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以前随母亲生活的时候,因为外表柔弱,又没父亲撑腰,总被那些街头巷尾的熊孩子们欺负。
人善被人欺。
久而久之,她对打架一事,便有了些心得和经验。
但经验归经验,被这么多泼妇围攻,硬拼是毫无胜算的。
事实证明,制敌必须以智取胜,抢占先机。
南霁深谙此理,眼看着那些女生尖利的指甲,就要挠上自己的脸,她弯腰避过,突然飞起一脚,正中李晨曦小腿。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两罐可乐一左一右,用力砸向最前面两名女生的脑袋,其中也包括那个面目可憎的胖学姐。
趁着胖学姐捂脸惨叫的工夫,她猛地撞开对方,拔腿朝高二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李晨曦在原地,抱着小腿疼得破口大骂,余下的女生们本来想追,奈何南霁百米冲刺的成绩一向优秀,早就遁入操场的人群,消失不见了。
走为上计,也是兵法的一式。
……当然,由此带来的后续问题,也是比较棘手的。
傍晚放学,南霁正要收拾书包离开教室,狄瑟瑟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紧张提醒。
“阿霁,刚才我听他们议论,高三有俩学姐去办公室找母大虫了,还提到了你的名字——你跟谁结仇了?”
母大虫,是班主任刘萍的外号。
南霁眼皮也不抬:“李晨曦收买的走狗。”
“我靠,姓李的也太垃圾了吧?她有完没完啊?”
当然没完,依李晨曦那刁钻狭隘的性格,这个仇,绝对能记到天荒地老。
不过无所谓,反正她也跟李家结梁子了,见招拆招,没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像是为了验证狄瑟瑟的说法,不出半分钟,教室门口就传来了班主任刘萍的声音。
“南霁,到办公室来一趟。”
狄瑟瑟不悦,轻扯了一下南霁的衣角。
南霁倒没什么大反应,只从容答应。
“好的,刘老师。”
办公室内,中午找茬的胖学姐,还有另一名雀斑学姐,都站在刘萍的办公桌前。
看起来,两人被南霁的可乐罐子砸得不轻,均是额头红肿,胖学姐甚至还破了一块皮。
她们都很会拿腔作势,在老师面前装得委屈巴巴,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老师,就是她。”
“就是她吗?”刘萍给自己的保温杯里斟满水,坐在座位上,摆足了人民教师公事公办的架子,“那你俩再把事情经过说一遍,让南霁自己听听。”
胖学姐看了雀斑学姐一眼,雀斑学姐流利开口,台词之熟练,显然是背过了。
“南霁今天中午去高三3班,纠缠我们班班长霍晔,非要邀请人家晚上一起吃饭。霍晔不同意,她就赖着不走,我俩本来想拉开她,让她别影响班级秩序的,结果她动了手,还用罐装可乐砸我们的脸。”
刘萍斜眼瞥向南霁,意味深长地问:“是吗?看不出来,你下手还挺狠的,都是女孩子,何必这么恶毒?”
“……”南霁面无表情,“我要是说,我根本没去高三3班,是她们一群人在操场上堵我,刘老师您信吗?”
“她们为什么要堵你?”
“公报私仇,还扬言要剪了我的头发,扒了我的衣服。”
刘萍笑了笑,很明显一个字都不相信,连语气也愈发刻薄了。
“可事实上,她们既没剪你的头发,也没扒你的衣服,反倒是你把人家的脸砸伤了,我只信自己看到的。”
南霁早料到了是这结果,她“哦”了一声,漫不经心。
“那刘老师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刘萍皱起眉头:“你这算什么态度?是认错的态度吗?”
“我为什么要认错?”
“……你砸了人家的脸,属于校园恶□□件,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认错?你应该给这两位同学道歉。”
胖学姐和雀斑学姐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微妙的得意之色。
胖学姐道:“老师,不仅要道歉,我们还要她赔偿医药费,而且这么恶劣的行为,得在档案上记过吧?”
