠妾那么宠溺。
饭食通常是在房中用的,薛琅到底还没过分到非要与她同居一室。
然而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驿站令雇佣了几个年轻农女为云微上食,其中一个农女,再将盘子递给云微时,偷偷塞了一张纸条。
恰巧被薛琅发现了。
薛琅顿时大怒,提着刀险些就把那农家女砍了。
云微气急,拉住他。
“她是我阿兄的人,你杀了她是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就一心想要离开我?!”
“是不是死也要离开我?你是不是就是那么恨我?”
他暴怒,眼睛赤红。
云微咬着唇不语。
她都默默跟着他到了这里了,他怎么还是不相信她。
她一时间也生气了,懒得跟他解释。
薛琅便越想越怒,当天夜里,就让孤风把他的东西搬到了云微的客舍里。
“我对你不感兴趣。”他冷着脸道,“我只是过来监视你的。”
他让云微睡在床上,他睡在地上。
夜里他听着云微呼吸声,想着日思夜想的可人儿就在身边却不能碰,浑身燥热。
干脆出去练剑。
云微听着窗外的剑声,则想起了玉京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用完早饭,云微坐在塌边,薛琅半跪在她面前,掀起她裙角。
她下意识以为他要做不可名状之事,却没想到脚腕重新被铐上了一个熟悉的冰凉之物。
“薛琅。”
她面色不虞,一字一顿警告他道。
薛琅摩挲着她精致的脚踝,把玩之中,心中一片燥热。
他说:“我有事出门,你不要令我担忧。”
云微说:“你说你爱我,你便是这么对我?”
薛琅笑了,“鹤儿,我给你了你一把随时可以捅我的刀,你总要让我有防身之物,我才敢和你共处。”
她怒上心头,脸儿越冰。
薛琅见她这般不肯理他的模样就心慌。
他抱住她,想要哄哄她,她便挣扎。
她越挣扎,他越不肯放过她。
唇要去吻她,却不想他为了钳制她,用力过了,一下子把人压在了榻上。
云微被他压住,下意识就要推他。
却听薛琅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
“别,鹤儿……”
她身体也僵住,感觉到他勃.发炽热顶到了她腿.根。
他掐住她纤细的腰身,脑中里全都是昔日她如何与自己抵死缠绵的场景。
他知道她是什么绝美的滋味,知道她玉腿缠住他有多么勾人。
他胸口起伏,喘息也粗重了起来,盯着她的眸光像是饿狼一般,另一只手下意识就要去撕开她系腰的丝带。
却听她声音如冰道。
“你滚。”
他冷笑一声,报复欲冲上了头顶,直接撕开她胸前的衣襟。
看到雪白丰盈之时,更如快饿死的狼见到了肉一般,尽情吸》吮。
这些时日她一直活色生香地在他面前晃,他早就快受不住了。
他掐着她的腰不许她动,另一只手捉住她手腕,脑子里还想着她那纤细精致的玉足,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然而他到底注意到她太;安静,安静的不挣扎,安静到愉悦时也不肯出声,他抬起头凝视她,果不其然见到了她脸颊边的泪水。
他心中骤然一痛。
薛成璞,什么时候你居然沦落到强迫女人了?
他用最后仅存的意志力从她身上起来。
摔门声重的仿佛要把门震破。
她躺在榻上,衣衫尽乱,却总算松了口气。
好歹他还有点理智。
她起身,试图为自己穿上衣服,却见自己胸脯被折腾的一片青紫,细嫩处还有破了的地方。
她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她见到了床榻上掉出来的一把银色钥匙,大小刚刚对的上她脚上这副脚铐。
她捡起来,轻轻挑了挑眉。
孤风敏锐地觉察到薛琅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好。
薛琅突然说:“我让你做的事,做好了吗?”
孤风连忙低下头,道:“那个女人已经被我们放走了。”
他冷笑一声。
孤风道:“有几个人,听闻主上来了这里,都想要见主上一面。”
薛琅点了点头。
不过见了几人,全都是向他表达臣服之意的,他看了几人,觉得能用下的全都应了。
这就是乱世的模样,连朔方周边的小世家都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
应付完几人后,孤风问他要不要回去。
薛琅摇头,想起云微,只觉心扎一般的痛。
就在这时,窗子外突然响起了驿丞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失火了!”
