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小说:药里糖 作者:银烛鸢尾
    九月,照城。

    气候已至初秋,但盛夏的余温尚未完全褪去,阳光灼灼照在庆华中学的教学楼,连破旧的楼顶也泛起金光。

    南霁站在走廊窗前,强烈的光线令她微微眯起眼睛,她转过头去,看向面前的班主任。

    班主任刘萍是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梳大背头,黑框眼镜,讲话阴阳怪气。

    “南霁,听说你上午又收到外班的情书了,前两天还有高三男生送花送礼物给你?”

    什么“听说”,无非是又有人打小报告了而已。

    就该把她们舌头割下来。

    南霁懒洋洋地点头:“没错。”

    回答得很简洁干脆。

    刘萍质问:“看着挺乖的孩子,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自尊自爱,你打算把全校都搞得乌烟瘴气吗?”

    “您确定,咱们学校是因为我才乌烟瘴气的?”

    “……什么?”

    南霁抬手遮住窗外的阳光,面无表情:“刘老师,咱们学校是个什么德性,您比我更清楚——说起来,我还算拉高平均分了。”

    她这话也不是夸张,庆华中学的平均成绩,在整座照城都是垫底的,这里盛产差生学渣和无赖地痞,早就破烂得不能再破烂了。

    那些吹着口哨追求她的男生,平时玩闹惯了,看见个漂亮的就想上,没一个好东西。

    情书撕了,花她扔了,礼物退回去了,但最后这些烂摊子,还得她来收拾。

    谁让这位自诩对学生负责的班主任,硬的不敢欺负,只爱挑软柿子捏。

    她可不是软柿子。

    “你知道你的行为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吗?”刘萍讽刺,“你是把学校当成了社交场所,准备给自己钓个金龟婿?”

    “您言重了,咱们学校哪里有金龟,都是草龟。”

    “你什么态度!是不是非得请你家长来管教管教你?”

    南霁漫不经心,轻笑一声:“行啊,要是您能请得来的话。”

    她插着口袋转身,也没理会刘萍如何在后面气恼斥责,自顾自走回了教室。

    无理取闹的老女人,她懒得计较。

    闺蜜狄瑟瑟正低头玩手机,见她回来,赶紧一把扯住她衣角。

    “阿霁,你姐李晨曦参加学校的设计赛了,你知道吗?”

    “她不是我姐,我没兴趣。”

    狄瑟瑟认真补充:“你没兴趣也要有兴趣一下,我刚看了庆华中学入围的前三名设计图,李晨曦是全校第一。”

    “所以呢?”

    “可她那张设计图,好像是你的,我见过。”

    “……”

    南霁收拾书桌的动作一顿,她沉默半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嗯,那的确是上次她来了灵感,随手画的一张礼服设计图。

    这张图完全照搬,连腰带蝴蝶结上的小细节,都Copy得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颜色。

    她瞬间冷脸,磨了一回牙,用力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狄瑟瑟:“劳驾,那好像是我的手机……”

    *

    一般来说,南霁白天上学,每逢周六日的晚上,就去城西的风暴酒吧打工,兼职调酒师赚点零花钱。

    今天是周五,鉴于不想回自己那个令人厌恶的家,她直接去了酒吧,打算随便找点活儿干。

    风暴酒吧是城西的娱乐一条街上,人气最高的Bar,这里常年邀请知名乐队驻场,号称以乐会友,给予顾客最极致的享受。

    当然,这里盈利的主要项目,除了点歌,还有价值不菲的酒水。

    而酒水的销售,就要靠那些漂亮多情的卖酒女郎。

    南霁不负责卖酒,她的工作是在吧台调酒,拜已故母亲所赐,她的调酒水平很好,什么花样儿都能调出来。

    正好今晚客人多,老板见她来挺高兴,催促她赶紧上岗,说7号包厢的客人,点名要一杯“雁南飞”。

    雁南飞,是酒单上新加的一种酒,除了南霁,没人会调。

    “南霁!”

    岂料一杯酒刚刚调好,老板就又匆匆出现,他敲着吧台,示意她跟自己走。

    南霁疑惑:“什么事这么急?”