刘萍早看南霁不顺眼,现在机会来了,她终于逮着了南霁确切的把柄。
她看向南霁,虽然表情严肃正经,可内心却洋溢着解气的快感。
她说:“南霁,你自己不学好,老师也帮不了你——叫你家长来吧,先协商一下赔偿事宜。”
南霁低头盯着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枸杞水,很有种端起来泼对方一脸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
“我爸妈早死了,哪有家长?”
刘萍狐疑道:“你现在没有任何名义上的监护人?原先不是有人给你开过家长会吗?”
原先给她开家长会的,是李晨曦的父亲李勇,也只来过几次,走形式而已。
南霁摇头:“那只是个熟人,不是监护人。”
“撒谎。”
胖学姐煽风点火:“老师,她肯定是为了逃避赔偿才这么说,您可得替我们做主。”
刘萍点点头,她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南霁。
“总之待会儿,两位同学的家长就要来了,就算你的家长不肯来,这问题也是要解决的——到时候人家准备怎么处置你,我也拦不住,万一闹到校方那里,你还可能被强制退学。”
南霁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这是她克制情绪时,惯常的小细节。
她曾答应过母亲南倩,一定会好好读书。
如果因为这件事被退学,母亲泉下得知,一定会失望的。
谁能帮得了她?
她沉默半晌,突然开口。
“我打个电话。”
刘萍奇道:“给谁打电话?你不是没家长?”
南霁没理会,自顾自掏出手机,走到办公室门外,拨通了魏森的号码。
铃声响了三下被接起,魏森似乎是正在外面,那边环境听上去有些乱。
“南小姐,有事?”
“魏助理,你有空吗?能不能来趟庆华中学?”
“去庆华中学干什么?”
“当一下我的家长。”
魏森纳闷,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当你家长?为什么?”
南霁的回答言简意赅:“因为我打人了。”
“……你又打人了?”
这个“又”字,非常有灵性。
南霁耐着性子解释:“一会儿对方的家长也要来了,如果这事儿没法解决,我今晚肯定去不了别墅调酒。”
“……”
“所以魏助理,能麻烦您冒充我表哥,来撑个场子吗?”
*
刘萍难得这么有耐心,从傍晚六点一直等到七点,直到胖学姐的老爸和雀斑学姐的老妈赶来。
她坚信没人会给南霁撑腰,南霁这个跟头栽定了,她必须现场观看。
胖学姐的老爸是个光头壮汉,雀斑学姐的老妈是个细眉吊梢眼的白领,看起来都不是善茬。
胖学姐一跟家长见面就哭了,雀斑学姐也跟着哭,两人装得跟真事儿似的。
“爸(妈),就是她打的我!”
一群人站在楼道里,互相僵持。
光头老爸是个男人,碍着面子没直接对小姑娘动手,只粗声粗气骂了一句。
“一看就是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小杂种,这么下三滥!”
白领老妈护女心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扬手先甩了南霁一个耳光。
“敢砸我闺女的脸?!”
这一耳光极大力,南霁白皙的脸上,登时就现出了五道通红的指印,火辣辣的疼。
不过南霁从来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她才不在乎对方算不算长辈,当场毫不犹豫,同样反手一记耳光还了回去。
“啪”的清脆一声,比自己挨得还要响。
“你敢打我妈?”
雀斑学姐见状也气个半死,母女俩双双冲过来揪住南霁的领子,就要把南霁往墙上撞。
场面乱成一团。
胖学姐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凑过去帮忙撕扯,她的光头老爸没插手,但嘴里一直阴阳怪气的。
“这种小丫头,长大了肯定也走歪路,没准还要去当小三,还读什么书?趁早开除去混社会,实在不行就去夜总会坐台算了。”
刘萍身为班主任,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看热闹,顺便象征性的,不冷不热劝两句。
“别这样,这是在学校,被其他师生看到影响不好的。”
然而此时,庆华中学除了高三还在上晚自习,高二教学楼这边早就空荡荡了,哪里还有人?