薛琅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窗子。
只见驿站里燃起熊熊大火,而燃火的那个方向,正是云微居住的地方。
他瞳孔一缩,心中一沉,立刻奔了出去。
倘若真是她那里失火了,她身上的镣铐还没有被解下,她该怎么办?!
他速度极快,到了那里时,清楚地意识到失火的地方并不是云微住所,才松了一口气。
驿丞见他形色匆匆,连忙问道:“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薛琅不答,迅速上了楼,破门而入。
果然空荡荡的。
薛琅怔了一会。
刚才他就意识到,虽然并非云微住所失火,可她那么冰雪聪明,说不定就会利用这场火逃出他的掌控。
他捂住心口,慢慢走了进去,坐在了床榻上。
果然,都没有温度了,她早就离开了。
他双手交叠,覆在脸上。
心想她就这么厌恶他吗?
不惜冒生命危险,也要逃开他。
她根本不懂,上一世,他最后见到她的马车坠入悬崖,是何等心惊胆裂。
他甚至……甚至跟着她而去。
他知道自己做的过了,这么做她绝对会更厌恶他,然而他根本控制不住内心里想要控制占有她的欲。望,他想要她都是自己的,他希望她心里全都是他。
否则,他恐怕根本活不下去。
他急速喘息着,想要站起来,让孤风派人把她抓回来。
她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流民乱窜有多么危险?
她最好是跟着她的家人离开了,否则,否则……
否则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一败涂地。
任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究臣服在她脚下。
就在这时,忽然门又被推开了。
薛琅没去看,他知道应该是孤风追上来了。
“孤风”似乎去收拾东西,并端上了饭菜。
他蹙眉,隐隐觉得不对,“孤风”什么时候这么多事了,他不应该好好呆在那里吗?
却在这时,听到了一声犹如天籁的声音。
“你在那里做什么?”
薛琅猛地抬起头,站了起来。
甚至因为用力过猛,他身体还晃了晃。
“你没走!?”
眼前的人儿即便穿着一身素衣,依旧肤白如雪,清丽可人,不是云微是谁?
云微瞟了他一眼,“你想要我走?”
薛琅心跳加速,看着她背对着他整理衣服。
纤细的腰,乌黑光泽的长发,盈盈一握的背。
他突然灌了一口水,然后冷淡地道:“你要走,我就让孤风送你。”
云微手一顿,“你改变主意了?”
“强扭的瓜不甜,”薛琅冷冷道,“你想走就快走,我还嫌弃带着你回朔方晚。”
云微轻声道:“你不是故意把我带到朔方吗?玉京有你不知道的危险不是吗?”
薛琅一怔,似乎是没意识到她知道。
云微淡淡道:“我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因为你那可笑的占有欲就带我走,所以,是我猜错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负。”
薛琅怒上心头,冷笑道:“那你呢?你不是故意偷了我的钥匙准备跑?你现在收拾东西不就是准备好了?你根本就不想跟我走,你就是故意骗我!”
云微道:“钥匙是你自己丢下来的,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至于收拾衣服……”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无奈道:“你不觉得该让人清洗一下了吗?”
薛琅恨恨道:“你少在那里装腔作势,你现在不跑,根本是没想到我回来的那么快吧,你……”
她绝对是趁着那边着火,就想要收拾东西跑路,只是没想到他回来那么快!
更有可能的是,那把火压根就是她放的!
他愈发气恼,又委屈,只恨她明明不爱他还要装出一副爱他的模样让他手足无措又爱又恨。
突然,门被敲了两下。
薛琅吼道:“滚!”
门外安静了下来。
半晌,一个结结巴巴的女声道:“这位爷,我、我是来洗衣服的……”
云微瞪了他一眼,开门把衣服交给外面的妇人。
妇人似乎被吓得不轻,还在解释道:“驿丞大人让我跟爷说,厨房里烧饭的人打了个盹才让厨房失火了,希望没有惊扰到爷。”
薛琅一怔。
云微回身,这次是真的背对着他整理东西了。
“既然你说我是个累赘,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她慢条斯理道,甚至认真地想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去。
就在这时,滚烫的躯体却一把抱住了她。
“你做什么?!”