    “刚你路过4号包厢时,被里面的客人看见了。”老板低声道,“他想见见你。”

    “……不去,我不卖酒,也不会喝酒。”

    老板有点着急:“那可是咱们酒吧的钻石VIP,餐饮公司的老总,谁得罪得起?”

    南霁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句话:“不去。”

    “我也没让你陪他玩,就进去说两句话,大不了我给你涨工资,以后你一个小时100行不行?”

    毕竟她调酒的手艺确实比其他人优秀,很受顾客欢迎,这个价钱也不贵。

    她每晚在这调三个小时的酒,能挣300块,对别人来说不多,可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吸引力的。

    南霁稍稍有些动摇,她问:“能先预支两千块吗?我最近想买点急用的东西。”

    老板爽快答应:“没问题!你先去趟4号包厢,之后什么事都好商量!”

    “……行。”

    *

    不过4号包厢的那位VIP老总,可不是说两句话就能打发的。

    对方借酒装疯,抓住南霁的手就不肯放,一个劲儿地摸来摸去,油腻的脸笑出沟壑分明的鱼尾纹,还惦记着掀起她工作服的裙子。

    “我就说么,这小丫头比那些卖酒的都好看,我就喜欢这种长相清纯的学生妹,特干净。”

    周围一群拍马屁的下属,纷纷点头,夸他有眼光。

    南霁强行耐着性子,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刘总,您别这样,我是调酒师,不卖酒也不陪酒的。”

    “你来酒吧打工,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刘总笑嘻嘻的,“别怕,我给你钱,保准比你调酒多多了。”

    “对不起刘总,不是钱的问题,我还未成年。”

    “没关系,十六七岁和十八岁差不多,我也不介意。”

    眼看着刘总满嘴喷着酒气,手上发力,要把她往自己怀里扯,南霁急中生智。

    她说:“您稍等,我先把酒给您满上。”

    刘总很满意她的乖巧,力道松了一点,任由她拿起酒瓶,给自己杯中斟满。

    南霁手腕一歪,装作不小心的,把酒全都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刘总猛地低头,周围那几个男人也是一愣,有人当场斥责:“会不会倒酒啊!”

    “抱歉抱歉!”她一迭声道歉,脚步却在往外挪,“我这就去拿东西给您擦干净!”

    说完,她飞快转身逃出了包厢。

    听得刘总在后面喊:“艹!把那小丫头片子抓回来!”

    南霁跑过走廊,听后面吵吵嚷嚷的,估计是要找她算账。

    今晚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跟李家闹掰,工作也要丢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紧张环顾四周,见无路可走,索性剑走偏锋,果断拐进了距离最近的……

    男洗手间。

    先藏几分钟,等人去别处了,她就可以从后门离开。

    至于工资,不要就先不要了,人身安全比较重要。

    谁知她刚刚准备以最快速度冲进男洗手间,冷不防眼前一黑,竟迎面撞在了一人身上。

    对方少说也得一米八五,她的额头撞在他胸前,被他的衬衫扣子磕得生疼。

    绿茶与白檀木的混合香气,沉稳含蓄,与这座纸醉金迷的酒吧格格不入。

    南霁本能地吸了一口气,她喜欢这味道。

    然后她抬起头,正迎上一双温存含情的眼睛。

    “……”

    那年轻男人的衬衫领口有金梅刺绣,很眼熟,似乎是奢侈品牌Cerline的限定款;他的身材颀长挺拔,用的香水淡而好闻,一看就是讲究人。

    他迅速抬手,抵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与自己隔开了一段距离。

    他的手白皙修长,生得极好看。

    南霁顺着这只手往上看,目光掠过对方性感的喉结与精致的下颌,最后看清了他的正脸。

    她从未见过这么俊秀的男人,皮肤冷白,薄唇血色很浅,却又不显病态,只显得清冷矜贵。

    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翘,眼底墨色含光,莫名就有种温存多情的错觉。

    就算放在古代,八成也是个世家公子。

    她出了几秒钟的神,挡着路一直没让开,那男人朝她脸上一瞥,没说半句话,只放下手,平静准备绕过她离开。

    偏偏这时,刘总已经带人追了过来,气势汹汹的。

    “找着那丫头了!”