南霁被按在楼道的窗台上,雀斑学姐和胖学姐合力掐着她的脖子,扭住她的胳膊。
而雀斑学姐的白领老妈,正高高抡起手臂,带着一巴掌要把她扇出脑震荡的凶狠气势。
“没教养的狗东西,我今天就教教你规矩!”
近在咫尺,南霁挣脱不开,更何况光头壮汉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躲是肯定躲不过去了。
服软是不可能的,她低下头,咬紧牙关等着挨这一下。
……这短短的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她疑惑地睁开眼。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停在半空,稳稳挡住了对方即将落下的巴掌。
腕间那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银光闪耀,非常熟悉,她顺着黑色衬衫的袖口往上看,然后就迎上了黎岸那双温柔含情的桃花眼。
她大惊失色,一声“小黎总”差点叫出口,但又及时咽了回去。
黎岸神色淡淡的,手上却力度未减,登时轻松将雀斑学姐的白领老妈,甩向一边。
他伸出另一只手,果断将南霁扯离窗台边缘,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对她讲的第一句话是:“带纸巾了么?”
“?”
南霁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从书包翻出纸巾递给了他。
黎岸目光掠过她脸上明显的通红指印,略一蹙眉,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他接过纸巾,仔细擦拭了一下刚才碰过白领女人的那只手。
噢,他是嫌脏。
这个认知,莫名的令南霁想笑。
尽管目前不是该笑的时候。
毋庸置疑,黎岸的突然出现,让众人都有些惊讶意外,其中最不满的要数白领女人。
刚刚那巴掌没能打到,对方还当场无声羞辱,她深感自己丢了脸,话里带刺。
“你哪位啊?多管闲事。”
黎岸缓声道:“要协商解决问题,也得等双方家长到齐,成年人先动手算什么本事。”
刘萍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她意识到面前这位貌似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便将态度放得客气了些。
“请问先生,您是南霁的……”
黎岸平静回答:“表哥。”
“……”
南霁也很纳闷,自己原定的表哥本来是魏森,怎么就忽然升级,变成黎岸了呢?
刘萍不禁质疑:“恕我直言,您是南霁的表哥,应该不能负起监护人的责任吧?”
“可以。”
“这……”
“我时间有限,有话直说。”
光头壮汉以为他只是个小白脸,没放在眼里,当即不耐烦开口。
“行了少废话,说正事,你表妹拿可乐罐子砸了我女儿的脸,这笔账怎么算?准备赔多少医药费?”
黎岸瞥向南霁,不紧不慢地问:“为什么又打人?”
无论是他,还是魏森,主仆俩好像都很喜欢用“又”字。
南霁无语:“她们把我堵在后操场,想剪我头发扒我衣服,还要把我扔到男厕所去,我不砸她们砸谁?”
“你胡扯!”胖学姐反驳,“明明是你去我们教室纠缠班长,赖着不走还故意伤人!”
南霁冷哼:“我对霍晔没兴趣,只有你们才会惦记着那个草包,少编故事了。”
刘萍叹了口气:“先生,你也看到了,南霁她可能因为家庭教育不当的缘故,性格偏激暴力,还撒谎成性——长此以往,将来步入社会,是要吃大亏的。”
白领女人嗤笑:“说白了,还是爹不教娘不养,否则也不至于叫个表哥来充数吧?”
雀斑学姐小小声附和:“她刚才说了,爹妈都死了呢。”
“噢……那倒是可以理解哈。”
母女俩看上去,异常的幸灾乐祸。
南霁眼眶隐隐发红,她迅速转过头望向窗外,压抑着怒意,只当作没有听到。
黎岸将这番话听得真真切切,他神情一冷,本就不怎么友善的语气,此刻听起来,更如寒冬飘雪,多了几分凛冽气息。
他说:“拿别人失去至亲的痛处开玩笑,能教出这种孩子的父母,还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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