她声音很气恼,倒是没有挣扎。
男人扣住她的腰,问她:“你怎么不走?”
云微没好气道:“我是不是跟你解释过了?”
薛琅嘶笑了一声,“你骗谁呢,娘娘,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狡猾……”
他口中连上一世的称呼都冒了出来。
“那你就放我……啊!”
她突然被推到了榻上,男人紧跟着压了上来。
“薛琅!”
她背对着他,腰身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脸儿埋进了锦被里。
“你得给我个保证。”他盯着她道,不容拒绝分开她的腿,把裙子往上掀。
他显然不肯放过她了。
孤风回来的时候,还在门外,就听到了门内暧.昧的喘.息声。
他敲门的手顿时定在了半空中。
该走还是留?
就在这时,床板吱吱嘎嘎哭叫的声音冒了出来,伴随着女子受不住的吟叫。
孤风眼神乱瞄。
那声音却始终没有停下,反而愈加剧烈。
他觉得自己必须走了。
这时候,门却猛地一颤,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击到一样。
门里像是有人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却听一声落锁的清脆声音,彻底堵住了女人逃跑的路。
“薛琅,不要了,不要再在后面……”
女子低泣着道。
“那你抬腿啊,勾住我啊。”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女子哭着道:“我不要……不要在这里……你别……”
孤风僵住了。
就听到门颤了又颤,一下比一下剧烈,一下比一下狠。
女子像是被弄的崩溃了般,不断地求着人。
孤风唇角抽搐了几下,再也不敢听了,直接落荒而逃。
想了想,又牢牢守住了通往那房的入口,不让任何人经过。
几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夜晚来临了。
房里叫了好几次水,孤风始终不敢进去。
直到确认最后终于偃旗息鼓了,孤风才松了口气。
妇人送过来热汤和食物。
而房里,云微始终不肯下床,薛琅怎么哄都没用。
他无奈爬了上去,在她耳边道:“你就算不想理我,你那里总要上药的,还有你的背,你的膝盖……”
云微恼极了,重重踢了他一脚。
“你滚开!”
薛琅哈哈一笑,总算没再逗她。
等她真的睡过去了,才悄悄给她上了药。
……
孤风总觉得,自己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刚开始这两人冷战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好过。
万万没想到,两人黏糊起来了,他的日子更难过了。
因为他需要退避的场景更多了。
若是稍有不慎,撞到什么有的无的,恐怕他眼珠子就要没了。
好在总算回了朔方。
一回到朔方,把云微安置好后,薛琅明显忙了起来。
同时云微也听到更多的关于玉京的事情。
在最初一个宗室子死去后,皇室接二连三发生了死亡的事故。
庄王卫湛成了最后的胜利者,众望所归登基践祚。
徐太后病倒后,镇国公和谢相一直维持着朝廷的秩序。
然而庄王卫湛似乎也不是个做皇帝的料。
他下定决心,要亲征蛮族,被官员们苦苦哀求拦下后,又命令朔方节度使薛琅立刻攻击蛮族,夺回之前被蛮族侵占的土地。
他甚至还开国库,支援朔方的对外战争。
他一定是疯了。
这简直是在自掏国库支援朔方军了。
同时,玉京里清湘郡主走丢的传闻也出来了。
后来,玉京闹得沸沸扬扬,道是朔方节度使对清湘郡主求而不得,劫掠走了清湘郡主,镇国公气急败坏,险些要亲自去朔方,被无数老臣抓住不放,才肯罢休。
朝廷问责朔方,朔方一概不答,于是人们便知道,朔方军这是不受朝廷管辖了。
一时群情激动,然朝廷纹丝不动,不少官员心知肚明,如今的朝廷根本就没有实力去讨伐朔方。
然而镇国公府从此也与朔方军势不两立了。
只有少数的人知晓,这只是表象,虽然长公主夫妇十分痛恨薛琅拐走云微的情况,但在曲仰亲自带着私兵来朔方,确认云微是自愿留下后,勉强赞同了两人这样在一起。
只是曲仰先教训了薛琅一顿,又让薛琅写保证书,日后必然会娶云微为妻,不纳妾,不生外姓子才肯妥协。
到底是玉京情形混乱,离权力中枢近的长公主和镇国公都意识到,现在只有强者才能护住云微。
而这时,另一件发生的事情直接让朝廷险些崩溃了。
天子,突然消失了!