    “……”

    南霁没办法,跑是跑不了了,只能病急乱投医,索性一把拽住了面前男人的衣角。

    男人脚步一顿,冷冷地转头看她。

    那么温柔的一双眼睛,盯起人来,居然令她背脊都生出了凉意。

    他用一根手指,轻而易举推开了她的手,并掸了掸衣服。

    南霁看出来了,这位爷有洁癖,嫌她脏呢。

    但她一向能屈能伸,当即放软声音,急切求助。

    “先生,能帮帮我吗?那个人他……他想侵.犯我。”

    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冷淡移开了视线。

    “找你的老板,或者报警。”

    他的声线低沉悦耳,可说出的话却毫无怜悯,南霁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刘总已经大步流星靠近,直接越过年轻男人,醉醺醺就要来扯她的衣领。

    “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敢跟老子耍花招了?”

    刘总肥厚的手掌上,还沾着未干的酒渍,因此在伸出手去抓南霁的时候,也在年轻男人的衬衫上,蹭了痕迹。

    男人蹙眉,猛然钳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推。

    南霁审时度势,迅速往男人的身后躲了躲。

    刘总被推了个趔趄,当场火冒三丈。

    “你他妈哪来的啊?老子看上的女人你也敢……”

    骂声戛然而止,他终于认出了面前站的这人是谁,顿时酒醒,脑门开始渗冷汗。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方才的气焰熄灭,语气有点打颤。

    “小……小黎总,您怎么来了?”

    这位是黎岸,照城商业巨头黎清光之子,雳光集团少东家,今年24岁,业内尊称“小黎总”。

    雳光靠煤矿发家,后主攻地产行业,二十余年间逐步发展成为集多产业于一体的综合性集团,势力越发强大。

    黎清光在商场雷厉风行,黎岸也是不遑多让,父子俩均手段精而狠,在照城几乎无人敢惹。

    “怎么。”黎岸唇角一勾,笑意未到眼底,声音却依旧柔和,“难道这风暴酒吧,就只有刘总能光顾,我不配来?”

    刘总忙不迭摆手,脸上挂着讨好的讪笑:“哪能呢?能在这偶遇小黎总,是我的荣幸。”

    黎岸慢条斯理地颔首,话尾略微拖长:“这样啊。”

    “当然当然。”

    “所以你挡了我的路,也是表达荣幸的一种方式?”

    “……”

    刘总一抬头,发现南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趁机跑没影儿了。

    他心中气恼,但毕竟还有理智,万一那丫头跟黎岸有点关系呢?自己就更不好收场了。

    思及至此,他硬着头皮,客客气气朝黎岸一点头。

    “那……小黎总,我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先告辞。”

    说完示意身后那群人赶紧走,免得得罪这煞星,将来怎么倒霉的都不知道。

    黎岸一向懒得理会这些牛头马面,也没多说,由着对方离开。

    他立于原地,半晌垂眸,见地上躺着个小巧方正的钱包。

    好像是刚才那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子留下的。

    碰巧这时助理魏森走过来,将一杯酒恭敬递给他,低声道:“小黎总,吧台那边送来的‘雁南飞’。”

    黎岸淡然收回视线,接过了那只高脚酒杯。

    酒杯里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蓝色、白色与紫色完美晕染分层,犹如梦幻星河。

    他抬手,浅抿一口。

    就是这一口,酒的味道流连唇齿之间,熟悉至极。

    他沉默片刻,眼底有光一瞬锐利,随即墨色愈发深沉。

    “魏森,把老板叫来。”

    魏森正在研究刚捡起的钱包,闻言一愣:“好的。”

    两分钟后,老板一路小跑着赶来了,神色略显惶恐。

    “小黎总,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黎岸握紧酒杯,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想见见调这杯酒的人。”

    老板脸色微变,显然是有些为难:“这……不瞒您说,调酒的人,可能是见不了了。”

    “为什么?”

    “那小姑娘刚招惹了4号包厢的刘总。”老板叹了口气,“现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黎岸倏而眼神一冷。

    他转身,瞥向魏森手里拿着的女式钱包。

    “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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