“卫湛失踪了?”云微坐在他腿上,闻言愣在了原地。
薛琅抱她在怀里,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些猜测。”
“你肯定也有。”
薛琅垂眸笑了笑,握着她手突然道。
“那时候陆攸年,真不是我杀的。”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这件事。
云微轻声道:“我已经知道了。那你知道,他对阿昀并没有……”
“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人给阿昀治眼睛了,她现在有一点起色了。”薛琅低声道,“但他还是不肯放过陆攸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微一怔,她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她转头看着他眼睛,定定道:“你是不是上一世就知道陆攸年并没有……”
“我是最后才猜到的。”他连忙握紧了她的手,确认她现在还很平静,才徐徐道,“我那时候把他关在牢里,就是想要拿他为诱饵,找出幕后之人,但是最后他还是……”
说到这里,他手用力,眸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根本没想到陆攸年会莫名其妙死了。
更没想到这件事会刺激到云微。
看他眼赤红的样子,云微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转移话题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薛琅道:“你还记得那处山崖吗?”
云微唇在颤抖。
“我必须要搞清这件事。”
“是我们。”
两个月后,薛琅整顿好朔方的事情,带着云微来到了当初那座山崖下。
最开始一无所获,直到夜里一个士兵发现了一处被盗的墓穴。
墓穴中埋葬了几个白头发的年轻人。
云微道:“这是圣德皇后的族人。”
和阴妙容一模一样的发色。
顺着这条线索,他们最后找到了一处机关,机关开启后,大历唯一一座不为人知的皇陵向他们打开了。
皇陵里危险重重,然而他们人多势众,最后找埋葬圣德皇后和开国高祖的棺木。
棺木外有一堵石墙,他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在快要凿开石墙后,听到了里面女人的尖叫声。
吓得几个士兵差点跪了下来。
“女、女鬼?!”
云微看了一眼薛琅。
“是阴妙容。”
凿开石墙的那一刹那,火把的光照进了石墙内,一个佝偻的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女人冲了出来。
她满头白发,眼中含血,几乎就像是女鬼一样。
然而云微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三次,三次……哈哈哈……”
她笑着,指了指云微。
薛琅护住她。
阴妙容疯了一般笑道:“是皇后,是皇后跟我的族人说有三次的机会的,哈哈哈……”
士兵认出这是人后,把阴妙容绑了起来。
云微看着她眼睛道:“卫湛呢?”
阴妙容娇笑道:“是三次啊,不是两次,那一次呢?”
云微一顿。
阴妙容接着道:“卫湛就是个疯子,我就不应该相信他,你现在赢了又怎么样,只要重来一次,我一定能把握住机会,可机会呢?”
这时候,她掏出手里的玉盘,重重砸在了地上。
看到那玉盘,云微愣住了。
薛琅将那玉盘捡起,道:“我想起之前我听过的一个故事。”
云微垂眸。
圣德皇后与高祖伉俪情深,皇后原本有长生不老之术,为了高祖宁愿死去,两人同埋一起。
然高祖晚年时,却提防圣德皇后,圣德皇后为了以防万一,命族人制作一玉盘,滴血有转轮回之用。
“倘若就是这件东西让我们轮回转世,那,为何是我们?”她轻轻问。
薛琅道:“这恐怕就是她疯了的原因。我们进去看看。”
密室里,他们找到了一处篆文。
上书,“轮回之光,再三而废。”
云微懂了,“有人重生了两次,现在这一世,是他的第三次。”
薛琅道:“可这件事,阴氏不知道。”
“她以为她还有一次重生的机会!”两人异口同声道。
“可,可卫湛怎么会知道圣德皇后的秘密?阴妙容为什么会以为她还有一次机会?”
薛琅斟酌片刻,道:“你看到这上面写的是光吗?”
云微顿了顿。
第一世的时候,卫湛通过阴妙容知道了这个秘密,不知道他心怀何种目的,但他通过玉盘重生,阴妙容却没有重生。
第二世,他仍旧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再次通过玉盘重生,同时,阴差阳错,云微、阴妙容与薛琅都重生了。
薛琅恢复记忆比他们晚,或许是因为他是最后才追上的。
阴妙容知道,这个玉盘可以重启三次。
因此,圣德皇后绝对曾经用过一次,最开始时候他们生活的世界,就是皇后重生后的世界。
或许圣德皇后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死在了高祖手里,但是她集阴氏之心血,打造的玉盘,让她重新活了一世。
阴妙容以为,这个玉盘用过了两次,但她不知道,在她忘却了的一世,玉盘早就用光了机会了。
“那卫湛呢?他的目的是什么?”云微道。
薛琅去打量了一下墓室的构造,顺口道:“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云微沉默了下去。
卫湛的目的,她以前看不清,但他不肯放过陆攸年,她倒是有点明白了。
卫湛怕是要屠光卫氏皇族宗室子的。
从血脉讲,陆攸年是卫湛的堂兄,因此卫湛一定要杀他。
卫宣卫劭皆死于意外,卫劭的毒与上一世他杀死陆攸年的毒怕是一样的。
或许卫宣上一世也并非死于意外,他是被“意外”了。
想通了这一点,似乎就明白,那些要继承皇位的宗室子又为何会死去,他又为何弃皇位不顾,消失在人前了。
云微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图景。
第一世的时候,卫湛没有杀成陆攸年和宗室子,因为最后薛琅践祚了,他走投无路,与阴妙容合作,意外重生。
第二世的时候,卫湛步步为营,将薛昀的死栽赃给了陆攸年,然薛琅最后发现了真相,没有动陆攸年,他只好亲自杀了陆攸年,然而他没有杀光血脉相近的宗室子,这成了他的遗憾。
现在,他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并全身而退不知所踪,拱手让江山。
所以,阴氏的灭绝,也许就是因为第一世的时候,他们帮助了卫湛。
“帝后的棺木都被毁了。”
有人道。
并且呈上了一份人偶。
云微看着那人偶,心想,到底是人生如戏。
所有的事情都被解决后,薛琅让人一把火烧了这处。
“我再也不想见到重生的人了。”
他笑着叹气。
后来,他们回到了朔方
“你一定很开心,”云微掐着他腰,“这样你当皇帝的路,又变得一帆风顺了……”
“但我可不想以失去你为代价了。”
云微想了想,干脆和他说了实话。
“是‘你们’。”
薛琅一怔,紧接着反应过来后,是狂喜。
“你是说……?”
云微笑着道:“昨天医工刚查出来,我特意没让他告诉你。”
他欣喜若狂,两臂一抬,就把人抱了起来,转了好几圈。
可冷静下来后,又想到一件事。
“你知道你有孕,还跟我来?!”他有些生气地道。
“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云微悠悠道。
“再说,你迟早要臣服我裙下啊。”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感言:第三本书,写在我觉得十分艰难的低谷期,感谢陪伴。
这本书仍然有许多不足,从一开始就犯了许多错误,人物刻画和情节构思也出现了许多问题。幸好的是,依旧没有坑。
后面还有一个小番外会补充大结局里没有交代的人物,只有一点点。
最后,下一本开新书《闻香识皇后》,甜宠风加后期的小小火葬场。
还是原来《寤寐思美人》火葬场的构思,改的比较轻松了一些。
文案并不十分满意,不过既然完结了,就先用个基础版的吧~
【文案】
假千金的身份暴露后,明湘身败名裂,被丢入了宫里,去伺候那位有名的暴君。
传言每到深夜,暴君性子就会变得暴虐残忍,肆意弑杀身边的宫女妃嫔。
后宫所有人都恨不得离暴君远远的。
明湘胆子小,怕极了暴君,一开始也只想乖乖做一个安静的小透明。
然而她身边总是有暴君的身影。
甚至待着待着,莫名其妙成了皇后。
没有人知道,闻着她的体香,日夜折磨他的头疾才能舒缓片刻。
暴君让明湘给他治病 。
从一开始,把人堵在墙角,强硬要求她留下染着她体香的贴身衣物。
到后来,龙榻之上,处处充盈她的软香。
——他的头疾,有香可医。
他迷恋她,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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